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寒冬

　　0:12分，新南大街，Salve酒吧。
　　夜晚的香槟最令人迷醉，摇晃的酒杯让人不自主暧昧，象征着金迷纸醉的舞池里不只有迷人的蔷薇，还有带刺的玫瑰。

　　一个身姿挺拔的蓝发青年叼着根烟靠在调酒台的一侧，冷然地注视着舞池中央，随着动感舞曲扭动身躯的男男女女。
　　青年五官深邃，深蓝色的发丝将他冷白调的皮肤衬托的有些病态的颓靡，额前凌乱的碎发微微翘起，倒生出几分桀骜的俊逸。

　　青年只是这么站着，就引来不少红着脸过来搭讪的女孩。
　　当然，其中也不乏奔着想跟他发生一夜情的情场老手。

　　“小盛啊，姐姐这个月为了你已经在这消费十几万了，怎么还是这么冷漠”一个穿着暴露的中年女人扭着腰风情款款地走了过来，在吧台前面坐下后，略显苦恼地撑着脑袋看他，“再这样，姐姐可要投诉了哦。”
　　语气烦恼，目光却赤裸地打量着青年从松垮的白色衬衫中透出的大片肌肤。
　　目的不言而喻。

　　“别啊姐，这样我会被开除的。”柳盛把烟夹在手里，吐出一片浑浊的云雾，方才还紧绷着的丹凤眼魅惑地弯了弯，“这样，等我下了班就立马给您赔罪，想做什么都可以。”

　　“算你小子识相。”
　　女人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噙着笑意贴近了他，用带着婚戒的手指不轻不重在他的锁骨处划下一道暧昧的红痕，随后不动声色地把一张名片塞进他的腰带中央。
　　“下了班打这个电话，我等你。”

　　柳盛笑着接下了。
　　待女人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他脸上那种像条狗一样讨好般的笑容一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充斥着厌恶的阴沉。

　　类似这样的场景他经历了无数次，横竖是为了钱，装还是能装的。
　　但在这些女人离开后，他恨不得把被触碰过的部位用刀子狠狠划烂，然后任由伤口腐烂。
　　如果这种方式能洗涤他颓废糟糕的人生，柳盛愿意在剧烈的疼痛中死去。

　　强烈的烦躁涌上胸腔，柳盛低骂了一句“草”，一把抢过调酒师手里高浓度的烈性洋酒一饮而尽，吓得调酒师手忙脚乱地拿杯子倒果汁。

　　辛辣的酒精霎时间扩散至他的五脏六腑，刺激的他脖子上青筋暴起，胃里也似火烧一般灼热。
　　好在焦躁退下去不少，心跳也逐渐趋于平静。
　　他闭上眼睛重重呼出一口气，握紧的拳头也趋于放松。

　　一杯温热的果汁被强硬地塞到了他手里。
　　柳盛睁眼，年轻的调酒师正双手环胸瞪着他。

　　“连续通宵了这么些天，别特么猝死了。”调酒师下巴一抬，“喝。”

　　“谢了。”柳盛没有拒绝，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下一单提成分你一半。”
　　说完，他完全不给调酒师开口的机会，转身朝DJ台走去。

　　调酒师望着青年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柳哥总是这样，丝毫不欠别人情，无论对谁都冷淡。
　　真好奇他会跟什么样的人共度余生。

　　—

　　酒吧总是越夜越热闹。
　　时至一点，Salve里面依旧人声鼎沸。

　　柳存絮醉醺醺地站在DJ台上，拿着话筒放肆地喊。

　　“女士们先生们，寒冷的冬夜我们相遇在salve酒吧，你们的热情我们有目共睹。所以，老板决定，凡是今天和明天过来salve买酒喝的，全都买一送一！算是小店回馈各位了！”

　　台子下面霎时间沸腾。
　　“哇，太好了！”
　　“Salve万岁！！！老板万岁！！！”
　　“老子今天就住这了，再多给打点折！！”

　　DJ打着节拍将音量调至最大，喧闹的音乐声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原本只是一个人喝闷酒的客人也受到嗨到极致氛围的影响，纷纷走到舞池中央疯狂扭动身躯。

　　“宝贝们接住我！“
　　话落，柳存絮便毫不犹豫地从3米高的DJ台上倒了下去。
　　台子下的顾客兴奋地接住柳存絮，手在柳存絮的身体上来回划过。
　　上衣很快被人扯了下来，那些手贪婪地去摸他的腹肌。柳存絮丝毫不介意，甚至用两根手指在自己的嘴唇上按了按，随后垂下胳膊任凭手指肆意划过人群正在群魔乱舞的手。

　　被传至队伍末尾，他被放了下去，正落在刚从包厢出来的柳盛面前。
　　“怎么样？看呆了吧？”柳存絮邪笑着勾住他的肩膀，“你也上去试试？”

