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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岛不知数
华美如宫殿的高大建筑矗立在人声鼎沸的繁华之处,尖如鸟喙的屋檐线条流畅,高高翘起,似乎要把天空戳破。朱红的墙柱,鸦黑的瓦顶,雕花细致的门窗,处处挂着布了阵法日夜长明的金红灯笼。
只是这壮丽的建筑物没有大门,敞开的门洞无声地招呼着路过之人。想要透过这慷慨的门洞向内探看时,却又被一道绘着起舞美人的屏风严严挡住,只能瞧见站在门洞与屏风之间的十几位姑娘。
余照渊低头看看追缚令,又抬头看看建筑那张大气的牌匾。
金框楠木底的牌匾上,墨汁淋漓地写着三个大字。
不知数。
居然是三生岛不知数。
余照渊手指蹭了蹭追缚令上那个金色的“前”字,嘀咕道:“你说这人脑子有什么问题?犯了事居然上这地方来,莫非他有什么靠山,所以不怕?”
追缚令上的字依旧平稳地闪烁着,没什么其他反应,倒是他腰侧的佩剑抖了两抖。
“不知道?行行……你不知道也正常嘛……”
屏风前站着的人推推搡搡,叽叽喳喳一阵后,一位红衣女子扭动着袅娜的身姿,面上带着明艳的笑容迎了出来:“这不是余二爷?贵客,贵客!”
见他还站着不动,女子凑至他跟前,有意将衣服向下拉了拉:“二爷,快进来瞧瞧吧。”
余照渊微微皱眉,撇开视线,绕开她抬脚走进门。
“余二爷……”
女子还要说,余照渊十分随意地问道:“今日有多么精彩可看?”
女子一噎,连忙道:“有的,今日是春槐姑娘出场,还有余下九位姐姐,一道跳春槐姑娘自己创的舞,名字唤作《九仙芳冠》,今儿是头一回演出。”
“余二爷……”
余照渊并不看她,掏出一把灵石,放在屏风前的方台上。
片刻后,悠扬柔美的女声响起:“七枚中品灵石,请天字位——”
屏风应声从中间裂开,徐徐拉开。其上两边穿着华美的舞女也变换了姿势,齐齐行礼。
一瞬间内里纸醉金迷的气息与声色轰然而出。
红衣女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忽视,加上一边的姐妹们朝她挤眉弄眼的,不免有些恼了,面上的笑容也几乎要挂不住了。
这时却见余照渊一边向内走去,一边反手抛来一个小东西。
她下意识地抬手接住,定睛一看,那一点点不忿霎时烟消云散,欢天喜地地连连行礼:“奴家红吟多谢余二爷!二爷玩的开心!多谢!多谢!”
余照渊的身影被合拢的屏风挡住,一众美女瞬时围了上去。
“好姐姐,是什么好东西?”
“上品灵石?余二爷好大手笔!”
“好你个红吟,运气怎么这般好!”
“好姐姐,好红吟,给妹妹看看罢,妹妹长这么大还没摸过上品灵石呢。”
“要说,偏偏轮到红吟姐姐罢了。要轮到别人,别说灵石了保不准能将二爷迷住呢!”
“好你个小妮子,年纪小想的倒野。”
“上弦,你想什么呢,你红吟姐姐拿不下的人物,看得上我们中的谁?”
“哎别说,这余二爷倒也是阔绰人,天赋又好,皮相又好,真是天底下再没第二个了。”
一众人嘻嘻哈哈地,退回了原本站的位置,欢笑声安静下来,一个个却不免心底泛起些许悲凉。
一个身着月白羽衣、妆面素净的美人在屏风后道:“贵客,这边请。”
余照渊跟在她身后,低下头看了眼追缚令,见其上字迹已消,通体隐隐闪着光。
不错,那人就在不知数之中,就在不知数的舞楼之中。
不知数占地面积极大,分为一座舞楼和三座偏殿。舞楼作为主要建筑物,提供了歌舞戏剧等等上的了台面的表演,其赚取的报酬占了整个不知数利润的大头,偏殿则类似凡间青楼倌馆,由一众炉鼎负责接客,名声不佳且收益不多。
他一面走着,不动声色地抬头环视了一圈,见中央的舞台上还没有人,只有舞台周围几十个乐师正调弄着手中各色乐器,不时发出一两声零碎的乐声;舞台周遭拔地而起的七层观赏区域里,大多隔间都不见人趴在窗口,只听见谈笑声隐隐。
没有任何异常。
引路女子将他请到第四层的一间天字隔间门口,回过头来,垂眸看看他手中灵光流转的追缚令,没有说话,默默地退开了。
余照渊走进了隔间。
精致的海棠花色木门合上,反弹了一下,发出闷闷的声响。
外头的喧闹立刻消失殆尽。
他慢慢地走到桌椅前坐下,将追缚令塞回怀里。
屋里静默了一小会儿,直到他腰间的剑跳起来,一下一下地撞在他的腰上。
“嘶……”余照渊一把按住它,“别撞别撞,有事好好说。”
那剑不满地抖了抖。
余照渊将它解下,放在桌上。
剑飞至空中,剑尖胡乱比划出几道灵力印记,像是在试手感,然后稳稳地写出一列字来——
“上回你学的那一招。”
余照渊沉默地看着面前丑陋的大字,脑子飞速运转后问道:“哪一回?哪一招?”
