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神山

作者:凭栏听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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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祭月佳节渐近,苗疆各处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唯有一处名唤‘白云’的大山被沉沉的阴霾笼罩着。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山风裹挟着刺鼻的腥气而下,充斥着这座大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

      自从白云山上的寨子被邪祟屠戮满门,大山白云山脚下,这座曾经人来人往的村子变得十分沉寂,如今只剩零星几户门前尚有几分生气,毕竟没人能一直忍受在邪祟眼皮底下惶惶度日。

      村里留下来的只有三四个壮年,其他的几乎都是老弱病残,他们的生计和一家老小全系在山脚下耕种的田地里,眼下正是秋收的季节,各自庄稼未收,兜里也没几分积蓄,无路可退,只日日盼着一个名叫‘蛊司’的教派早日前来,除去尽山上邪祟,好让他们重归往日平静。

      要说这个‘蛊司’,那是一个在苗疆存在了亘古的神秘教派,这个教派自诩掌握天下蛊术,通晓鬼神玄机,深受苗疆民众的信赖。

      教派司主一个叫沉伽的少年人,实权却由长老殿的寂明和其余几人掌握,而如今苗人们心中最推崇的,当属十年前被册封为大祭司的年轻少女,名唤舜华。

      十年前的苗疆洪涝连年不绝,自舜华成为祭司后,她在第一场蛊司所设的传灯大会上祭月,恍若神明般为苗族祈愿着一年的安康,而在她的祈愿下,那年的洪灾忽止,五谷丰登。

      自此,舜华年年祭月,苗疆也年年风调雨顺,于是在苗疆,便是八岁孩童也知晓,这位祭司神圣不可侵犯。

      白云山脚的村口有一棵老树,舜华曾途经此地时,向树上挥洒圣洁的福水。如今村里留守的人每日都会心怀信仰地拜望老树,只求能免遭山上邪祟戕害。

      此刻,雨水正冲刷着老树上一两月前残留下的血渍,树旁有一间茶摊,店家老伯用木板为自己的茶摊胡乱搭了个简单的木棚,勉强用来避雨。

      木棚在风雨飘摇中嘎吱作响,或许风再稍刮得大一些,就能将其掀了去。

      进来躲雨的苗人们闲说起了今年的收成,渐渐又说起了那个年轻祭司,无一不带着向往和崇敬。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口中的那个年轻祭司此时此刻点了一壶热茶,正端坐在茶摊里,听着那些对她的吹捧,一双空洞又凉薄的眼中透着几分讽刺。

      桌上的茶水一口也未动,借着这场雨,舜华得以了片刻的喘息,等着雨势稍缓后再继续赶路。

      怎料这份平静并未维持多久,茶摊外忽地传来了一阵响亮又憨傻的声音,舜华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中年男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正一脸痴态地站在那棵老树下傻笑。

      男人衣服破烂,浑身脏污,身上散发着一股腐臭,那头花白的头发不知是雨打的还是太久没洗了,稀稀拉拉地黏在了一起,他笑了半晌后又陡然变色,面目狰狞地在空中不断挥舞双手捶打着那棵树,嘴里不停念着:“不是我!不是我!别来找我!”

      不过刹那间,那棵老树似乎在这个疯男人眼中变得如魑魅般可怖,他双手上的指甲血肉模糊,流着脓血,颤抖地将自己的衣袖掀起,露出的那条手臂皮肤呈暗紫色,上面布满结痂的伤口,一些伤口因为他动作太大如同老树流浆般再次撕裂流血。

      男人又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将自己的手腕划破,再添了道新伤,暗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流下,他癫狂地跪在地上朝着面前的白云山大叫:“我有童子血!你杀不了我!”

      “杀不了我!”

