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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乾庆和二十三年冬,大将军付涉烨起兵谋反,仁显帝收密信提前布局,不足一月平定叛乱,诛杀数十将领,连坐百余家,刑数万人,流放者不计其数。
此案被称为“庚午谋逆案”,时人莫敢提。
庆和三十八年,雍州南阳村傅家。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少年人清脆的读书声,妇人女红针线穿梭的沙沙声,一起在室内和鸣。
“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傅哥儿,村东头的王虎带他家‘霸王’助威,兄弟们不敌,快跟我去对付那龟孙!”
高挑清俊的少年拍案而起,蓦然反应过来,转向风华绝代的妇人,脸上带着讨好和瑟缩。
“行事切忌浮躁,下不为例,去吧!”
傅雁鸿瞪大眼睛,受宠若惊,“谢谢娘!孩儿一定快去快回!”
看着撒丫子的背影,姜婉吟心情格外复杂。
“傅哥儿,谁不知道我们沙帮是你罩的,王虎那厮这个时候来抢地盘,定是以为你被关在郑夫子那读书,干死他,让他长点教训!”
实际年纪更大的栓子活像个狗腿子,气焰嚣张。
“霸王”的名头少年是听过的,王虎家的大狼狗,村子里有名的“恶势力”,一般人不敢触它霉头,这也是此去的目的。
不巧,恶狗自有“恶人磨”,自从傅雁鸿武力镇压过,“霸王”见了少年就夹尾巴避开。
村里晒谷场,大榕树下。
王虎带人将沙帮人员围在里面,手中牵着近五尺高的大狼狗,笑得正张狂。
“哈哈!小六子,你们也有今天?平日里我大度让着你们,就以为爷是软柿子,今天落我手上了吧?”
“霸王,现在就替爷出了这口恶气,回家骨头棒子安排上!”
大狼狗耳朵动了动,似是对这安排很满意,龇着獠牙,眼神凶恶,步步紧逼小六子等人。
已是退无可退,前有恶狗当道,后面是自己的兄弟,少年意气,小六子抄起木棍向前猛砸。
“咔嚓——”
木棍应声断掉落在地,“霸王”看了看武器,缓缓抬起头,一个猛子扎进人群,势要将挑衅它的人类撕碎。
眼看着寸许獠牙即将咬断小六子的颈脖,王虎虽然没个正形,但也不想闹出人命,疾呼出声:
“霸王,快停下!!!”
可大狼狗凶性已被激发,哪是能轻易收住的?
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一颗石子激射而出。
“嗷,呜呜——”
熟悉的痛感唤醒为数不多的理智,“霸王”一下子就夹尾藏在王虎身后。
百米外的傅雁鸿慢慢放下弹弓,眼神凛冽,栓子脸色惨白。
再慢点,自己与小六子就得天人永隔了,栓子冲上前去,对着王虎就是一拳。
大哥受辱,小弟怎能坐得住?
王虎身旁的几人作势动手,眼看一场争斗在所难免。
抹去嘴角血迹,王虎抬手一挡,制止身旁弟兄。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王家虎子,名不虚传。”傅雁鸿薄怒微消,略是赞赏道。
王虎被人一抬,神色赧然,“惭愧,要不是傅小哥,王虎此番必得家法伺候,说不定还得吃上人命官司,请受王虎一拜!”
其余小弟见状,也是一惊,赶紧跟着拜谢。
就此,南阳村外来势力与本土势力的争斗在年轻一辈已然有和解趋势。
王虎等人走后,栓子对着小六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阵骂:
“你小子想死别拉着兄弟们,老子走之前怎么交代的,让你们等着傅哥儿来,自己没那本事逞什么英雄好汉!”
“他傅雁鸿又不想加入我们沙帮,老大你热脸贴冷屁股,万一他不来怎么办?”小六子梗着脖子一脸不服。
栓子怒骂:“放你娘的狗屁,傅哥儿和我们一心,刚刚的事就是证据!”
