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

　　傍晚六点半，飞机稳定落地滑行至停机位。

　　机场廊桥两侧的玻璃外，妃色的云交织于水蓝色的天空中。

　　江澍淮在行李提取区等了差不多十分钟，才拿到自己托运的行李。

　　机场人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江澍淮一手一个行李箱，按着头顶的指示牌拖着走，觉得今天的人流量是平日正常的翻倍。

　　前方不知道是哪位顶流明星的到来，乌泱泱的人群横穿了这条必经出路。

　　江澍淮被推搡着越过了这堆人，口罩下的脸色已经有些不耐烦。

　　“江！澍——”
　　正惆怅打不通江澍淮电话、望不到江澍淮身影的时祺，转眼就看到从人群中脱身而出的江澍淮。他大力地挥舞自己的双手，但自己说话的声音很快被隔壁盖过。

　　“恭迎凛神出征回归！！！”
　　他被震得放下双手，缓缓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三四个人拉着个横幅，围着中间的黄毛小子转圈。这架势和声音，不知道的以为被三四个人围着的那个才是当红顶流男星。

　　“数学！凛神的统治区！！！”
　　“地球！凛皇的统帅区！！！”
　　“人类！凛王的统领区！！！”

　　几个人像是被有规律的训练过般，声音响彻整个机场，几近盖过一旁顶流明星粉丝的声音。他们有些不服气，加大了对自己偶像的音量。

　　“哥哥，好帅！——”
　　双重夹击，江澍淮觉得自己的耳朵要聋了。
　　有病吧，保安呢？！

　　他臭着张脸，加快脚步走到时祺身旁，然后空出手推了一下时祺的肩膀。
　　没反应。

　　就在江澍淮要没耐性的时候，时祺眯着眼看着隔壁的‘表演’，轻飘飘来了句，“我就说我好像忘记什么了。”

　　他目光真诚地扭头看向江澍淮，说：“你要不在这等等？我花钱叫几个人过来，给你整个这样的排场。”

　　“······”

　　江澍淮耐心彻底没了，拉着两个行李箱略过时祺，径直走去。

　　时祺轻笑了一声，快步跟上，拉过江澍淮右手的行李箱，“去42号口，车在那里等着。”

　　车是时祺叫的网约车，他看了眼车牌号，走到驾驶位前敲了敲车窗。

　　坐在驾驶位的师傅看到时祺立马会意过来，打开后备箱后快速下车帮忙搬行李。

　　“师傅，去伽兰苑。”
　　时祺没骨头地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手机看。

　　“你家？”江澍淮将身上的书包卸下来，丢在他和时祺的中间。

　　“不是，先去吃饭，”时祺坐直起来，换了个姿势，“这家做泰式料理的，可好吃了。”

　　时祺也是刚搬来羊城不久，但少说也有半年了。这边茶餐厅很多，他吃不惯，也不喜欢吃，偶然吃到这家，觉得好吃就一直吃了，关键是环境也很好。

　　江澍淮嗯了一声，靠在椅背上，打算闭眼休息一下。

　　轿车上的中控媒体显示屏突然传出一道刺耳的声音，江澍淮眼睛唰一下睁开，车窗外还未完全落下的太阳又刺得江澍淮的眼睛眯了眯。

　　一首土味dj歌曲结束了，又有一首新的土味dj歌曲的到来，车内的声音大得冲破了外面天空的云层。

　　“吵死了······”

　　沈暮凛跨坐在行李箱上有气无力地呢喃着，垂头靠在拉杆上，浅白金色的头发被他揉得像被屁轰过的一样。

　　周围几个人像是去进修过了一样，没一句话是重复的，也没一句话是正经的。

　　蓦地，空气安静了几秒。

　　就在沈暮凛以为他们终于停歇下来时，自己靠着的拉杆突然被两只来自不同的人的手分别握住，还没反应过来他们接下来要弄什么名堂，两个始作俑者托着行李箱的拉杆就往前横冲直撞，根本不顾沈暮凛的感受。

