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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模糊的视线中，红灯变绿。
江智怡拖着身体向前一步。
猛烈的风吹来，伴随一声促急的鸣笛声，她腿一下子失去控制，软绵绵地趴在斑马线上。
周围车水马龙声连绵于耳，混沌的意识中，眼前一片刺眼的光芒，有人朝她走来。
“哎，你别睡这儿。”
“我跟你讲，我们车可没碰着你，碰瓷是不道德的，所以，你快起来。”
司机小陈见地上趴着的人一动不动，下意识向身后的黑车副驾投去一个眼神。
没一会儿，车门打开，下来一个两鬓头发微白，身穿规整西服的中年男子。
他稳步走到闭着眼睛的陌生女孩面前，开口说话自带一股冷静和沉稳。
“想清楚，待会儿来警察就不好办了。”
谁料他说完，没有动静的女孩突然像是用尽全部力气，冲他呐喊：“医院，去医院。”
虽然用呐喊一词，但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只是表情太过神似。
张珧看清了她的唇语，又见人似乎晕了过去，他迅速站起身，快步到车前，敲响后排车窗。
车里一片黑暗，那人的面孔看不清，只见张珧耳语几句后，车窗自下而上合拢。
得到准许后，张珧又是快行几步，将地上毫无动静的江智怡拦腿抱起塞进后座。
放下人时，女孩子的头不小心蹭到这车的主人，张珧呼吸停了一瞬，还未开口，那人率先打断他。
“无碍，去医院。”
“是。”张珧毕恭毕敬道。
线条流畅的黑色豪车很快融于夜色，刚才发生的事，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
“她的各项生命体征都稳定，除了有点贫血外，并无大碍，待会儿，病人家属过来缴下费用……”
江智怡突然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直起来。
病房内光亮太盛，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适应。
与此同时，眼睛将看到的信息传递给大脑。
她默默放下输液的那只手，已经猜到一些，想来是这些人送她来医院的。
廊外传来脚步声，江智怡也不知怎么想的，又躺了回去，闭上眼睛。
然而下一秒她就后悔了。
“不是说没有大碍吗？怎么现在也不醒？”
“按理说，患者这会儿也的确能醒过来了。”
医生的嘀咕声跟着他的脚步靠近，江智怡心脏突突跳，在医生扒拉她的眼皮前，抢先一步先睁开眼。
“哎！”医生惊喜，“醒了啊？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妹妹？”
江智怡摇了摇头。
这个医生很和蔼，叮嘱她：“饭要好好吃啊是不是，以后三餐也要规律哦。”
江智怡点头：“嗯，谢谢医生。”
“行了，好好休息吧，没大问题的。”
医生一走，原先被遮挡着的男人显露出来，江智怡冷不丁地视线落在他身上。
男人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毛毯，手里拿着本书在翻。
是黑发，很干净，发量不错，冷峻的面容充满了一股不食人间烟火儿味的仙，那手太白太修长，适合当艺术品。
是个帅男人。
是个有着仙气的帅男人。
江智怡不自在起来，心口莫名发紧。
在犹像着要不要说话打破沉默时，病房门发出轻微的咔声，有人进来了。
江智怡见那位年龄稍长的径直向她走来。
“是这样的，我们刚才与交警查看了监控，当时的确是红灯，也没有人在你背后推你，你周身检查做了，没有大碍，费用我们也不用你还。”
张珧盯了人几眼：“年纪应该很小，离家出走啊？”
女孩子沉默。
张珧直起腰：“那我们也只好报警了，警察会带你回家。”
一听到要回家二字，江智怡就急了，她现在又饿又冷，可若要她现在回去，她情愿适才被车撞死。
这不是迟来的叛逆，是她为自己人生做决定的第一次冒险。
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回不去了。
江智怡拼命摇头，嗓子因为长久缺水导致沙哑了一些：“我……没有家。”
刚一说话，眼泪就掉了下来，江智怡狠不得捶死自己。
她一边为自己在陌生人面前落泪感觉丢脸，一边竭力压下心中的酸楚。
人一哭，话就有些聊不下去。
张珧正要说什么，余光先一步察觉到轮椅上的男人朝床边行来，他便止住话头，让开位置，低声唤了句：“先生。”
“嗯。”许惠舟颔首，把视线转向床上的女生，问她，“你成年了吗？”
遽然之间，距离拉近，江智怡甚至不敢将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
尽管心头小鹿不要命地狂奔，但她脸上还算镇定。
她说：“成年了，再过完这年就二十四了。”
