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江行

　　三月，寒潮退却，春雨如期。江南总是比京都快点入春，小雨下着，街道的油纸伞撑着。行人匆匆忙忙地进入了一家医馆，十分着急地叫唤江大夫。

　　在医馆内坐着看书的男子抬起头，他身穿一件缟羽长袍，袖口浅浅勾画青色兰花，云纹木簪束起一半长发，面如冠玉，眉墨如画，身形挺拔似松竹，狭长的眼眸平静如水，嘴角却微微上扬，温和地询问情况。

　　这就是医馆的主人江满。他从三年前来到了这比较偏僻的小镇，想着在这悠闲度日，考虑到生活问题他便开了这家医馆赚些小钱。

　　医馆名为三点，也没什么特殊含义，只是江满向来随意，自己名字有三点就这么叫了。

　　小镇名获镇，地处江南，地方位置偏僻，人又不多，都过着自己的平淡日子，镇里也就只有两家医馆，另一个医馆大，人多大夫也多，不像江满这，只有四个人。

　　但镇上的人还挺喜欢到三点看病，江大夫的医术比其他人的好得多，至少在他们眼里是这样，而且江大夫年轻长得跟神仙似的，看着都觉得心情好，不少的少女对他欢喜，年岁高的也觉得江大夫会是个好女婿。可惜，江大夫心冷似铁，都拒绝了。

　　来人喘着粗气，着急说道：“我是从稻丰村来的，我弟弟已经高烧好几天了，吃了药也不见好，村里的大夫也不知道是什么病，江大夫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弟弟。”

　　江满安慰道：“别急，我现在跟你去看看。”他转头对正在整理药材的药童说：“小意把药箱带上，出诊去。”又对着剩下的两人随口嘱咐了一句：“好好看店。”

　　小意听到后把工作给了另一人，迅速收拾好药箱，备好马车，跟着出了门。马车上，江满再仔细询问病人情况。

　　来人叫赵武，父母去世的早，家里就剩弟弟赵文和他相依为命。别看两人名一个文一个武，其实弟弟比赵武力气更大，还跟村里的猎户学了一些招式，平时赵文都会上山猎些动物来补贴家用。

　　前几天赵武像往常一样去耕作，赵文也想着冬眠的动物应该醒了，便拿着弓箭和斧头上了山。入春了，赵武忙着播种，很晚才回家，却发现弟弟倒在地上不醒人事，身上还有很多血迹，他吓坏了赶紧把赵文扶上了床 ，发现弟弟发烧了，好在没有什么伤口。

　　赵武马上去村里的赤脚大夫那拿了退烧的药，喂了弟弟两次烧却没有退，半边身上变成了诡异的青色，他又赶忙去请赤脚大夫看。那大夫医术有限，没看出个什么毛病，赵武只能急急忙忙搭上领居的车子去镇里请大夫。

　　江满听后猜测这病情，也不好确定，但这听着像是中毒，便嘱咐小意快一点。

　　稻丰村离获镇不远，快马加鞭半个多时辰便到了。赵武带着人来到他家里，门没有锁，他去请大夫的时间前找了姑父来帮忙看着弟弟。

　　一进门就听到姑父喊：“阿文这越烧越严重了，摸着他的额头好像又烫了不少，大夫您快来看看。”

　　江满进去房间，见赵文躺在床上上，脸通红，露出的手却是青的，他立马来到床边，替赵文把脉。他的眉头忽然一皱，这个脉象是中毒了，毒性还很强烈。

　　赵武和他姑父站在一旁，看到江满蹙眉，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还没等他们询问，江满向他们问道：“他这是中毒了，你确定他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血却没有伤口么？”

　　江满其实感受到这不是简单的中毒，还有毒蛊的痕迹。两种毒在赵文的体内形成了一个脆弱的平衡，要不然赵文早就死了。但赵文只是一个普通的猎户，怎么会又中毒又中蛊？

　　赵武闻言顿时大惊失色说：“怎么可能?我弟弟学打猎时也有学过一些药草知识的，有毒的都认过不少，不可能中毒啊？伤口有是有，但都是些摔倒磕碰的痕迹。"

　　江潇蹙起眉头，但也没时间多想，立即将赵文的上衣脱掉进行针灸。小意已非常熟悉流程，迅速找出针包，手猛地一甩，卷起来的针包快速展开，放到床尾一侧，然后从药箱拿出一瓶药酒递给江满。

　　江满拿起针，浸一下药酒后急速向穴位扎去，他的手非常稳，速度又快，没一会儿就扎了二十几针，他食指中指并在一起用力往某个穴位一按，昏迷中的赵文突然开始咳嗽，咳了两下便咳吐了一道污血。

　　江满看到了污血中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的虫子，他用针将其挑起来，叫小意拿一个空瓶子装起来。

　　赵文此刻醒了过来，脑袋晕晕地说：“我怎么了？嘶，好痛，哥？”赵武看到弟弟终于醒了过来，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就想去拥抱他弟弟，被他姑父拉着，“你别急，阿文身上的针还没拔，江大夫你看阿文这还有问题么？”

　　赵文在开始驱毒后，半边身子的青色迅速褪去，但脸上还是泛着红。

　　江满一边拔针一边道：“毒已经清了，他的身体还是有一点影响，休息几天就好了，我另外开服药给你调理一下。”

　　闻言，赵武和他姑父松了一口气，连连道谢。刚刚吐血可真吓到他们了。

　　赵文此时也清醒过来了，但他还是很懵。摸了摸脑袋问：“我这是怎么了？江大夫你怎么也在 ?”