接着赔笑道:“傅哥儿,您别听小六子胡扯,我们外来的不容易,不报团就得受气,您秀才老爷的身份愿意见我们,就是和我们一派,他脑子轴,理不清,您多担待!”
“无事,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那王虎虽说人有些混账,但也算个明事人,你们可以试着多接触,南阳众人心一体,我们才能抗过外祸,近日里多加小心。”
南阳地处大乾雍州陇安县,飞鹰度往北就是一马平川的边兴、受降、镇北三城,近十年屡受侵扰;往南则是易守难攻的苍莽十山,匪盗众多,常把守要道,故而此地民生多艰。
两天前,郑夫子在田假散学时,脸色凝重,言说关外北胡陈兵三十万,南下意图昭然若揭,再三嘱咐学生不能乱跑。
虽未多言,雍州陇安恐怕真不安全了。不,随着朝廷式微,应该说天下将再起兵祸。
今日之事恰是一个契机,倘若雍州真的陷入战乱,南阳人只有众心合力,才能有一线生机。
“戾——”
一道身影盘旋于蓝天之上,那是以速度见长的海东青,凶猛狠厉,一般以其他鸟类为食。
这次它盯上的目标是一只大雁,瞅准时机,收缩双翅,利爪穿梭而过,又在空中将击昏的猎物抓捕上来,再寻一合适位置,降落享用即可。
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傅雁鸿左手拿着弹弓,胳膊伸平,用大拇指和食指卡住弓门,右眼瞄准目标,三点一线,当海东青抓住猎物再次起飞的一瞬。
“嗖——”
一道翩飞的影子自空中坠下,估算落点,快速穿梭于山间,苎麻网兜一盖,箍嘴,束爪。
再将大雁毙命,剖开内部一看,发财了!
即刻清洗一番,抄近路,提着猎物直奔镇上集市。
“冰糖葫芦嘞,三文一串~”
“糖水,便宜好喝的糖水,消暑解渴,五文一碗快来尝一尝哩~”
“酥糕——又香又软的酥糕!”
……
北交镇上人来人往,各种吆喝声不断,傅雁鸿就近买了个大笼子,装好鸟后,仍是坐在旧摊位。
少年并不出声,只是百无聊赖地观察着过路行人。
大致东边渔民黑皮精瘦,西边异人卷发蓝瞳,南边商人富态圆润,北边本地高鼻深眼窝。
看来多了几张陌生面孔。
受伤的海东青在笼子里冲撞着,尖锐声不断,满是生气,吸引着走南闯北的注意力。
其中一客商双眼发亮,忙不迭地上前询问:“小子,你可知道里面是何物?”
少年清脆的嗓音一响起,就知道年纪不大,“海东青。”
客商略有些意外,抬头看了傅雁鸿一眼,点头称赞:“想不到你竟然识货!”
随即兴趣更浓,带着探究和考量开口:“小子,海东青可是天空霸主,极难抓获,你这只成色不错,只有翅根轻伤,如果你告诉我抓捕方法,我一百两白银买下它,如何?”
未待少年回答,旁边摊主凑了热闹。
“哈哈!”络腮胡摆手打趣,“客人,这方法你学不来的!”
“哦,你知道?”
“那是自然,傅小哥可是我们南阳的神射手,一手弹弓虽不能百步穿杨,但也例无虚发!”
见客商不信,摊主瞬间同仇敌忾,拉着傅雁鸿要他证个明白。
“傅小哥,带弹弓了吗?给他瞅瞅,开开眼!”
雍州民风彪悍,多年来共御外敌的习惯导致此地十分团结,皆是起哄“来一个!来一个!”