房间内有人突然笑出声。
三人扭头看去，站在门边的小陈一脸不好意思，摆手道：“我老婆要生了。”
张珧皱眉：“不是上周刚查出的怀孕吗？”
小陈恍然大悟般：“哦哦哦，记混了。”
江智怡收回视线，下意识抬眼却正撞进一双眼角内收，眼尾稍狭长的眼睛里。
她险些弹跳起来，哪怕竭力忍住，还是在对方的注视下一点点红了耳朵。
时间似乎变得漫长，一秒钟都要拆开来用，江智怡眉眼渐渐冷下来。
看啥啊……我#。
江智怡不习惯等候，她自己饿得眼花看错红绿灯，险些酿成车祸，她还要跟人道歉。
“谢谢你们送我来医院，我不是故意的……医药费打个欠条，我会还你们，真是特别抱歉。”
说着就要从床上下来，江智怡听见咫迟之间的这个男人操着那口儒儒雅雅的嗓音道：“今天太晚了，酒店要么住满要么关闭营业了，你去哪里？”
他说话时，眼睛会看向对方。
一整个姿态不说是温柔，但处处透露出教养。
江智怡也不知要去哪里，最好的情况是，请求这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允许她可以短暂地借宿一下，等到开学，她搬去宿舍就可。
似乎看出她有难言之隐，许惠舟道：“我家中房间有剩余，你可以住。”
他太直白了，江智怡也的确没有好的法子，她高考完不久，还没经历社会的磨砺，只摸到一点善意，都会感激涕零。
她冲人笑道：“谢谢。”
只是坐进车里后，眼见车子向偏僻的地段驶去，路上行人越来越少，以前观看过的诸多新闻案件此时不要命地往脑里窜，江智怡怂了。
想回家。
但回不去。
终于，她鼓起勇气开口：“那个，师傅，前面路边停下，我好像忘记带什么东西了，可能在刚才那所医院弄丢的吧。”
说到最后，她干笑两声。
小陈目不斜视，直到轮椅上的男人开口：“停车。”
轮胎碾着沙砾停靠路边，江智怡如释重负，临走之即，她还跟这位无论气质还是容貌都跟她有着天壤之别的男人借钱。
视线中，黑车没有逗留，很快前进，江智怡心脏跳得很快，分不清是第一次见到如清冷谪仙一般的男人，还是今晚危险要素过多，她要爆炸了。
她紧紧抓着这点钱，上面有她和那个男人的指纹。
要是遇不测，警察会逮捕他的。
靠着这一点勉强说服自己的观点，江智怡才开始收拢思绪观察四周。
平直的大马路无情延伸进遥远的黑夜，孤零零的路灯忽暗忽灭，两侧灌木里偶有几声哇叫，不见人影，也没见车影。
我#，江智怡克制住飙脏话的冲动。
这给我干哈来了？
震惊过后，就要思考怎么走，走哪里？
直到这时……江智怡蹲下身体，脑海里开始释放她错了，要让她后悔的信号。
当时，是不是不该做那么绝？
夜深了，温度有所下降，所以当许惠舟三人回来时，就看见那么幅景象。
年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上身只穿一件单薄的白色短袖，下身的牛仔裤破破烂烂。
她倚靠着路灯，怀里抱着的是向许惠舟借的钱，马尾松散，脸蛋瘦削了些，却仍看出青涩。
她注意到了这边，边说话边走的同时，许惠舟这个角度，看见她背过手，然后丢了一张纸币。
很快，三人折返回车中，比之半个小时前，江智怡明显话多了些。
“我延着那条路直走，结果怎么走都看没到有便利店啥的。”
“你们对这些地方应该是很熟，”她补充，“不像我。”
车子平稳地向前驶去，车窗关闭，几乎隔绝所有躁音，江智怡冷汗出来了。
她生平从未遇见过这种事，她开始怕了，以至于旁边的男人问她话时，她的声音都是颤抖着“啊”了一声。
这异常太明显了，不过这个男人没有过问，这让江智怡有点感激。
她努力平复心情：“您刚才说什么？抱歉，走神没听清。”
男人张口不见不耐烦：“你还在上学？”
江智怡哈哈了两声，摆手道：“这个年纪上什学啊，都出来社会好多年了，没文化，没作用，没什么用的，我还一身病，前男友就是因为和我同房，才感染去世的，反正只要有人挨着我，他会不幸。”
说着少年老成地叹气，忧愁，摇头：“我就是和我老妈干架气得跑出来的，她这会儿肯定满城找我。”
张珧从后视镜里扫了这个女孩子一眼，自从上车后，她的声音突然会放得很大，表情夸张，所说的，不知是事实还是满嘴谎话。
他坐在副驾，当时在斑马钱路口，他是亲眼所见这个女娃子软绵绵地趴在地上。
是谁来看都像是碰瓷的。
她说她过完年二十四，三人都不信，只当是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他们可以收留她一晚，全然不知江智怡的想法。
车子最终在一处安静的别墅前停下来，江智怡心一下跳到嗓子眼，她手脚僵硬地下车，向内走去时，还不停安慰自己，也许这些人是出自纯粹的善意，不会发生不好的事。
都不用她推，门自内而外打开，迎面就是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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