　　“吃饭！吃饭！吃饭！去吃饭！”
　　“gogogo！！！”
　　但沈暮凛并没有稳稳地坐在上面，而是在他们拉动行李箱的时候就摔了下来。

　　摔在地上的沈暮凛闷声骂了句粗话。
　　“真他妈脑子进水了才会告诉你们几点的飞机。”

　　沈暮凛手掌撑地，费力地站了起来，他拍着手上的灰尘，目光幽冷地看着前方奔跑的三人组，简直像三匹脱缰的野马。

　　徐夏炙和林诗予拉着行李箱，林诗予另一手还牵着姜姝宜的手，跑出航站楼外，扭头才发现沈暮凛根本不在后面。

　　“欸？人呢？”

　　徐夏炙四处望了望，疑惑地摸着后脑勺。

　　姜姝宜面露惊恐，说：“不会摔了吧······”

　　林诗予松开牵着姜姝宜的手，抬手指着徐夏炙笑着说道：“我靠，徐夏炙你完蛋了。”

　　“怎么我完蛋了？”徐夏炙一听这话急了，他拍掉林诗予的手，指着旁边的姜姝宜笑着说道：“我靠，姜姝宜你完蛋了！主意你出的！”

　　“我靠，姜姝宜你完蛋了！！！”
　　徐夏炙和林诗予两人面上带着笑，异口同声朝姜姝宜喊道，同时手指一同指向姜姝宜。

　　突然好大的一口锅扣在姜姝宜的背上，姜姝宜拍掉指着她的两根手指，“去去去——谁拉的谁负责······”

　　姜姝宜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下一秒就传来徐夏炙的一声惊呼，他被踹得身体不控制的向前摔去，林诗予笑着堪堪接住徐夏炙的手肘。

　　“有病。”
　　沈暮凛拿过自己的行李箱，朝他们租的车走去。

　　车牌号是在沈暮凛还没落地前，徐夏炙就已经发在了群里。他们几个出发晚了，当时就怕沈暮凛比他们先到。但幸好，他们到的时候，沈暮凛在等拿行李，不然定制的横幅还派不上用场了。

　　等人坐齐后，司机转动着方向盘，轿车缓缓驶离了机场。

　　车上连着徐夏炙的蓝牙，放着吵闹的音乐，最后是被沈暮凛的眼神提示过几遍后，才调到较为舒缓的纯音乐播放。

　　到达目的地后，出来接待的餐厅服务员接过沈暮凛的行李箱，交由后面的服务员推进去保管。

　　徐夏炙出示了自己预约的信息，便由着服务员带领到属于他们的座位。

　　“先生您好，这边是您预定的半江景位，先坐，这里可扫码点单。”

　　服务员将餐具摆放好后，便去到另一个有需求的餐位。

　　“徐夏炙，这家你是真吃不腻，”林诗予嘴上吐槽着，拿起手机扫了桌上的二维码。

　　姜姝宜跟着笑着打趣道：“感觉我们四个人一起吃的饭，十顿有八顿是在这里吃的。”

　　“懂什么啊你们？”坐在窗边的徐夏炙一个眼神都不想分给她们，他看着外头的景色，感慨道：“找遍羊城，能有几个餐厅的景色是这样的？”

　　而且他们在这吃饭的时机总不对，预定的江景位总看不到想看的夜景。
　　但今天，四人折腾到现在都快八点了，外头天空呈现出一种静谧的蓝，城市的标志性建筑相继亮灯，成了这座城市夜晚天空中的星星，尽显繁荣富贵。

　　坐在旁边低头看手机的沈暮凛轻笑了一声，“你家看不到？”

　　“哇、哇——”徐夏炙被这句话哽了一下，眼睛瞪大，满脸震惊，“多好笑啊你这句话，你家看得到全部啊？！”

　　林诗予拿着叉子朝向徐夏炙，笑着接话道：“大胆，竟敢质疑我们凛少！”

　　姜姝宜笑得倒在林诗予肩膀上。

　　“您好，这是本店特色芒果三色糯米饭。”