傅雁鸿见推脱不掉,无奈至极,因为这已经是他自打猎以来第九次表演了,乡亲们倒是百看不厌。
从怀中掏出弹弓,身旁人自觉递过石子,先是瞄准百米开外的风铃,一松,无风自动,铃声叮咚。
“好!”众人喝彩,客商也是抚掌。
旁边摊主见气氛到了,大喝:“傅小哥,看‘靶’,原来是几片瓦飞在空中,耳朵微动,听声辩位,石子应声击碎瓦片,洒落众人头上。”
行人抖抖灰,毫不在意,反而情绪高涨,欢呼声震得此处鸟儿四散。
“再来一个!!!”
这次傅雁鸿扣住三颗石子,同时射向前方,两秒后,又是三颗石子以更快的速度激射追赶,最终穿碎目标,打出火花,钉入树内。
好事者上前查看,三石子一字排开,高度一致,间隔均匀,入木三分!
空气凝滞片刻,再度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欢呼,来往行人抛撒着钱币,掉落一地,摊主不停拾掇,露出大白牙花子。
客商惊得许久合不拢嘴,回神后理了理衣襟,抱拳开口:“在下南泽茶商程知节,听闻雍州多少年豪侠,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不知傅小哥可否赏脸结交一二?”
傅雁鸿不作正面答复,好似无奈:“程君赏识,小子深表荣幸,今日出门匆忙,恐家中母亲挂念,故难全礼节,若日后有缘,定拜母结友。”
“此为信物,赠予程君!”
帕子上赫然躺着一颗晶莹剔透,圆润硕大的珠子,程知节惊诧。
“这是东珠!”
收下后接忙开口:“傅小哥言重了,百善孝为先,为兄明日南下,亦有愧不曾拜见令慈,此三百金权当赔礼!”
最后集市热闹散去,络腮胡摊主捧着满是钱币的箱子,愉快地与傅雁鸿五五分账,少年与之相视一笑,将大雁作回礼答谢。
备好回家礼物,少年赶紧雇车往回赶,一路上尘土飞扬,与下山的太阳来一场时间赛跑。
最终的结果是,少年好不容易跑到家,姜婉吟点着油灯静候门口,看着昏暗中的白皙脸蛋,傅雁鸿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虽然母亲什么都没说,脸色一如平常,但天塌下来不过如此。
他回家晚了!!!
趁着母亲还没开口,少年一个箭步滑跪,顶着灰头土脸,咧嘴赔笑:
“母亲,您就食了吗?看,这是孩儿特意给您带的烧鸡,油光发亮,喷香扑鼻!”
少年就势切一块,用油纸捏住,舔着脸喂向美妇人,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面满是赤忱和濡慕。
美妇人淡定看着少年耍宝,侧身轻抿,将肉衔入口中,“嗯,还可以。”
傅雁鸿智珠在握,加大攻势,“嘻嘻,劳烦母亲闭眼,孩儿还有惊喜给您!”
该配合孩子玩闹的家长从不扫兴,美妇人微笑闭眼。
“当当,请母亲看,珠宝配美人,流彩映芙蓉,此物与您甚是相配!”
轻轻将芙蓉珠簪插在母亲头上,借着月光发现几根藏匿其中的银丝。
少年眼角泛红,抱住母亲,一瞬间好像有再多的鬼点子也赢不了眼前之人,偎在怀里,声音沙哑:
“母亲,其实我——”
“不是还有东西没拿出来吗?何故扭捏作态?”酝酿的情绪被打断,措不及防。
“啊?哦哦!人无财难立,辛苦母亲操劳许久,最后奉上小金库一个!”
姜婉吟打开一看,里面至少三百金,再看少年脸上的脏污,用手帕轻轻拭去。
眼中满是挣扎之色:“雁儿辛苦了,你的事母亲不多过问,但需谨记,持正守心,不违道义。”
“母亲,不用担心,您还信不过孩儿吗?这些东西来路绝对正!”
晚饭过后,月辉洒落窗前,清脆的温书声再次响起:“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美妇人则在一旁改良束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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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萌新第一次写文,请多担待。
本章中“岂曰无衣……”引自《诗经·秦风·无衣》
结尾女主读的诗歌引自屈原的《离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