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名为摆渡人

　　那天晚上的风吹得比任何一刻都要凌冽。
　　城市没入寂静，随意挂在街上的霓虹灯渐慢熄灭。
　　邵则逾蹲在村顶楼，四周零散贴着几张黄符。
　　指尖夹着的廉价香烟烧尽，烟灰落在地上形成一个难以言状的字符。说不上丑，但也不好看。
　　火光折射出来，印在他胸前佩戴的一块翡翠上，仔细看像是在森林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落灰仍然冒着青烟，直直往上冒。几缕烟丝勾着邵则逾的尾指指尖不放，从毛孔钻入少年体内。

　　“什么毛病？”邵则逾把手抽开，甩笔似的甩了几下。最后就着滤嘴来上一口，含糊不清又接了句：“快走，我不想和条野鬼纠缠不清。”

　　烟霭像听得懂人话一般，停下动作，从邵则逾体内退出。化作半个人高的小鬼直愣愣盯着他。
　　小鬼相貌及其丑陋，五官扭曲在一张大饼脸上。面部大面积烧伤，让原本空洞的眼眶变得更加骇人。

　　小鬼先是张嘴尝试发出声音，无果。后续用干枯的手指沾上烟灰，歪歪扭扭写下一行字。

　　大哥哥我喜欢你，你能不能做我的新娘。

　　“我不喜欢你，也不想和你结婚，快滚回地府去。”邵则逾顾不上小鬼在一旁哭闹，一笑置之，重新点燃一只烟。“追哥的活人从这排到法国巴黎，你们这种小野鬼连号都叫不上，少找骂。”
　　小鬼：QAQ
　　邵则逾没理会，蹲坐在地上接着忙活，嘴里念念有词。

　　新的鬼画符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大腿一拍，猛然站起身。
　　“不对啊，我这个月的业绩已经达标了。”
　　他自顾自把火机揣入口袋，全然不顾已经冒出半个身子，准备回地府的冤魂。

　　小鬼不明所以凑上去，挨上一脚，还没来的及申冤就滚到一旁。
　　邵则逾心情愉悦，象征性道个歉。把剩下的烟卷叼在嘴里，哼起小曲。画到一半的符文自然吹散，灰尘卷入晚风。

　　他渡着步子走到楼梯口，小鬼紧跟其后。生锈的铁门被强风吹得动荡不定，同地面摩擦发出狰狞的响声。
　　邵则逾刚踏入楼梯间就发现抬不起脚。小鬼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裤腿，满脸凶相，作势要把他的裤子扯下来。

　　邵则逾没好气，表情冷下来蹙眉呵斥：“松开手，我要回家睡觉。”
　　崭新的校裤升起几条褶子。小鬼没有松手的意味，反倒是扯得更紧。
　　一人一鬼四目相对，神色间都没有退步的意思。

　　现在的天气虽说是刚入秋，但温度计示数仍然攀在三十左右。
　　对峙一会，邵则逾身上就被楼梯间闷得出汗。小鬼死死扯着裤腿不放，从他的倔性子不难看出生前一定很难缠。

　　“我还治不了你了？”他转身往天台走，气愤地把嘴里叼着那半根烟熄灭：“给你机会，快点滚回地府去，别烦我。”

　　邵则逾洗完澡才想起来给工作收尾，身上穿着件单薄的黑色汗衫。冷风止不住地往空隙中钻，吹得人不禁打颤，更何况还出了汗。
　　他弯腰捡起角落里被碎石压实的符纸，从裤兜里再度掏出打火机：“你再不滚开我就让你原地升天，永生永世不得踏入轮回。”
　　小鬼被这气势给吓着，连忙松开手往后退。但估计是听不懂，歪着脑袋看向邵则逾，脸上写着疑惑两字。

　　邵则逾：“。”
　　这也没说鬼能没文化到这种程度啊。

　　他挠挠头，没真把黄符纸给烧了，一股脑塞进裤兜，趴在天台的栏杆上吹风。
　　“小屁孩，你上过小学吗？”
　　小鬼听见邵则逾是在同他说话，屁颠屁颠跑过去，随后摇头否定。

　　小鬼看起来就七八岁大一点，生前在山上遇到大火，被倒下的树木压死。死像太惨烈，尸体连父母都不敢认，最后埋的那块地叫什么都不清楚。
　　邵则逾心理素质强，他从小就和鬼打交道，小鬼这种还算小儿科。看久了也眉清目秀。

