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号楼的故事

　　相恋时，我22岁，他25岁。
　　分手时，我25岁，他28岁。

　　他遇到我的年纪，正是我离开他的年纪。

　　我们的故事说起来很短，一把瓜子就能聊完我们的过往。

　　22岁刚毕业，我面试了许多公司，最终只有一家接受了我。尽管这家公司离家远，但我已经十分满足了。

　　我妈知道我有工作了，似乎没那么高兴。临别前一天，她炒了一桌子菜，喝了点酒然后哭了。

　　“丢下我跑那么远。”

　　我舍不得我妈，我爸在我五岁那年走了，失去经济支柱家里条件一落千丈，我妈打两份工供我读书。

　　我爸走后，陆陆续续有人给我妈介绍对象，但我妈全都拒绝了。

　　我知道，是我连累了她。

　　“妈，我不在你照顾好自己，有合适的人找一个。”

　　我替她擦干泪，自己的眼泪也掉出来了，这顿饭我们娘俩没怎么动筷子。

　　/

　　离开家，来到M市。

　　刚入职不适应，我性格内向又慢热，同事不怎么待见我，孤独压抑，整宿失眠就是从那段时间开始的。

　　可能老天看我太孤单了吧，让他闯入了我的生活，喜欢他很简单，只因为他的声音。

　　我喜欢在夜间听播客助眠，他的声音很像我喜欢的那位播主，至于长相......差强人意，但这绝不妨碍我喜欢他。

　　他是我同事，也是我的前辈。

　　他对我很好，包容我，鼓励我，还舍得给我花钱。长这么大，我只穿过一件过千的衣服，是他买的。

　　和他在一起后，我整个人开朗了不少，同事都说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热恋期，他给予的一点好意都会被我无限放大，甚至掩盖了他的缺点。渐渐地，我对他产生了依恋感，觉得他是一个值得托付一生的男人。

　　我开始规划未来——和他结婚，生个孩子，一起努力过我们的小日子。

　　/

　　时间每天流转，朝九晚五规律的生活成了循环，他仍旧待我如初，仿佛一切不曾改变。

　　我在公司听到了一些关于他的风言风语，但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努力转变他在公司的口风，时不时会向同事传达他好的一面，比如他很顾家，关心人等。

　　反向洗脑很成功，久而久之同事们闭上了嘴。

　　现在想想，我真蠢！

　　/

　　在一起的第八个月零五天，我和他开始了同居生活。

　　我们搬离了宿舍，租住进距离公司五公里外的7号楼。我们住在一楼，离花坛很近，窗纱破了一个洞，总有蚊子钻进来咬人。

　　“老公，找个师傅把家里窗纱换换，我和房东联系好了，费用他承担。”

　　“嗯。”

　　他手在WASD几个键位上游走，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电脑游戏，见他答应，我便拎箱子走了（去外地出差）。

　　半个月后我回来，破洞还在。

　　他之前脱下的脏衣服加上这半个月的，已经在床尾堆成小山，客厅茶几上摆着没收拾的外卖盒，油渍刮花了茶几玻璃。

　　我心里隐隐窜出火，看见他笑着对我说“回来了”时又熄灭了。

　　“嗯，回来了。”我勉强笑了一下。

　　我告诉自己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是要磨合的，况且那时候我们已经有了结婚的打算。

　　我放下包，开始整理家务，他脱下来的脏衣服我洗干净，烫好叠好，放进衣柜。

　　最开始还会用甜言蜜语哄我，说些“老婆辛苦”“和你在一起我真幸福”之类的话。

　　某天上班快进公司的时候，他突然拽住我，抻直了衣袖指着袖缝说，看到没你熨的，熨出了两道褶子。

　　“下次自己的衣服自己洗！”

　　我甩下一句进了公司，心里相当不好受。

　　之前的付出最后变成了理所应当，他理所应当地享受一切，还理直气壮地指责我。

　　/

　　公司岗位晋升，他有机会往上走一步，却迟迟不采取行动。

　　我劝他，给领导送礼活动活动，他说现在的岗位挺好，轻松又没人管，钱不多但也饿不死能养活我。

　　“我们要结婚，你和我赚的那点钱怎么养孩子？你不能总靠你父母吧！”

　　“烦不烦，总提他们干什么！”

　　我劝不动给他爸打电话，他爸认识公司里的一个小领导，只要他肯走动升职称，涨工资早晚的事。

　　他爸特意买了两条中华，一盒包装精美的红酒送到我家，让他给领导送过去。

　　我想他升职涨工资的事情指日可待了。

　　一个月后公司通告出来，我热切地凑到公司公示墙前，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他没在名单上情有可原，我是后来才知道的，说出来都怕人笑话——