　　“我哪敢啊？！我今天都鸽了我妹，没去幼儿园接她。就为了归家的凛少，做到这个份上够兄弟吧！”徐夏炙伸手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芒果糯米饭，摆在靠近女生的一侧，笑得狡猾，“为了补偿，还求少爷等一下买一下单呗。”

　　沈暮凛收起手机，睨了他一眼，没接话。

　　点的菜接踵而至，应该是上完了。他看着姜姝宜和林诗予对着食物一顿乱拍，拍就算了，还拿起小玩偶，喂着拍。

　　沈暮凛有气无力地问：“什么时候能吃饭？”

　　“你先一边去，”姜姝宜没看他，和林诗予继续摆拍。

　　徐夏炙也饿的不行，说道：“少爷请吃饭，这么无理？”

　　“你也一边去。”

　　徐夏炙受不了了，起身走到她们旁边，指导她们构图。终于，在一顿摆拍之后，姜姝宜和林诗予拍出了可以发圈的照片。

　　“吃饭吃饭吃饭。”

　　徐夏炙重新坐回位子上，拿起碗筷大快朵颐。

　　沈暮凛夹了快炖得软烂的番茄牛腩入口，眼睛瞥到某处的时候咀嚼速度变慢了下来。食物入肚，他的眼睛还停留在那个地方。

　　徐夏炙吃得起劲，抬眸看见沈暮凛跟被点穴了一样，一动不动的。他咽下嘴里的饭，撞了一下沈暮凛的手肘，顺着沈暮凛的视线望过去，然后问道：“看什么呢你？”

　　沈暮凛回过神看向他，摇头说没。

　　只是在夹食物的时候，又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两个男生吃饭速度快，对面的两个女生不怎么吃，吃了一点就说饱，吃到最后桌上只剩徐夏炙在光盘。

　　徐夏炙边吃边和他们聊天，沈暮凛则是起身去前台买单。

　　“你好，买单。”
　　“您好，”坐在收银台的服务员抬头看向沈暮凛，“买单是吧，请问用餐是哪一桌呢？”
　　“06。”

　　“好的，06。”
　　服务员在键盘上敲了敲，对着电脑核对无误后，又对着旁边的收银机器做了个‘请示’的手势，微笑看着沈暮凛，说：“先生，请将付款码对准这边。”

　　沈暮凛抬起手机的手停顿了一下，他没着急付款，想起刚才自己起身瞥见的桌号，说道：“还有07号桌，我们是朋友，但一桌坐不下，就分了两桌坐。”

　　“好的，我看看，”服务员重新看回电脑，“没事，您这边先付了06号桌的单吧，我现在核对一下07号桌的。”

　　“好。”

　　沈暮凛拿着手机对着收银台，旁边的小票机很快有了动静。

　　“好的，先生，您再扫一下。”

　　随着沈暮凛的动作，小票机再次发出响声。

　　服务员取出两张小票双手递给沈暮凛，随后交手于腹前，微笑道：“先生，这是小票，请拿好，欢迎您下次光临。”

　　“谢谢。”

　　沈暮凛接过小票看了看，突然就被从后面窜出的徐夏炙抽了过去。

　　脱离手控制的行李箱惯性地滑到了沈暮凛脚边。

　　“怎么是两张？弄错了吧？”

　　“没弄错。”

　　徐夏炙心里存疑地想找服务员对峙时，就被沈暮凛抽走了其中一张。

　　“什么弄错了，”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林诗予和姜姝宜走到徐夏炙身旁，林诗予拿过徐夏炙手上的小票，看了一眼，感慨道：“果真是少爷。”

　　姜姝宜凑到林诗予旁边，半开玩笑道：“别请了吧，让暮凛发个群收款吧，这数字看得我害怕。”

　　“之前不也是这种数字，”徐夏炙看了她们一眼，又看向拖着行李箱渐渐走远的沈暮凛，思考一阵后，朝姜姝宜和林诗予挤眉弄眼道：“你们有感觉吗？我现在的感觉非常强烈！”