      鲜红的血液滴答滴答落入地面和雨水融为一体,在地上形成了一大滩血水。

      “我的天!兄台,他这是怎么了?他的手臂为何如此骇人?”茶摊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少年,他见到男人手臂上的伤后,打了一哆嗦,随意找了旁桌的人问询着。

      他的旁桌则是两个身上带着泥泞的苗人,其中一个头发半白的苗人朝男人看了眼,叹道:“那家伙身上那些伤都是自己割的,也是可怜呐,好不容易从山上寨子逃了下来,结果疯了。”

      一个从山上寨子逃下来的活人?舜华有些意外,她身影略侧了些,眸子泛着不易察觉的微微幽蓝,观察这个发疯的可怜男人。

      男人印堂发黑,一团似女子身形的怨气正紧紧趴在他身上,不断蚕食着他的魂魄,他魂魄已是残缺不堪,早已时日无多,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与此同时,那团怨气也发现了舜华投来的这道目光,在男人身上扭曲成一团黑雾来势汹汹地朝舜华靠近。

      “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来!”男人赫然转头,持着匕首向舜华奔来,却被路上的石头绊倒在地,摔在被雨水打润的黄土上。

      舜华手微微一动,一道灵压朝怨气打去,那团黑雾又畏畏缩缩地回到了那男人身上。

      在这道灵压的威慑下,男人畏惧地抱着头连连后退,落荒而逃般朝远方跑去,嘴里依旧不断念着:“哈哈哈哈哈哈,你杀不了我!杀不了我!”

      舜华不由轻笑了一声,这年头怎么连怨气都欺软怕硬的。

      听到笑声后,与少年说过话的苗人转过头,对她正色道:“姑娘,这并不好笑,山上的白云寨满寨被屠,他是唯一活下来的人。”

      舜华淡声道:“抱歉。”

      她道歉的语调听起来有些敷衍,苗人正欲再说些什么,却注意了眼前的是个身着白衣,随意挽了发髻,以帷帽遮面的女子,似想起了般,悻悻地止了口,甚至不敢再多看她两眼。

      茶摊内忽地无一人敢言,皆低着头寂了下来,大气不敢喘,像是畏惧着什么。

      只有那个少年不知所畏,又向苗人攀谈了起来:“一路上来倒是听说了一些关于这座山的事,但有些零碎,不知兄台可否再跟我说道说道?”

      略微怪异气氛之下,缺的就是他这个打破沉默的人,苗人赶忙接过话来,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嗐!他叫李有福,本来是个一直替白云寨办红白喜事的先生,刚逃下山的第一天还清醒地跟我们说了些山上的事,第二天就疯了,他现在住在后边的山神庙里,终日里求着山神庇护,像是躲着什么东西。这几天他的疯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听说昨日还用刀割破了手腕接了一碗自己的血喝下肚。”

      原来叫李有福,舜华朝着男人远去的方向望去,这名字取得还不错,能从上面活着下来,确实有福。

      少年端起自己的碗,浅浅吹了吹茶沫,喝上了一口后,又好奇问:“这灵蛊又是什么?怎么我一路来时,遇到的人都在说这个?”

      苗人斟酌了片刻要怎么跟他说这个东西,道:“相传那是座叫佘神的仙山消失后,流传于世的蛊,听说只要拥有了这个蛊,可以实现一切愿望咧。嗐呦,具体长什么样我们也没见过,不过李有福逃下来的那天说是个女子,会杀人,还会吃人呐!”

      少年听得入迷,在他说完后,脸上多了一丝后怕:“那山脚离白云山上的寨子不过一二十里路,你们为何不走啊?”

      在场喝茶的苗人们再次沉默了下去,这孩子以为他们是不想走吗?他们又不傻,那是不能走。

      舜华也收回了看疯男人远去的目光,终于朝这个说出不知民间疾苦话儿的人看了一眼,可这一眼,却让她看愣了神。

      只见这个少年生的着实引人注目,他一身中原装束,身材修长,鼻梁高挺,生得一双美而不魅的桃眼,鬓发乌黑如漆般垂落在黑衣上,衬得皮肤白到透明,又给他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叫人不敢亵渎。

      一个青衣小厮正坐在少年旁边,往他的碗中恭顺地倒着茶水,一看就是哪户好人家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小公子。

      这副好相貌令粗陋的茶摊都添了几分贵气,舜华来得匆匆,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来时此间有无这个少年,如此惊鸿一瞥,竟叫她有些移不开眼。

