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

　　九月，位于闹市的博礼中学，高二教学楼。

　　不同以往，此刻的高二楼一派热闹气氛。

　　门里门外，楼上楼下，大家三三两两笑闹着搬着书和桌椅。

　　这一天，是高二开学考成绩出来过后，文理分班的日子。

　　今天的晚霞还算绚烂，粉色将将挂了半边天。九月初的C市闷热难当，少男少女们跑几个来回，身上就是一层薄汗。

　　-

　　四楼“清北班”后门。

　　一个高挑女孩抱着摞卷子，蝴蝶穿花般，走到了靠窗倒数第二排。

　　她哐地放下卷子，大大咧咧往桌子上一坐，转头讲话。

　　“哎，老余，分班你也卷？”

　　叫老余的男生低头写着卷子。

　　闻言，他抬头，挑眉笑道：“圈儿姐，你别挖苦我了。英语老师没换，今天作业还是这个，数竞集训要占晚自习，我现在不写，今晚又得通宵。”

　　男生嗓音偏低，像冰水。

　　乍一抬头，他会帅人一跳。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有点像混血儿。

　　即使坐在那，也能看出个子高高的，身材挺拔。

　　不过再细看看，浓重黑眼圈，玩世不恭的表情，好像也没帅到人神共愤。

　　毕竟再大的帅哥，不睡觉，也得变脱水老头。

　　-

　　“圈儿姐”啧了一声，瞥了眼他桌角两杯美式，叹了口气。她一边拿书扇风，一边絮叨：

　　“一年同桌，咱俩也算是同甘共苦，亲生兄弟。我最后劝你一次，别天天不睡觉，当心猝死。还有……”

　　-

　　“我能进去下吗？”一个斯文的声音冷不丁地，在老余头顶响起。

　　圈儿姐声音一滞。老余手一顿，被这嗓音刺得后腰一紧，抬头。

　　一个清瘦男生，留着中长发，站在他眼前，带笑看着他。

　　这人没穿校服，穿了件紧身白T，五官不算精致，但有种顾盼生辉的劲儿，野性，天真。非要形容的话，像个初出茅庐的艺术家。

　　违和的是，他手里一大摞书，显然也是新同学。

　　老余的心停跳一拍。

　　只几秒，他恢复神色，笑眯眯起身，与他对视。

　　“欢迎，新同桌。”

　　圈儿姐显然没这么强大的心理素质。

　　她眼珠子掉在新同学身上，盯着他坐下，用嘴型对老余说“我靠！”，然后从桌兜里掏手机，飞快打字。

　　老余桌兜里，手机屏亮了又亮，“圈儿姐”发来一连串微信。

　　-我靠我靠我靠

　　-我这个嘴简直是开了光

　　-我刚想说，我就不和你同桌了，怕被卷死

　　-但咱俩革命友谊长存，祝你理想型从天而降，坐你旁边

　　-我还没说完！这帅哥就来了

　　-这不就是你理想型吗？漂亮长发男？看着性格也好

　　-回我！你不激动，我都激动了。靠！

　　-快和人家打招呼

　　-搞好关系

　　-务必把他扣在这，和你做同桌！

　　-快打招呼！！！

　　……

　　-

　　老余在英语卷子上划拉着，一篇完型做完，才瞄了眼手机。

　　圈儿姐发了18条信息。

　　不用看，也知道在说什么。

　　老余偷偷叹口气。划开屏幕，扫一眼，回了俩表情包。

　　“六根清净”和“寡王一路硕博”。

　　圈儿姐更急了。

　　-

　　其他位置都搬东西，只有后窗这，形成了一个静止的小三角。

　　老余赶作业，圈儿姐热锅蚂蚁，新同学岁月静好。

　　就在圈儿姐琢磨，要不要破个冰，和新同学打招呼，逼老余社交时，新同学先开了口。

　　“你们都是理科实验班来的吗？”

　　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得体侧头。

　　“对对！”

　　圈儿姐忙不迭回头。

　　“同学你好，我叫楚圆圆，你叫我圆圆、圈儿姐都行。你同桌叫余云霁，老余，就是这次年级第一的帅哥！哎呀，后排靠窗，风水好啊！听说清北班允许自由选座，你就坐这，咱几个当邻居……”

　　红娘滔滔不绝啊。余云霁心里笑。

　　开局就把他卖了，真是圈儿姐的风范。

　　“同学你好！我是余云霁。哈哈。”余云霁及时插话，防止楚圆圆再漏勺出什么来。

　　他尬尬笑两声，装作天然呆。

　　“久仰大名！我是舒念恩，高一在文实验，才转来理科。侥幸考得好，来了清北。”

　　舒念恩和和气气，笑说。

　　语罢，又转向楚圆圆：

　　“我不算好学生，后排靠窗隐蔽，不容易被注意。所以……我们确实得做邻居了。”