　　针全都拔完后，他想坐起身来，但没什么力，挣扎起身时却被赵武一巴掌拍了后脑勺，他一脸懵地看着他哥。

　　赵武打完看着弟弟那傻样，扶着弟弟靠在床头，又气又后怕地说：“你可真的吓死我，我一回来就看到你倒在地上，要不是江大夫你早就没命了！你那日都去哪了？怎么会中毒？”

　　江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写着药方，也有些好奇。他学医术这么久，还没有见过这样的蛊和毒。不是他自大，当年在江湖上行走时，他到处约架，也是和名扬天下的诡药谷比过医术药理，几乎是全胜。

　　刚刚看这毒蛊，虽然像那游走身体一圈进入心脏再毒发身亡的忧心蛊，却比忧心蛊毒性更强，会显色到皮肤上，所以赵文半边身子变青。

　　赵文体内的另一种毒就更奇怪了，毒性强烈得十分罕见，却不会立即致命，倒像是那种控制死士的毒。可这就奇怪了，赵文怎么一中就中两种毒，而且两种毒还形成了一个平衡。

　　江满写完药方后给他们姑父去抓药后，转头看向赵文，眼里满满的好奇。

　　赵文被他哥一吼，努力回想这那时的情况，说：“我记得我就是正常上山打猎，然后...然后...哦！我是遇到有人在打架，有一个黑衣的人被十几个人追杀，当时吓死我了，我就看一眼，那伙人就来杀我！幸好那个被追杀的兄弟护着我，不然我就完了。”

　　赵武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就是那伙人给你下的毒？"

　　赵文用晕晕的脑袋努力回忆着“那黑衣人挺厉害的，即使护着我又受了伤还能杀了好几人，对面忽然扔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过来，我没躲过给砸脸上了，之后就感觉脑子很晕，那个黑衣兄弟带我甩开了他们，本来想回家来着，我半路就晕过去了，之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赵武属实不知道说什么，在他的认知里，这种追杀是江湖中的事，离他这种普通百姓遥远，不该扯上关系。

　　江满若有所思，他很清楚这些年的江湖只是看似平和，内里就是沼泽，一但陷进去，想脱身就难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你们如果可以的话搬家吧，越远越好。”他指了指赵文说：“江湖人最怕的，就是他们的某些秘密是暴露，你弟弟已经被盯上了，只要他们发现你看到过，就不会留下活口。”

　　两兄弟听到都抖了下身子，那些人想杀他们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他们完全没有怀疑江满话语的真实性，仅仅看了一眼就被追杀，说不定还可能灭人满门。

　　两兄弟对视一眼，赵文担忧地说：“哥，我们搬吧，去哪里都好。”赵武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他又转身拿出铜钱递给江满，说：“江大夫，真的谢谢你，我......”"好了好了，我就不收你诊费了，你搬家还是有很多用钱的地方。"江满摆摆手说。

　　“赵文的身体挺好的，毒性没有了会很快恢复，要搬出去的话，尽量这两天就走。”江满说完便转身离开，小意默默跟上。

　　回去没有来时急，马车缓缓走过稻野，云雨早已散去，夕阳带着一丝暖意，让被雨水洗涤过的大地铺上金毯。

　　江满从马车的小窗望去，有些出神。来这里已经三年了，过得太安逸，都快忘了那些血雨腥风。他微微勾唇，似开心地自言自语：“就快要回去了。”

　　等到回到镇里，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了，带着幽幽蓝光。夏朝没有设置禁宵，小镇的灯火随夕阳落下而亮起，街上的热闹却不拥挤，各种声音不绝于耳但不显嘈杂，整个小镇都带着独特的，独属于江南的温柔。

　　江满看着街上的小摊，闻着那香气，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路过那镇上最好的酒楼时，想着这些天吃的全素宴，顿时决定奢侈地吃一顿。

　　他对着小意说：“小意我们去风尾楼吃一餐去。”

　　马车外传来小意冷酷无情的声音：“不！行！公子，医馆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吃了这顿就没下顿了，我还暂时不想饿死。”

　　最近医馆都没什么人来，有时会免费给那些贫困的人看病，收入少。江满又是个存不住钱的，有点闲钱就那去吃了。现在是能省则省，有时候只有几个馒头来解决晚餐。

　　江满想了想，做个饿死鬼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一点。忍痛打消了去花钱的念头，还长吁短呼地说：“什么时候能来个冤大头给我送送温暖啊，哎。”

　　小意听到嘴角抽抽，但也习惯了他的风格，无情地戳破他的幻想说：“公子，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做的梦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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