我是自愿上班的

　　灰暗的小巷里，一个小女孩被另外几个小孩堵住，难以离开。

　　“你、你阿姨开酒吧，你也住酒吧，你不是好孩子，你不可以出去。”

　　“对，而且你还没有爸爸妈妈，你爸爸妈妈肯定也觉得你是坏孩子。”

　　啊，又被堵住了。得想个办法回去，否则连姨会担......

　　华章的眼神在空中定住，随即安静地盯着前方。

　　领头那个被她冷淡空洞的眼神看得瑟缩一下，于是提高了声音壮胆：“你最好赶快转走，否、否则我们对你不客气！”

　　华章没有回应。

　　毕竟她没在看他们，更没在听他们讲话，自然不会给出回应。

　　那个小孩见她没什么反应，感觉自己的话仿佛空荡荡地落在空气中。可恶，分明是个没有爸妈的孤儿，住在酒吧里的渣滓，凭什么一天到晚都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就连他刚刚的威胁都不放在眼里。

　　她算什么东西啊！

　　他猛然冲上去，狠狠地把人推倒地上。

　　被推倒在地上的女孩总算慢慢地抬起头来看向他们。

　　那是什么？她想。这些人背后似乎有着什么东西。

　　只是其上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所以她看不到什么。

　　当然，华章不明白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她并不理解他们为何如此，或许是她那种不经意的态度伤害到他们可怜的自尊心了吧。

　　从有记忆起，只要她感觉到那些东西，就容易出神——那存在感让她难以忽视，但又从未真正见过什么，于是总感觉虚无悬浮，无法脚踏实地。

　　......他们真的感觉不到自己背后有东西吗？华章有些疑惑，但她很快就想起目前最重要的是想办法离开。

　　她抬眼打量。对面四五个小孩站得不算紧密，如果跑得快些，大概可以从他们中穿过去。

　　就在华章观察面前时，却看见一束光从空中划过，直直落向她。

　　她的眼前忽然间一片明朗——不，不是那种常规意义上的视野亮起，而是她眼前的那片迷雾终于散开。

　　她看见那群人的背后，有一团黑色的液体悬浮着，似乎有一只巨大的眼睛正在咕噜咕噜转，但一眨眼那眼珠就被黑色的液体淹没，不见踪迹。

　　一种莫名的恐惧从心底涌起。悬浮液体不过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在科技馆里看到的场景而已，她为何会如此害怕？

　　华章强自镇定，但恐惧依然如影随形。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唯有充分思考才能够让大脑发挥自己的价值，所以她经常让自己这么做，但现在这个习惯害了她——

　　液体为什么会有活着的特性？那只眼睛是否看了她一眼？更何况她也不认为周围有什么特殊的装置。

　　她无法停下思考，于是恐惧卷住她的脚踝，攀爬而上。

　　华章定定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对面小孩似乎又说了什么，不过她没听见。

　　蝴蝶在起舞，花朵在狂笑，血红如镰刀般锋利的弯月就在她的头顶，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来割下她的头颅。

　　那个从她有记忆起就困扰着她的世界，终于展现了真实的样子，代价是体会另一种恐惧。

　　她的自我意识已经濒临绝境，她无暇他顾。

　　但好在她沉默太久，以至于对面的小孩有些不耐烦。另一个小孩又向前一步：“你说话啊！”

　　华章这才茫然地眨了眨眼。对面的叫骂将她从思考中唤醒，她及时地将自己的关注点转移到那群小孩身上，避免了又一次的失去自我意识。

　　他们似乎看不见。她想。

　　但她还能看见那团咕噜咕噜的液体在空中变形扭曲，也能听见对面的人的声音。

　　这个世界可真神奇。她这么想着，似乎一点都没考虑过其实是她出了问题。

　　至于对面那些人？他们要是真能有他们表现出来的胆子，她还能理一理，可他们根本不敢真的做什么。

　　“你们刚刚说什么了，我没听清。”她很平静地叙述事实，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实在是富有挑衅意味。

　　“你！”小孩冲过来抬起手，似乎要打人。

　　华章听到一声轻轻的笑。很好听，声音带着点低哑，像是个成年人。

　　可她确定周围没有人。

　　那个小孩冲过并不长的小巷，直直冲着她来。

　　华章看了看身后，是死路，但也不能往前。

　　不如挨一下，反正也不会怎么样，换按时回家倒也不错。

　　她还在琢磨着，身体却莫名地向旁边侧了一步。不多不少，恰恰好从旁边的缝隙里躲过。

　　华章难得茫然地想，她莫不是觉醒了什么武林天赋？

　　一个带着点调侃的女声响起：“你可真有耐心，换我，才不在这里听那么久的废话。”

　　华章下意识地想出言反驳，可嘴却张不开。

　　身体，不受控制了。华章猛然意识到这一点。

　　是刚刚那个女人吗？

　　她尝试着活动自己的手脚，但毫无用处，手指都未弯曲一点。

　　女声漫不经心地笑：“嘛，别担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那倒是让她回去啊，回去晚了连姨会担心的。