剑垂直悬在空中,闻言虚虚朝他甩了个尾巴,飞回桌上躺着了。
余照渊:“……这就生气了?”
他笑了笑,没再和剑说话,只是思索起了对策。
可惜的是,身在别人的地盘上,实在是不好操作,况且不知数的舞楼作为起主要组成部分,自有灵物镇压,轮不到他造次。
再者,舞楼的结构也实在不利于他捉人。除却舞台之外便是数以百计的独立隔间,难以探查,可供上下的升降阵法和七条环形走廊作为仅存的公共空间,更是狭小堵塞难以施展拳脚。
方才春灵剑所言他并非全无知晓,它的意思是,让他在舞楼各角落悄无声息地做下标记,窥探全局……只是,作为整个仙界三岛最大的娱乐中心,不知数相当安全,也就意味着,一旦使出这招,他实在是没法保证自己在抓到逃犯之前不会先被不知数的人镇压住。
再者,不知数舞楼不比做皮肉生意的偏殿,还算是雅致的去处,来客中不乏大门派或是大家族的人物,得罪不起。
头疼。
不过是为了出门玩随意接的任务,竟如此让人头疼。
舞楼里的灯光变得华美起来,周遭变得嘈杂。
余照渊听见外头此起彼伏的赞叹声,走过去俯在窗边向下看去,只看见十个拖着各色宽大飘逸裙摆上场的头顶。
春槐领着九位伴舞款款上台,绕着舞台飘逸地走过一圈,用甜美的声音道:“讨各位大人赏。”
一团金色的东西擦着余照渊的鼻梁落下,他赶忙把自己缩回隔间。
一时间,闪动着各色光芒的灵石、法器纷纷被抛下,叮叮当当地撞进舞台四周的凹槽中。
珠光宝气的雨中,余照渊甚至听见头顶上有弟兄操起粗犷的嗓音笑道:“春槐姑娘当真是绝代美人啊,当赏当赏!”
余照渊实在是无语。
……不是,兄弟,你站那么高,怎么能看出春槐姑娘长得好看的?
不过,天字位贵有贵的道理,现在看不见人,过会儿诸位姑娘都会御空起舞,这几层就会变成最佳观赏地点。
整个舞楼舞台部分的灯光逐渐熄灭,隔间内的灯光也都暗淡昏黄起来,吵闹的声响渐渐地都自发消失。
一片死寂黑暗。
桌上的追缚令闪烁着荧荧的金光,像是一只洞穿黑暗的眼睛。
余照渊拧眉。
进到了舞楼中,却没有任何手段可施。
实在是……
窝囊。
如果不是脑子有坑非得看场表演,那个逃犯来这里必定有其他目的。
这黑灯瞎火的,一会儿又必定有乐声和舞蹈遮掩,怎么看都像是干坏事的好场所。
他面色阴沉地站在窗边,回想起那位逃犯的身份信息。
“金祥诵,男,年四十一,身材短小,面黄无须,筑基中期,本命法器为一面赭色旌旗……”
短暂的黑暗之后——
灯火乍现,百乐齐鸣。
三生岛不知数,花魁春槐所创《九仙芳冠》,就此,初次亮相。
美人们款款飘飞,步步生花。
余照渊按下焦躁,静静地看起表演。
漫天裙裾丝带上下翻涌,音浪阵阵将美人们轻盈的身影托起,抛飞,再聚拢,盘旋……
许久之后,乐器一件接一件停下鸣奏,一道悠长的箫声终于在众多乐器的包围中穿过,独自拖长,等待着与依次落回舞台的舞女们汇合。
箫声隐隐淡去,灯光即将完全亮起。
追缚令忽地大亮,如一道璀璨的流星,破窗而出,直冲斜下方而去!
一串急促刺耳的琵琶声惊起。
余照渊眉心一跳,抓起春灵剑,攀上窗沿,纵身跃下。
转瞬之间,慌忙恐惧的细语蔓延遮盖整个舞楼,所有客人面面相觑。
灯光总算充满了表演区域。
余照渊身下,银蓝色近乎透明的波澜涌向同一个圆心,气流向上托举,轻而易举地抵消了他笔直下落的趋势。
正在这时,他敏锐地注意到身周的动静几乎消失了。
他举目望去,见一道屏障拔地而起,将舞台区域包裹在内。
或者说,将观众席保护在外。
余照渊闭了闭眼睛。
还是惊动了不知数的人。
他向着方才追缚令的方向看去,见处于屏障内的只余下除他以外的三人。
一是那个名为“金祥诵”的逃犯,正被追缚令化作的绳索绑了个结结实实,一是一名灰衣乐师,手里抱着琵琶,另一手还按在弦上,看样子像个音修。
剩下的那一位,居然是“九仙”之“芳冠”,花魁春槐。
春槐缓缓走到两人之间,将乐师护在身后,面上再无演出时的嫣然笑意,冷冷开口道:“无知妄人,敢在我不知数地盘上闹事,家中长辈没告诉你吗?”
“这里——你敢来,就别想安生回去!”
金祥诵倒在地上,似乎没听见她的狠话一般,目光依旧狠戾地盯着她……
身后的年轻乐师。
春槐扭过头看向余照渊,眼里的余威仍在。
“这位道友……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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