　　他去送礼那天赶上大雨，路滑没站稳，红酒摔碎了，剩下的两条中华，一条卖给了烟店，另一条自己抽了。

　　我逐渐对他失望，想分手没决心。

　　我选择妥协，跟这样一个男人过日子我认了，只要他对我好其他的无所谓。他不上进我上进，为了我们的未来，我加倍努力。

　　不负所望我争取到了想要的职位。

　　/

　　某年夏天我休假回家，原本想让他跟我一起回去的，但他不愿意，我也没再强求。

　　我们每天都通电话，基本在白天，晚上他总嚷着困，我以为是他工作累便没多想，嘱咐他早点睡觉。

　　那天一早，他突然打电话给我，问我家里的洗衣机怎么用，他要洗床单。我纳闷，平时懒成那样怎么突然勤快起来了。

　　“你不会在家偷人了吧？”

　　“会不会说话！”

　　“开玩笑的，干嘛生气。”

　　“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行了不说了！”

　　他气愤挂断电话，我心里却咯噔一跳，第六感告诉我，他有事。

　　我立刻订了当天回去的机票，我妈问我怎么了，我骗我妈说公司临时有事，领导让我赶紧回去。

　　就这样，我回到了M市。

　　我没和他讲我要回去，想突击检查。

　　我站在门外手里攥着钥匙，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手也会忍不住颤抖，不敢想打开门的那一刻会看到什么。

　　门打开，我松了一口气，他不在家。

　　“喂？你在哪？”

　　“出差去了，后天回来，忘了跟你说。”

　　挂断电话，我发信息问公司一位大姐，大姐明确答复，最近没有出差的项目。

　　他在说谎！

　　我把电话拨到他兄弟那，不愧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帮着他说谎，可惜两人口径不一，露馅了。

　　“喂？我不告诉你出差吗！”

　　再打给他时，他先我开口，极其不耐烦。我懒得跟他废话，在电话里咆哮。

　　“不管此时此刻你在干什么，立刻、马上出现在我面前！回家！赶紧回家！听到了没有！”

　　半小时后他回来了。

　　心虚地站在门口朝我笑，“回来了。”

　　我坐在沙发上，怔怔看他，真怕在他身上找到任何不属于这个家的印记，可躲不过仿佛有人故意露马脚。

　　“别这么看我，我出去和朋友钓鱼了，说实话怕你生气。”

　　他放下钥匙，脱下外套，背对我换拖鞋的那一刻，白T恤背后露出一道细长的红印子，像一只充血的眼睛，十分瘆人。

　　那是女人口红，刮擦上去留下的痕迹。

　　他没事人一样走向我，坐在茶几对侧的矮凳上，嘴里喋喋不休说着过去在我看来最甜蜜最温暖的情话。

　　“闭嘴！”

　　我嘶吼堵住耳朵，想到他可能和外面的那个女人也说过，我就恶心。

　　家里风扇呼呼吹着，他身上陌生的香水味被无限扩大，我再也忍不住了。

　　发疯般去脱他身上的白T，露在外面的已经够让我耻辱，藏在里面的像针一样刺穿了我的双眼。

　　他胸膛前一块一块的印子，已经变了色，明显是被嘬的，那颜色和形状诡异地勾引着我脑补龌龊画面。

　　他什么也没说，默认了。

　　我跑进卫生间干呕，泪水混着酸楚不停外涌，灵魂一瞬间被抽空，我直接瘫坐在地上，没有起来的力气。

　　他过来扶我，我用尽力气搡开他。

　　“拿着你的东西从这个屋子滚出去！滚啊！”

　　“可以等我找到房子再搬吗？你知道我兄弟他那我住着不方便！”

　　听到他这么说我笑了，我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和我讨价还价。

　　他迟迟不肯收拾东西。

　　我咬着后槽牙从地上站起，拿着行李袋把他所有的东西都丢到里面，足足两大袋。

　　“马上滚！从此我们没有任何瓜葛。”

　　就这样他走了，彻底从我的世界消失。

　　/

　　我曾无数次反思过这段感情。

　　这段感情更像一场未经法律许可的婚姻，没有证，三年来我乐此不疲地扮演一个角色——妻子。

　　从头到尾我都是沉浸在角色之中，全心全意付出，忘了爱自己。

　　后来我辞掉工作回家了，在邻居阿姨的撮合下，我和她侄子成功牵手，现在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

　　我妈更喜欢老大，听话懂事和我小时候很像。我和老公经营一家小公司，日子富足且滋润。

　　多年后我回到M市，故地重游。

　　7号楼周围的居民区早些年拆迁了，在原来的旧址上盖起了高端商场。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年，办完离职手续，没隔几天我就退房了。

　　退房那天房东没来，他让我把钥匙交给7号楼管理员，我从没听说过7号楼有管理员，也没联系上这个人。

　　我把钥匙放在门口没上锁的牛奶箱里，给房东发了一条短信便离开了M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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