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盛夏

　　十年后的盛夏
　　文/绘糖

　　高一下学期南城一中文理分科，乔央原本想读文，在父母为此争吵了一星期后，最终妥协选择了理科。

　　八月下旬，高二开学报道，张贴着分班名单的公告栏被一群女孩子围得水泄不通。

　　乔央在理科四班名单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刚想让旁边的女生让一下，她要出去，就听到女生兴奋的大喊。

　　“我天，我和陈灼一个班！”

　　“靠，好羡慕，早知道我也学理了。”

　　“学理有什么用，来我们八班陪我吗？”

　　“知足吧你，八班至少在九班隔壁，我在四班，跟你们都不是同一楼层。”

　　彼时乔央对陈灼唯一的了解就是他成绩非常好，高一大大小小那么多场考试一直稳居年级第一。

　　而她无论怎么努力，考得最好的一次将将挤进了年级前一百。

　　乔央以为她和这位被许多女生爱慕的天之骄子永远不会有交集。

　　直到有天下午自习课结束，班主任喊她名字，“乔央，你帮老师把练习册送到九班，给陈灼。”

　　乔央走到九班门口时，才意识到陈灼和她一样，也是语文课代表。

　　有个高个子男生从外面回来，看到她站在门口，“同学你找谁？”

　　乔央问：“陈灼在吗？”

　　那人立刻起哄，“找陈灼啊，是送吃的喝的还是情……”

　　没说完，他的脖子就被人用手臂从后面紧紧勒住，“不开女孩子的玩笑会死？”

　　“错了错了，灼爷，饶命。”高个子挣脱开束缚迅速溜进教室。

　　只剩一身蓝白校服的少年站在乔央面前。
　　他眉眼清俊，嗓音清冽，如珠玉轻撞：“我是陈灼。”

　　乔央呆呆地看着他，脑海里莫名回响着诗经里一句词，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我是四班的，我们班主任让我来送作业……”

　　陈灼从她手里接过练习册，“谢谢。”

　　他的手清瘦修长，骨节分明，肤色冷白，和他的脸一样好看。

　　后来，乔央有无数个难过的瞬间都在想，如果那一天她没有去九班就好了。

　　年少时的喜欢太过轻易却让人难以忘怀。

　　*
　　小学毕业以后乔央就再也没写过日记，再一次打开日记本是因为人生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失眠。

　　她原本想写些有关于陈灼的事，提笔却发现自己对他了解太少，于是她刷了一晚上一中贴吧有关于他的帖子。

　　他不仅长得好，成绩好，性格也正直温柔，不是他值日的时候也会帮个子矮的女生擦黑板，每周换座位的时候会主动帮女孩子搬桌椅，是班里搬水换水最积极的男生。

　　擅长运动，尤其是篮球和乒乓球。

　　喜欢的颜色是绿色，因为他曾经得过满分被学校拿去公告栏展示的作文里写到过——
　　绿色代表万物复苏的春天，有着无限的生命力。

　　自此之后，乔央经常帮班主任跑腿去九班送东西，有时候能见到陈灼，有时候不能，好在除了去九班送东西，上体育课和做课间操的时候也能看到他。

　　每次见到陈灼，都能让她高兴一整天。

　　或许是上天看她喜欢的太过窝囊，在高二结束之前选择在某天全校课间操的时候赠送给她一个意外。

　　九班在三楼走廊尽头，总是最后下来，乔央一如既往，很晚才从四班教室里出来，跟在陈灼他们班后边往楼下走。

　　之前调侃过她的高个子凑了过来，“同学，你是不是被欺负了，怎么总是一个人？”

　　面对突然其来的关心，乔央愣了片刻，才摇头：“不是，没人欺负我。”

　　走在她前面的陈灼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乔央没注意，脚步往前，额头重重撞在了他瘦削的肩胛骨上。
　　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山茶香气，有点像是洗衣粉的味道。