　　-

　　热带城市，九月晚上也没有凉风。

　　刚搬进新教室，还没人去找空调遥控。圈儿姐一直扇风，舒念恩和余云霁静坐，后颈也出了些薄汗。

　　寒暄过，暂时没人再开口。

　　最后一排，俩人胳膊挨着胳膊，余云霁闷声做英语卷子，舒念恩订正分班考试卷。

　　期间，一个圆脸、有点肉肉的女孩坐到了楚圆圆旁边。

　　她有点害羞，只说自己叫顾桐。好在楚圆圆社牛，时不时和她搭话，两人嘀嘀咕咕地笑着。

　　余云霁写完，收起英语卷，正坐，拿起咖啡，灌两口。他看眼表，还有半个小时晚自习。

　　现在去竞赛楼也不是不行……但他心念一转，想到了圈儿姐发的微信。

　　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勾下唇角。

　　-

　　“吃雪糕吗？”

　　舒念恩正集中，没想到余云霁会突然说话，猛一扭头，对上一张挑着眉的帅脸。

　　太近了，鼻梁更显精致，连额角的汗意都看得到。

　　好罕见的帅脸。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舒念恩默默咂舌。

　　“吃。太热了。”

　　他干脆回答。

　　-

　　楚圆圆和顾桐聊着聊着，一扭头，发现后面俩都不见了。

　　正纳闷，余云霁抱着一捧雪糕进来，舒念恩跟在后面，咬着冰棒，另一只手端杯咖啡。两人都笑意灿烂，凑得近，不知道说着什么。

　　楚圆圆一乐。

　　说好的寡王一路硕博呢？

　　这俩人一起真养眼。一个精致健硕，一个天真烂漫。

　　余云霁走回来，楚圆圆直接上手，抽两根雪糕，道谢，递给顾桐一个。顾桐有点局促地接下，好奇地看看余云霁。

　　舒念恩跨进座位，把咖啡放在余云霁桌角。

　　想了想，又伸手，把原来两杯也重新摆了摆。

　　刚来新班级，大家桌上大多只有文具。只有余云霁，上香一样，整整齐齐三大杯咖啡。

　　舒念恩看看，有点乐。

　　余云霁没坐下。他沿着过道，招呼附近的大家吃雪糕。

　　清北班有不少理实验来的，所以大多是老朋友。

　　即使是新同学，也对余云霁有耳闻——

　　谁让高手如云的省重点，他成绩长居年级前三，又是个开朗帅哥呢。

　　周围同学一哄而上，不客气地抢光了他怀里的雪糕。

　　高中生的友谊太容易建立。几口零食，几句玩笑话，或者只是坐得近些。假以时日，就成了好朋友好战友。

　　-

　　余云霁回来，前襟蹭了不少雪糕的水汽。

　　楚圆圆拿着雪糕棍，扭头，打趣他：“要不说你人缘好呢！专门去买雪糕，到头来，都没给自己留一个。”

　　余云霁长腿一伸，踢她凳子，佯装愠怒：“喂，我是忘了。”

　　舒念恩微笑着听：

　　“早知道我再拿一个留给你了，霁哥。”

　　余云霁起身，拎起书包，似是不在意：“你都帮我拿咖啡了。”

　　“走了，明天见。”

　　余云霁冲几人道。

　　他长腿一抬，大步流星走了。

　　-

　　霁哥？！

　　众人看不到的走廊，余云霁震惊回味。

　　霁哥？！

　　他捂脸。

　　说亲密，好像也没多亲密，但被初次见的人这么叫，还是很自然的语调……

　　不太有人叫他霁哥啊。

　　不对，还是对方声音好听，有蛊惑性。

　　余云霁晃晃脑袋。

　　表面稳如老狗，内心混乱的他，出门时甚至忘了拿刚买的咖啡。

　　得，白买。

　　……

　　他的思绪飘到刚刚买雪糕的路上。

　　高二楼和小卖部隔半个校园，走路要六七分钟。

　　他兴致勃勃地叫舒念恩买雪糕，把人叫出来，又不知道该聊什么了。

　　倒是舒念恩，很自然地和他并肩走着，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但愿新班主任不严，他保得住头发；艺考生的buff应该能应付检查；圆圆性格真好，人又美……

　　“你是艺考生？”余云霁问。问罢，又觉得情理之中。

　　毕竟是个有耳洞、中长发、不穿校服的漂亮男生。符合刻板印象。

　　“是。学表演的。……”

　　舒念恩还想说什么，张张嘴，没说出口。

　　……其实是个假艺考生。

　　-

　　回来时，余云霁抱了一堆雪糕，摇摇晃晃，两人走得近，难免碰到胳膊肩膀。

　　余云霁惊讶地意识到，舒念恩看起来瘦，但肌肉还挺结实的。

　　是那种低体脂，含蓄的肌肉。

　　有健身习惯的艺术生吗……

　　余云霁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舒念恩的好奇又多了些。

　　大概是因为，他也是有健身习惯的极少数高中生吧。

　　-

　　余云霁看不到，书包里，手机屏又亮了几下。

　　圈儿姐

　　-哇塞，他叫你霁哥哎

　　-你俩有点暧昧了就是说

　　……

　　夸张是圈儿姐的性格之一。

　　-

　　晚自习。

　　新班主任还没见，今晚，大家大多在做自己的事。有竞赛的搞竞赛，没竞赛的改考卷，或者写以后的作业。

　　舒念恩改好卷子，找习题集的间隙，看着余云霁的桌面，发呆了一秒。

　　咖啡忘拿了吧。风风火火的，看来是真的忙。

　　晚自习身边没人，总觉得有点没安全感。

　　数竞是每晚都去集训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