　　“不了，做不了骚活。”柳盛蹙着眉拿开他的手，抚着刺痛的胃接了杯开水。
　　刚才包厢里的那几个富婆明显就是恶趣味，一个个拿着酒往死里灌他，幸亏他脱身的快，不然还真要出事儿。

　　”小盛，今天来上班了喔？”一个很是富态的女人含着笑走了过来，“前几天过来找你你都不在哦，可想死姐姐了。”

　　胖女人每次来都只让柳盛陪酒，别的小公关连碰都不让碰。

　　“前几天身体有点不舒服，请了几天假。”柳盛浅笑着喝了一口水，“今天玩的开心吗姐？看你在舞池里笑的挺灿烂的。”

　　“哎呦，没有你姐姐哪里会开心哦！”女人娇嗔地拍了他一下，羞答答的说：“既然你身体不舒服那就不让你喝了，走，陪姐姐跳跳舞去。”
　　女人不由分说就拉着他往舞池里走。

　　“我不——”柳盛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一个来势汹汹的光头就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喂！你他妈牵我老婆干什么！”光头粗犷的声音一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女人见状，立马撒开了柳盛的手，全然一副被“逼良为娼”的模样。
　　她跑进光头的怀里，娇滴滴地哭：“老公，我都说了我今天只是跟你吵架想喝闷酒，但他还是对我动手动脚的，呜呜呜……”

　　柳盛觉得她变脸的速度可以纳入某影教材，简直就是影后级别。

　　“靠！敢摸老子老婆！找死啊！”光头闻言直接暴怒，随手抄起一个空酒瓶就往柳盛头上招呼。

　　柳盛侧身一躲，抬脚踢开光头，沉着眸子冷嗖嗖地开口：“你老婆是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清楚，别他妈在这里闹。”

　　听到此话，光头倏地有些心虚。
　　自己的老婆什么样他确实心里门清，但老婆家有钱，如不是几年前供着他开了公司，他现在说不定早就睡大街了。
　　他没办法对老婆发脾气，只好冲着当众下了自己面子的柳盛撒气。

　　“我还就闹了，你能怎么着？！”光头一言不合就开始乱砸东西，“你他妈不就是一个靠骗女人钱活着的小白脸吗？拽你妈啊！！”

　　这种话柳盛听多了，这种人柳盛也见多了。
　　他面无表情地后退了几步，免得玻璃渣溅到身上。

　　“靠！感情这两口子跑过来玩仙人跳了！”柳存絮骂骂咧咧的打通了门口保安的电话，“赶紧带着人过来，这有条管不住老婆疯狗在乱咬人！”

　　“你说谁疯狗呢？！”原本还在扔酒瓶子撒气的光头转过身来，只觉尊严被践踏。

　　“说你呢！头上没毛的疯狗！”柳存絮酒精上头动作迟缓，嘴上却还是依旧不饶人。

　　光头被气急了，猛地攥着一块锋利的玻璃碴就往他肚子上扎——

　　眼看尖锐的玻璃碴子就要刺破柳存絮的肚皮，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及时握住了最尖锐的部分。

　　柳盛冷冷地瞪着面前的人：“你还想杀人？”

　　昏暗的灯光将柳盛漆黑的眸子映照的愈发森然，鲜血顺着玻璃滴答滴答地下落，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光头愣了下，火气更盛：“我就杀人怎么了？！你就是条狗！！一条会对着所有人汪汪叫的狗……”

　　柳盛全程一言不发，冷漠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几分钟后，保安终于赶到，三下五除二的把人按趴下了。
　　光头被拖走时嘴里的辱骂性词汇依旧不断，柳存絮这才缓过来劲，冒了一身的冷汗。

　　他急忙掰着柳盛的手查看伤势。
　　一条极深的五厘米伤口可怖地横在柳盛的掌心。

　　“嘶……”柳存絮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拧眉问了一句挺傻逼的话：“疼吗？”

　　柳盛：“……”

　　“擦，嘴快了，你要不先下班——”柳存絮抓抓脑袋，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柳盛从衬衫上扯下来一根布条紧紧把伤口缠了几圈。

　　“不了，早退会扣钱。”柳盛说着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等他出来时，一如既往冷漠的目光却在扫到角落里某个清瘦的身影后，隐隐有了松动。

　　那是一个眼角有着冷艳泪痣的女生。
　　她正笨拙地把另一个喝醉了的女生往怀里揽，试图靠自己瘦弱的肩膀把朋友拖回家。

　　柳盛站在原地看了她许久，随后走到柳存絮面前，啪嗒把酒吧的大门钥匙拍在桌子上，“我先下班了，门记得锁。”

