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如东海 寿比南山

　　他是个收破烂儿的。
　　是那种什么都收的，女人的头发、头花儿、破书、用过的儿童玩具、照片、信封、男人的胡子，还有名贵的花瓶，或许他收过的东西已经不是破烂了，稀奇古怪的，贵重的也不在少数。
　　他刚来这儿时，那个收破烂的少年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力。别的人对那个少年却早已见怪不怪，问过许多“同行”，他们都说，他是没爹没妈，没人疼他，小时候摔下台阶磕得脑子缺根筋。也有人说他是豪门大少，家里锻炼他，给他一笔巨款，让他来收破烂，不然他怎么会衣冠整洁，开出如此高价。这话是有依据的，收破烂的的确很有钱，他收的东西都有自己挑的权利。
　　起初他是不信的，他就想这帮糟老头子老婆子怕不是信了玄幻小说，自己瞎编供自己乐呵。他就想去试试。
　　他把要来的一口饭端过去，眼巴巴地看着那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少年掏出一台电子秤，啪嗒一声搁在地上，把那连碗带饭搁上去。
　　“哎哎哎，碗不卖！”他见那少年准备按下数字，急忙大喊道。喊完就有点脸上挂不住，人家收破烂的要一坨饭就算了，连碗都不给，让人家把饭倒手上啊？可是他是个要饭的哎，没有碗真不行。
　　要不重新抢一个算了？还是问明兰姐再要一个……
　　“我给你一个更大的，成不？”他正在心底纠结，猛然听到这么一句话，那少年对他第一次开口说话了，青涩的声调里嵌着甩不掉的沙哑，见他犹豫，少年转过身去在两个大袋子里掏呀掏，变出一个大一圈的灰色塑料碗出来。
　　“成。”他眼前一亮，接过灰碗蹲在了秤边。
　　少年眉眼淡然，丝毫没有为这个担心他弄虚作假的行为所冒犯。“200克，一克两块，400.”少年把钱塞到他手里的时候，他还愣在原地。
　　钱来的竟如此容易。
　　回来时，有二给他说，“怎么降价了？上回我把媳妇儿给我做的拐打下来一截儿，他说一克两百哩。我媳妇儿现在都在家养病，那钱给她买药都绰绰有余了。”“他没准儿开价是按他心情来的呗。”妓女挽了头发，习惯性地翻了个白眼，“那他有名字么？”他赶紧问妓女。
　　“他就叫破烂儿。”她开始看着左手手腕儿上的表，抚来抚去，“我们明安要回来了哩。”
　　“兰姐，那他又从哪儿来？”他摆弄着那只崭新的碗，猜测这么新的碗能否要到饭。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他怎么不读书啊？那么多钱，我们明安就不用做报纸了，我要去家具城给他挑最好的板凳，他那模样儿跟明安一样大，明安跟他一样高。”提起自己养的孩子，明兰的话闸子明显收不住。
　　他知道，若是明兰也不清楚，恐怕也没人知道了。
　　明兰是十八岁开始干这行的，因为双亲去世没有钱葬，这一行来钱最快，况且这家子的东家还开了赌场，明兰她爸就是去那儿赌到家破人亡的，他换不起钱跟她妈一起走了。明兰高考考一半回来把自己押上还债，因为赌场老板说她漂亮，以后会多多照顾她的。
　　大家早就知道，还不清的，明兰也知道，她这辈子算是没后续了。后来捡到了个六岁的孩子，她怎么着也要养着，死活听不进去别人的劝。
　　她问那孩子叫什么，他说没名字，跟周围人长大的，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后来他自己跑出来，找他妈。
　　明兰一听，想起自己刚成年，也找不到活着的亲人，心头泛酸，说，我当你妈行不？你看我长得像不像你妈？
　　那孩子说，你太年轻啦，姐姐，你是我姐姐，我以后跟你走，你要不要我？
　　明兰把他的手拉着，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说，那你就叫明安，我送你上学去。
　　那孩子今年十四岁了，明兰二十六。
　　他听见这事儿后跑去找明兰，嬉皮笑脸地说，兰姐，我也没名字，你也给我去一个呗。
　　明兰不理他，他又说，那你把字典一翻，指到哪俩字儿，我就叫那俩字儿。明兰这回没说话，回去给他翻好了，就叫旷江。
　　他一听就觉得很有文化，嬉笑着说，读过书的人，随手翻出来的字儿就是有文化。
　　他只是个要饭的，撑不起这么宽广的名儿，明兰告诉他，现在看不见那么大的江不要紧，你个儿高，走得远就能看见了。
　　他才不像明安，他只是个市井里摸爬滚打的小乞丐，不是个有文化的人。
　　其实他也想过去念书，没啥意思，就是很想去看看，明安的老师到底都在给明安教啥，明安那脑瓜子聪明得都能赶上明兰了。现在他有钱了，有400块呢，能吃好多天饭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东西可卖的，要是能再多一点，他就收拾收拾自己顺便买个质量好的衣服，然后让明兰安排他听一天课。
　　他明确了目标就开始做计划，下定决心要找收破烂儿的，给人家帮帮忙还能趁机索取一点工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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