      后桌坐着的一个留着络腮胡汉子又打破了这片沉默,他叹了口气:“富一些的走了,咱们这些穷人家能去哪啊?只能在这里听天由命,留在村里的乡亲们没什么积蓄,要是换个地方重新耕种的话,等到来年收成之时已经饿死了,听说这种邪祟离不开自己降生的地方,等几天蛊司的人来了就解决了。”

      说完这句话,络腮胡汉子不忘偷瞄了舜华一眼。

      “蛊司?”少年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在中原那边的人看来,蛊司所谓的通晓鬼神之术也不过是一些旁门左道的邪术,所以他们弘扬风清气正,视蛊司为邪魔外道。

      曾几何时,为了除魔祛道,中原各大门派曾结盟带着上千人来围剿过蛊司,蛊司的五位长老以及门下众人虽不过寥寥一百余人,却和他们打了个两败俱伤,所以古往至今两方修士之间的关系一直势同水火。

      见少年一副嫌弃的表情,舜华唇角勾了起来,果然,只要是中原人,都会厌恶她身处的这个教派。

      青衣小厮听苗人这么说后,劝道:“公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过山也太凶险了。”

      雨势渐缓,少年抬头看了一眼前面山头阴沉沉的天空,眉宇间忧心忡忡,像是在摇摆不定。

      刚来给他们上点心的茶摊店家听他们要过山,也跟着劝了起来:“你们要上山啊,最近这山上除了李有福就没有活着下来的,还是过两天吧,等蛊司派人来解决了白云寨一事再去。”

      少年向店家道了一声谢。

      过山后是一片黄土,白云山两侧环河,地处边界,灵蛊之事已有两月了,头一个月便已是人尽皆知,大家都避而不及,无人敢渡河,这一片早已没了船夫。

      从少年的言语中,可知他们早在路上听说过白云山之事,却仍来了这山脚下。

      他有着惊为天人的脸貌,舜华极少和外人搭腔,竟也不由出声多问一句:“这位公子,此处是地界,过山后荒无人烟,你要去做什么?”

      “呃,半月前约了个人在那见面,他只等我到明天。”少年垂头看着碗中里的漂浮的小叶,有些为难地说着。

      半月前就约了他去那边?

      既已无法渡河过山,那他必然绕不开山腰上的白云寨,什么人会在半月前让他过山去见?舜华眉梢微微一挑,不由怀疑起了他所约之人的居心。

      舜华站起身,在桌上放下了几枚铜钱,朝茶摊外走去,又多说了一句:“你最好听店家的话,过几日再去。”

      山间腥臭的风将舜华的裙袂吹起,帷帽下的乌发随风飘扬。

      现在只有一条还能登上白云山的路,可她轻踮脚尖,竟直直朝着那条路飞身而去。

      “姑娘!”少年瞧见了她的去向,连忙抓过伞跟了去,可他刚出摊子,那抹白色的身影便消失在视野之中了。

      少年在茶摊口纳闷道:“她刚才还劝我不要上山,怎么自己还去了?”

      这时候还上山的,要么是来找死的,要么就是司里派来的人。

      自这个白衣少女踏入这个茶摊店家就猜测过她的身份,给她上了店里最好的茶水,此刻收桌却发现那壶茶竟一口也未动。

      在这穷苦地儿过活,店家不由有些心疼,便坐在舜华那桌喝了起来:“那姑娘看上去就是来处理那件事儿的人。”

      有人先行上山,本来有了一丝犹豫的少年看着眼前的大山,一咬牙,下了很大的决心般:“不管了。人家一个姑娘都去了,我们也上去看看。”

      没有人再劝拦着他们二人,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那谁也拦不住,这个村里的人都自身难保,更不会多管闲事。

      店家望着那两道撑伞离去的背影,摇头轻叹:“罢了,就是可惜了这么水灵的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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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星期前 来自:四川
    到完结篇了,我得想几天怎么完结比较好。
    最近把王爷郡主的名字改了改,会把前面写乱的地方顺一下。
    第一次写小说,有写的不好的地方非常抱歉,没什么存稿,还在努力摸索,更的慢,容我多磨一下剧情。
    会修文到现阶段的自己满意为止。
    作者加精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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