　　刚跟朋友约好几分钟后在某家烧烤店聚会的柳存絮先是一怔，刚想说些什么，柳盛就已经大步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柳存絮眯了眯眼，看清了他奔向的人是谁。

　　哦，蒋依。
　　柳盛心心念念的初恋。

　　关于这个初恋，柳存絮知道的不多，能认得出她的长相，也是偶然间在柳盛的手机上看到了她的几张照片。
　　柳盛才破天荒主动跟他说了两句关于蒋依的事情。

　　也是从那次开始，柳存絮才知道这个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有一个藏在心里的白月光。

　　—

　　“我将来要找两个对象，一个做饭，一个喂我吃饭……嘿嘿嘿……”

　　“小荟你乖一点，要不然我没法带你回家。”蒋依颇为头疼地看着烂醉如泥的简荟，无奈又把她放回了沙发上。

　　酒吧是简荟吵着要来的，说什么都成年了都还没来酒吧体验过醉生梦死，这次一定要借着生日喝个痛快。
　　蒋依无奈，只好陪着她来了。

　　简荟一进酒吧就兴奋地上蹿下跳，从舞池跳完舞又带了一箱酒回来。
　　也不管蒋依喝不喝，自己倒是一瓶一瓶地灌自己。
　　这架势，不知道的人肯定都以为她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过来借酒浇愁的。
　　但只有蒋依知道，这家伙只是单纯的傻，单纯想借着酒吧的促销活动多喝几瓶酒。

　　蒋依皱眉看了沙发上不省人事的人好一会儿，才又铆足劲一把将她架在了肩膀上。
　　结果刚走没两步，简荟猛地往旁边倒，连带着将依也重心不稳，直直向桌子一侧倒去。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她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那股温暖却转瞬即逝，扶住她的人仅一秒后就闪到了一旁，似乎在害怕触碰她。

　　蒋依惊魂未定地扭头，正对上一双微微上扬的丹凤眼。
　　其中墨色的瞳孔散发着阵阵寒意，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需要帮忙吗。”青年嗓音清冽，似寒冬的一汪清泉。

　　明明是第一次来这个酒吧，蒋依却莫名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熟悉，外形似乎和记忆中那个久远的人影重叠了。

　　会是他吗。

　　怔愣半晌，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蒋依竟脑袋一热答应了：“帮我把她扶上出租车吧，谢谢。”

　　青年“嗯”了一声，扶直了靠在她身上的人。

　　两人一路无言。

　　蒋依特地落后了半步，悄悄打量着青年挺拔的背影。
　　看够了人，她又加快步子跟了上去，若有所思地偷瞄了青年好几眼。

　　青年也不知是否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全程都目视前方，只是原本缓慢的步伐在她跟上来后，逐渐恢复了正常的走路速度。

　　终于出了酒吧，一股刺骨的凉意迎面吹来，虽说有些冷，但却让蒋依因为熬夜混沌的大脑彻底清醒了。
　　她深吸一口气，刚想道谢——

　　“你平时也会毫无防备的答应一个陌生男人的帮忙么？”

　　蒋依一顿，略显茫然地仰头：“啊？”
　　他这是在怪她？

　　“我是说，”青年颇有耐心地看着她，“社会上的人形形色色，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应该理会任何主动上前靠近你的人，说不定其中就会有坏人带着目的想对你做些什么。”

　　蒋依也盯着他看：“那你呢？你想对我做些什么吗？”

　　青年眉间微动，沉默着没再说话。

　　不远处正好来了一辆空车，蒋依抬手招呼司机停下，打开车门，然后从和青年一起把简荟先放在了后座上。

　　青年转身要走，身后的女生却开口喊了一句：“柳盛！”

　　青年身体一晃，没有回头。

　　蒋依跟师傅说了句“按时间收费吧”，然后小跑到青年面前，气息有些不稳，眸中亮晶晶的。
　　“柳盛，是你吧？”

　　青年眼底似乎闪过一瞬挣扎，却又很快恢复淡漠。
　　他说：“你认错人了。”

　　“是吗？那对不起。”蒋依没有要继续纠缠下去的意思，只是调出好友二维码举到他面前，“加个好友，我改天请你吃饭，谢谢你帮我抬我朋友。”

　　“不用。”青年依旧面无表情，绕开她就要走。

　　“你不加，我就继续回去喝酒，然后让陌生男人送我回家！”蒋依对着他的背影喊。

　　青年终于停下了脚步。
　　静止几秒后，扭头轻飘飘报了一串数字，随后隐于黑暗。

　　蒋依手忙脚乱地输入那串数字，点击搜索，跳出来了一个纯黑色的头像。

　　她匆忙将好友申请发过去，给司机道了歉后开门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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