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影沉璧

　　九月，云林

　　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地落下，在青石板上溅起一个个小水坑。

　　难得的休沐日，赵柏行束手站在窗前，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顺着青灰的檐角，去看那淅淅沥沥的雨，一阵密，一阵疏。

　　“叩叩。”

　　“老爷，有拜帖至。”长随安平话语间有些迟疑。

　　“谁的？”

　　赵柏行回过神来，思绪也从远处收回，漫不经心地开口。

　　半响，没有听见回话，回过头来，安平拿着那张拜帖，拘谨地站在一旁，不敢回答。

　　赵柏行皱眉，伸手接了过来，打开帖子，“通判大人亲启.....”，越看越皱眉。

　　“人呢？”

　　“仆不敢怠慢，客人在前厅。”

　　顺着抄手游廊，赵柏行大步走过，雨渐渐大了，廊边溅起的雨水不免湿了衣角。

　　赵管家在后面收了伞，跟着走入厅堂，赵柏行忍不住蹙眉，不大的门厅里面摆得满满当当。

　　堆放在桌上的锦缎，各色花样颜色繁多，数坛包扎结实的酒坛，几篓子鲜果，攢盒里的点心……令人眼花缭乱。

　　一个身穿褐色长衫，约莫四十岁上下，留着短须的男子立在中间，另有一个矮了一头的男子站在后面，听到有声音，眼神一亮，大步上前几步，躬身拱手。

　　“赵大人安，某今天贸然登门，还请大人见谅。”

　　赵柏行摆手，抬手请人上座，来人连连推辞，只道不敢，众人坐定，安平领着丫鬟上前奉茶。

　　那男子开口就是京都口音，自言是来自京都广平伯府，特来给赵柏行和老夫人请安，顺道带了些节礼来，一面从袖子拿出烫金的礼品单子。

　　赵柏行接过，略微翻看了一下，品类繁多。

　　他皱眉，按下单子沉吟片刻才疑惑地开口：“我与伯府……平日里相交甚少，今日携礼驾临，如此这般厚爱，倒是让我百思不解，还望先生直言……”

　　赵柏行是昌泰十三年的进士，昔年在京都六部任职，业已外放至江都云林十几年了，这些年，京城的旧友联系渐渐少了，更不必提广平伯府这样的门第。

　　高个男子李府管事，连忙躬身，“……大人严重了，两府本就有往来，只是鞭长驾远，有所不至……”

　　说即此，提起两府现下该走动走动，万不要嫌昔年失礼。

　　此次略微准备了些许薄礼，是为了重修旧好。

　　又问起赵府府中的情况，说他们老太君那边也惦记着赵府老夫人呢，嘱咐他一定要给老太太请安。

　　两人相谈一刻钟，矮个男子不过略微谈及几句，言语间有所保留。

　　自言是李府的管事一直在瞧他眼色，赵柏行不耐烦与之兜圈子，摆手示意左右退下，端起茶杯，轻嘬一口，才冲着一旁喝茶的矮个子男子道，“……左右都无外人，先生的来意，直说无妨。”

　　什么重修旧好，这些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话，赵柏行是半分不信的，这天下的人，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

　　胡旦暗道，果然，赵柏行不愧是在官场沉浸数十年的人，一眼就看出他的身份。

　　他拱手，拿出怀里的书信，神色很是郑重，双手呈递，“大人果然是慧眼，小人胡旦，在三爷面前行走，这里有三爷的亲笔书信一封，还望大人亲启。”

　　赵柏行放下茶杯，停顿了片刻，才接过。

　　垂眸看完书信，一时间厅堂里针落可闻。

　　半响，赵柏行将信纸放在一旁的桌案上，略有些感慨，“我与李大人是同年，他说的事，不过是小事，修书一封即是，何须遣先生走一遭……”

　　这话是应下了此事。

　　胡旦是李青敬是幕僚，自然不比李府的管事般随意。

　　他所指的是厅室里大大小小的礼物。鼻息间还有醇厚的酒香，可见定是数十年的好酒。

　　胡旦抬头笑笑，“小人得幸拜见大人是幸事，大人的锦绣文章至今仍是学子争先拜读的佳作。”

　　听他提起往日文章，赵柏行摇头， “说来惭愧，不过是昔日拙作，恐贻笑大方，先生之言，愧不敢当。”

　　“大人两榜进士出身，官至通判，何有惭愧之言，说起来，还是小人有幸，入您府邸，与您相谈……”

　　一时几人也算相谈甚欢，赵柏行留了他吃午膳，赵管家过来悄声请示，是不是这会先去老夫人那边请安，席面也好安排。

　　谁料，赵柏行却摆了摆手，对胡旦说，“真是不巧，家母这几日登高去了，请安就不必了。”

　　胡旦愣了一下，昨日天气确实尚可，今日嘛，耳边似乎还有淅淅的雨声。

　　他拜访前特意打听了一番，才选在今日上门的，怎会如此。

　　莫不是刚才言语间把人得罪了……

　　一时心中千回百转，面上笑笑点头，不漏半分神色。

　　赵管家心里也有些纳闷，老夫人从来不爱登高，这几日日日在家，何来登高一说，不过主人家的示下，他怎会反驳。

　　到了下午吃了席面，赵管家好生送人出去后，转身见要收拾茶具的丫鬟退了出来，正要皱眉询问，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拍了一下手，似有恍然大悟，挥挥手叫人下去，透过格扇窗，望着独自坐在门厅的老爷，叹了口气。

　　窗外的风伴随着雨，雨砸落在树上的声音，噼里啪啦，赵柏行眉头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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