　　“什么？！”

　　姜姝宜和林诗予一同配合着徐夏炙，还做了个害怕惊讶的表情来烘托气氛。

　　“我觉得！沈暮凛好像看上哪个人了。”

　　话音一落，姜姝宜和林诗予眼珠子瞬时间瞪大，她们转身背对徐夏炙面面相觑，两人拉着手悄无声息地慢慢移远。

　　“喂！你们俩等等我！”

　　“不等！”林诗予被姜姝宜牵着狂奔，还不忘扭头嘲讽徐夏炙，“我靠，徐夏炙，再跟你呆下去真的会变蠢的！沈暮凛有一天和数学结婚都比你刚刚说的那个可能性大！”

　　“别不信啊！沈暮凛手上还有另外一张小票，你们抢去看看啊！”

　　“看到了吗？”
　　时祺吃饱靠在椅背上休息，目光盯着旁边距离两三米之隔、几个服务员正收拾的餐桌。

　　“看到什么？”

　　江澍淮抬眸顺着他的目光偏头看去，只看到了一桌残羹剩饭和几个服务员。

　　“刚才那里，”时祺抬手指了过去，“也就是你座位的旁边，有个蜘蛛男时不时就偏头看你”

　　“蜘蛛男？”

　　江澍淮被时祺的称呼逗得笑了一声。

　　“就是头发浅白金色的，长得挺带感的，主要左手的手臂内侧还纹了个很大的暗红色的蜘蛛，不过看着不像纹身，应该是海娜手绘。”

　　江澍淮听着他的描述摇摇头，并不感兴趣，看就看了，他又不是会少块肉。

　　时祺对江澍淮给予他的反应翻了个白眼，“我记性不好，但我感觉他们那群人就是刚才机场拉横幅的。”

　　“嗯嗯…”江澍淮敷衍地回答时祺，他一向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径直起身后，走到对面拉起赖在椅子上的时祺一同走去前台结账。

　　“你好，买单。”

　　“好的，请问用餐是哪一桌呢？”
　　“07号桌。”

　　“07号桌，”服务员一字一顿说着，在电脑上查询着餐桌的用餐情况，他皱眉一看，说：“先生，是七点四十六分开始用餐的吗？这边显示您已经买过单了哦~”

　　“买过单了？”
　　江澍淮皱眉，一旁玩着招财猫手臂的时祺带着一丝玩味笑意的眼神看了过来。

　　他无视掉时祺的视线，继续说：“请问是哪位先生或女士结的账？”

　　服务员保持面上的礼貌，微笑摇摇头，说：“不好意思哦，我们这边不能透露结账人的信息，不过前几分钟有位先生过来结了07号桌的账，他说是朋友一起，您不如问问是您的哪位朋友？”

　　江澍淮蹙了下眉，疑惑地目光投向时祺，“你的朋友？”

　　“可能吧…也可能是你的朋友，”时祺嘴上带着笑意，拽着江澍淮的手臂往物品寄存区走去，“走吧走吧，别理了，拿上你的行李箱赶下场了。”

　　江澍淮可不买账，他挣脱时祺的手，说：“真是你的朋友吗？你问一下多少钱，我转给你。”

　　“你转给我钱干嘛？我没朋友的，”时祺帮江澍淮拉出两个行李箱，推到江澍淮脚边，“我觉得买单的十有八九是那个蜘蛛男。”

　　“跟着你蹭了点福气。”

　　江澍淮站那没动，一脸严肃和正气，“你不要开这种玩笑行不行？”

　　“你不要这么严肃行不行？”时祺也学着江澍淮的模样和语气，装模作样地说着。

　　重点不在这。
　　江澍淮看着他，皱着眉头说：“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时祺听后面上有些动容，但很快又恢复回自己原来的模样，“是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那是说的别的朋友。”

　　“哎呀别管了，走了，我们去KTV唱歌放松一下，”他帮江澍淮推着行李，推搡着江澍淮往前走，嘴上说着好话，“下次遇见了，我给你指一下，我们一起把这个钱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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