　　她想起隔壁学校的好友总是跟她抱怨到了夏天，她们班男生身上总是有一股汗味，难闻死了。

　　乔央突然有些难过，她好像找不到一个不喜欢陈灼的理由。

　　而她自己性格拧巴，长相普通，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成绩还可以。

　　而这尚可的成绩却远达不到父母的期望，也不足以跟陈灼出现在一个考场。
　　所以她连喜欢一个人都不敢让任何人发现。

　　乔央鼻尖酸涩，眼眶发红，几乎要落泪。

　　她旁边的高个子发现之后立刻为她打抱不平：“我靠，陈灼，你的背得有多硬啊，给人家女孩子撞得都疼哭了。”

　　陈灼转过身，黑眸盯着少女微微泛红的光洁额头，他下意识抬手想去触摸，又立刻意识到不妥，最终放下手来，“不好意思啊同学，是不是很疼？”

　　乔央眼眶更红了，她摇了摇头，“不疼，没事。”

　　她想，暗恋就是这么一件不公平的事，他觉得抱歉，而她只觉得高兴，心脏跳动得厉害，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巨大的风暴。

　　如果心脏会说话多好，那他迟早会知道她喜欢他。

　　*
　　步入高三之后，乔央不再是语文课代表，没了名正言顺去九班的理由，就连一周一次的体育课也经常被语数外三门主课霸占。

　　她和陈灼唯一的交集只剩下每天上午二十分钟的课间操。

　　结果高三上学期期中考试那段时间，乔央再也没遇到过陈灼。

　　有一天晚自习她听班上女同学八卦说他已经好多天没来学校了。
　　当天半夜乔央做了一个梦，梦到陈灼生病了，她直接急醒了。

　　好在她打开手机，看到贴吧昨晚有人留言说，陈灼不打算参加高考，他高中毕业就准备去国外读书了，他这些天没来学校是请假去参加面试了，大学毕业以后他大概率也会留在国外工作生活。

　　这条帖子下面有条点赞很多的评论：我靠，陈灼竟然要出国，那我现在追他还来得及吗？

　　乔央的指尖在这条评论上停了很久。

　　既然现在他们见一面少一面，每一天都是在告别，她也想告诉他她有多喜欢他，然而这个念头冒出来没多久就被她否决了。

　　对她而言，陈灼就像是天边遥不可及的月亮。就算她说出那句喜欢又有什么用呢，暗恋本来就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况且她和他从未有过去，亦不会有来日。

　　自从乔央知道陈灼要出国后，时间就像是被按了快进键，悄无声息地就来到了二零一二年的盛夏。

　　高考结束后的第三天，乔央返校拍毕业照。

　　下午出门前，父母又因为她说考得不太好大吵了一架。

　　“要不是为了央央，我会跟你过到现在？”

　　“乔江峰，你以为谁想跟你过呢，你每天除了打牌你还知道干什么，我为了你女儿忍了你那么多年，结果呢，这么重要的考试她不还是考砸了？”

　　“你怎么能怪她？央央当初要学文，你非要她学理科，她本来语文就比数学好，学文肯定能考上重本。”

　　“你说的真轻巧，你告诉我，文科毕业以后怎么找工作？算了，事到如今我也懒得跟你吵，等她成绩出来了，不好就再复读一年。”

　　乔央悄悄出了门。

　　等班级拍完照，她躲到一边看着不远处人群里格外耀眼的陈灼，看他跟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告别。

　　如同过去每一场她刻意制造的相遇，她只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喜欢一个人，从来没奢望过任何回报。

　　就像她从来没有要求过父母为她委屈自己，但他们总是以爱为名，囚她于愧疚的牢笼中。

　　许久，她也在心底跟她暗恋了两年的少年告过别，发了两条短信出去：【就当为了我，你们离婚吧。】

　　她低下头，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别哭了，四班的乔同学。”

　　乔央愕然抬头，看到陈灼就站在她的面前。

　　落日绚烂的霞光里，他狭长的眼睫被染成灿金色，整个人仿若神明。

　　“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少年嗓音低沉温柔，是她贫瘠的青春里最后一场也是唯一一场盛大的烟花。“祝你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说完，他沉默了几秒，问道：“你呢，有话要对我说吗？”

　　乔央其实有很多话想对他说，那些写在日记本里的，埋在心底的——不敢让人发现却又想让他知道的少女心事。

　　但直到故事的最后她也没有勇气说出来。
　　“我也祝你，岁岁年年，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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