　　女声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声音笑嘻嘻的：“好的好的。”

　　其实这种感觉很奇怪，她能感受到一切，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却不能操控内容。

　　有些像看电影。

　　不过那女声倒是很淡定，就好像这是件很平常的事，也好像并没有看见那团漆黑的液体。

　　她俩轻描淡写地聊了几句，可在外人看来就是发呆。

　　那种满不在意的态度再加上先前躲闪的动作，激怒了对面的小孩，怒气冲冲地一窝蜂冲过来。

　　她，或者说被那个人操控着的她，随意地躲过毫无章法的拳脚，在越过小孩的防线、快到巷子口时，华章的身体骤然停下。

　　华章一愣，但随即她就发现“愣”这个反应有了实时反馈——

　　身体掌控权回来了。

　　华章低下头，握了握拳，但似乎和之前有所不同。

　　总感觉感官变敏锐了，听力也变强了，至少她之前无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听见别人的声音。

　　没再管身后几人的叫嚣，华章绕开那团漆黑的液体，匆匆向小巷外走去。

　　希望今天回家的时间不会太晚。连姨已经为她的事情花了很多心思，她不希望再让连姨担心了。

　　但她走的太急，理所当然地没注意到地上凹凸不平，在不小心踢到突起地砖的那刻，她整个人骤然倒向地面！

　　嘶......怎么这么不小心。吐槽着自己的同时，为了维持身体的平衡，她下意识地在旁边撑了一下。

　　她的手骤然触到了一片湿润。

　　......不是吧。

　　华章缓缓看向自己的手掌，看见上面不知何时沾上了黑色的粘稠液体。

　　不，不只是手上，整个巷子口都布满了。

　　是那团液体不知何时变了形，滩满了巷子口？可分明前一秒还不是这副光景，怎么眨眼间就沾到了她手上？

　　华章抬起头，看见那团液体里眼珠又咕噜咕噜地浮现出来，紧盯着她。

　　快跑！她心里只剩下这个念头。可她看向前方的路时，难免看见那只眼睛。

　　那东西，盯上她了。

　　痛苦、恐惧、浑身发凉，整个世界天翻地覆，内心被绝望所填满。

　　哪怕身体的本能疯狂地催促着她离开，但她连腿都抬不起来——在那道无感情的目光下，先前逃跑的想法依旧如细雪般消失不见。

　　她是食物。

　　华章无比确定地意识到这点。

　　搞不好今天就得把命留在这儿呢。倒也无所谓，只是连姨会伤心的吧。她想。

　　就在此刻，她听见先前的女声突然响起，带着无奈的笑意。

　　“确实还是个孩子啊。”女声说。

　　原来这个人也看得到那些东西吗？

　　但她没空细究这个问题，身体又一次自己动起来了。虽然不是她自己在操控，但也足够紧张，没精力想太多东西。

　　好在刚刚并没有消耗太多体力，她现在跑还来得及。华章想。搞不好她还得谢谢这个人呢。

　　她清楚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迅速地躲进人群里，左拐右拐。但哪怕跑了许久，她也能感觉到背后似乎依旧被盯着，恐惧依然如影随形。

　　就像是......在玩一样。

　　这个想法蹦出来的同时，在跑到个空旷点的地方后，身体也停了下来。

　　“主要还是你年纪太小了，再怎么跑速度都有限，而且我也不敢跑回家里，毕竟要是盯上其他人就不好了。”

　　啊，原来在大街上跑其他人不会被盯上但在家里会嘛，这也太奇怪了吧。

　　“不不不，你很有天赋，所以才会被盯上，那样的话你的家人大抵也是比较有天赋的，但大部分人天赋极为稀薄。”

　　女声带着些抱怨，显然对自己被增加的工作量很是不满，但还是好好向她解释了：“而且啊，这家伙居然把你当玩具玩，实在是太过分了......你有什么能用的东西吗？”

　　还没等华章说话，身体就反手从书包的侧面摸出一把美工刀，然后——华章看见自己的手缓缓推出一段刀片。

　　她转过身，黑色的液体依旧在空中冒着泡，那只眼睛目标清晰地盯着她。

　　但华章却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了。

　　那个女人，在笑？

　　“毕竟还是斩草除根比较方便，”她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和脑海里那个女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看好了。”

　　那把美工刀光是刀柄就比那只小手长上一截，却被牢牢握着，在空中随意的挥过，华章甚至不确定对没对准。但先前令华章恐惧不已的黏稠漆黑的液体却骤然翻滚起来，仿佛见到了恶魔一般，拼尽全力想要逃开。

　　可没有用。它被一把普普通通的美工刀轻而易举地割开了。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特效场面，原本悬浮着的液体碎裂一地，连带着面前的画面也如水波般散开。

　　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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