　　“你叫什么名字？”
　　邵则逾估摸这小屁孩说不出话，点燃香烟，让他用烟灰写字。
　　小鬼静静盯着香烟烧尽。烟灰像是有魔力，落在地上也不乱飘。
　　很快，两个像毛毛虫一样的字在地上凭空出现。

　　“愿安”

　　“愿安……”邵则逾跟着读了遍，只是觉得耳熟，又重复几遍。
　　还没想出头绪，视线就定格在远处一个人影上。

　　不知何时天台上又多了位客人，来人身形修长，此刻正站在天台边缘，摇摇欲坠。
　　他偏过头来，视线落在愿安身上，对着他用嘴唇做出几个口型。杂乱的碎发遮住了来人大半张脸，没人能看懂她说了什么。
　　愿安身躯一整，只觉得他在月光下映得瘆人。

　　“我靠，他要干嘛？”邵则逾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快一步做出决定。
　　一个箭步飞去将来人抱住，扑倒在地，迅速退回安全区。
　　两具□□摔倒水泥上不痛是假的。裸露的皮肤与地板亲密接触，划破了皮，红肿发痛。但邵则逾此刻没这心情去抱怨疼痛。

　　“你他妈出生的时候脑子落你妈肚子里了？跳楼找这种矮楼跳，找死都不痛快。”
　　来人似乎是被吓唬住了半天没开口，脸上写满不可置信。视线直勾勾盯着邵则逾的脸看，也不避讳。

　　气氛有种说不出来的僵硬，邵则逾尴尬的把人推开。“额那个同学下次注意一点……”
　　邵则逾眼睛四处乱瞟，低下头注意到来人还穿着校服。

　　校服上缝着个校牌，天太黑了看不清字，只能隐约看清楚校牌款式。
　　“德海三中？”邵则逾在心中默念，神色一顿。“我俩一个学校？”

　　来人没从邵则逾身上下来，反倒是贴的更近，开始打量起邵则逾，小声嘀咕着什么。
　　两人几乎粘在一起，心跳的频率都能被对方感知到。

　　“邵则逾？”
　　声音小的像蚊子叫，几乎在邵则逾耳边说出口，邵则逾也不能确认他说了什么。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

　　愿安小跑过来，看到这幕心都碎了，试图用弱小的身躯把粘着在一块的两人分开。不停拽着邵则逾的衣角，无声哭嚎着。

　　邵则逾认识的人多的去，但眼前这位刘海盖过眼睛的非主流他还真不认识。
　　觉得眼熟，一手把捣乱的愿安拍开，另只手试图把非主流的刘海撩起来。看看认不认识这人。

　　手刚碰到非主流鼻尖，冰凉的触感就攀上心头，把人冷地激灵。不等非主流避开手就自己缩了回去。

　　非主流后知后觉，迅速抽开身，站了起来。脸上看不出来有什么表情，语气中倒是有几分怒气：“你手欠啊？”

　　一语双关，把邵则逾两次混蛋事一次性骂完。

　　邵则逾脸上陪着笑，心里在快速的排查此人姓甚名何。谁料，几百号人物都对不上号。
　　“他是谁？”这个问题环绕在邵则逾脑中，但怎么都想不出来。按理来说，学校里有着这么个头发挡完半张脸的非主流他不可能没有印象。

　　思考不出来，最后目送着背影再次走到阳台边缘。

　　等等，到哪？

　　邵则逾再次被吓出冷汗，起身跟在后面扯着他的衣角：“同学，有什么事想不开的呢，为什么一定要自寻短见……”

　　那晚的风真的很大，月亮也很圆。
　　发丝勾勒出风的形状，一张帅的惊天地泣鬼神的脸出现在邵则逾的眼中。
　　月光的照耀下，邵则逾看清来人校牌上明晃晃写着两个大字，封临。

　　封临的眼眸就像海底一样深邃，让人读不懂藏在眼底的情绪。眼神里那份感情不像是疑惑也不是被救赎，像是在看个二百五。

　　“寻什么短见？”他嘴巴微微张开，又闭上，最后骂出声。“我看你挺贱的，我他妈在吹风。”
　　邵则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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