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满期

　　入春多雨，刚下过雨的天气闷热潮湿，带有一丝清新。
　　风吹过，使得窗外的树枝“吱吱”作响，原本在考试的学生也忍不住向外望去。

　　教室里，教授看下手上的表，估摸着一下：“时间到，交卷。”同学们纷纷起来交卷，有些后排趴着睡觉的搓了把脸也慢悠悠交了卷。

　　最后排穿着黑色T恤衫的依旧趴着睡觉。

　　路过的同学看了眼，轻拐一下，提醒道：“林繁，交卷了。”

　　没动静。

　　以为林繁还没醒，准备再叫一遍，男生就慢慢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睫毛微颤，缓缓睁开。

　　林繁眼圈有些发红，额发散乱，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朝那位同学道了谢，起身交卷。
　　又折返回来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

　　这时教授叫了他一声，林繁回过头，一副乖巧模样：“教授，怎么了？”

　　这位教授姓陆，已经到了中年，算是大二里资历比较深的老师。

　　陆教授拿起整理好的卷子走到他身前，微笑道：“听说你高中时参加过数学联赛？”

　　刚来教林繁那会儿，第一眼，他就觉得这孩子乖巧，不惹事，一年下来确实如此，而且成绩出乎意料的好。
　　和其他老师讨论才知道林繁高中参加过数学联赛，跟发现宝贝似的，认为这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刚睡醒的林繁有些懵，愣了会儿。也猜到这是想让他参加的意思，刚想婉拒，陆教授就说：“我已经给你报上去了，好好准备。”

　　说完陆教授像对他寄予厚望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

　　这是商量的语气吗？
　　这分明就是打个预防针，直接下定，告诉你必须去。

　　面前这位是对自己照顾有加的老师，林繁没法拒绝，只好同意。

　　临走时陆教授还不忘说：“你优秀靠的不是天赋，这我们都知道，希望你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话里话外林繁都明白，陆教授让他参加数学联赛还有一个原因。

　　今早学校论坛上有人发帖子恶意造谣。陆教授想借此机会让林繁为自己澄清。

　　【我们学院校草次次第一的林繁，平时跟个高冷男神一样，见谁都爱搭不理的，仗着自己耳朵有问题就拿着学校给的补助金，谁知道他是不是真聋，还有他那些成绩指不定就是借着耳朵有问题的说辞，考试戴着助听器找场外的人作弊……】

　　后面还写了一大章，不用看也知道全是诋毁他的话，帖子的热度随着回复量一直上升，有人支持，有人反对。这种谣言不计其数，林繁懒得再看下去。

　　他早就觉得无所谓了。

　　林繁微微垂眸，看向窗外还在“吱吱”作响的树枝，想起了高中数学联赛的那年。

　　这么说，又会看到他啊。

　　刚出教室拿出手机就看到室友李煜打来电话，林繁还以为有什么重要事，按下接听。

　　“操！！！林繁，你看到没论坛上的帖子，有人说你成绩作假，考试作弊！”李煜的声音几乎是从电话那头吼出来。

　　接通的瞬间，林繁有了想把手机挂断的念头，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看到了。”林繁走到楼梯口。

　　“这分明就是胡说八道，谁给他的本事，别他妈让我知道是谁！”后面又骂了几个来回，林繁听后很浅的笑了一声。
　　听到李煜这么一说，林繁心里就感到一整暖暖的。

　　“你还笑！”李煜都快气炸了：“这你都笑得出来？他们这么说你你不生气？”
　　李煜知道林繁遇到什么大事都很淡定，但这也太淡定了吧，淡定得完全不像是个快将近20岁的大学生。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又不是第一次了。”林繁出了教学楼，缓慢开口：“习惯就好。”

　　李煜心说你心也太大了，但当事人都这么表示了，他能怎么说，他闷闷应了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说吧，你还有什么事？”作为李煜的发小兼舍友，林繁很了解他的心思，直接点出主题。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好歹我们这么多年的友情……”李煜装作很伤心，带了些哭腔，如果站在林繁面前甚至能掉几滴眼泪。

　　林繁：“……挂了”
　　李煜：“哥！别挂！”
　　他等着，看对面要放什么屁。

　　“就是……”李煜磨蹭半天，不好意思地说出口：“你下周不是要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嘛，我就想让你带我去。”

　　他不说，林繁都快忘了有这么一件事。最近事情是真的多，要准备社团的活动，还要抽时间去图书馆复习功课。
　　现在还多了一件，准备数学联赛。
　　一想到这么多麻烦事，他眉头微皱，感到一丝烦躁。

　　林繁轻轻揉捏，舒缓眉头，抬头发现不知不觉已经站在校门口了，这个点，同学们都喜欢在校园里乱逛，人进人出，擦过他的衣袖，又匆匆离开。

　　半天没得到他的回复，李煜试探性叫了一声，刚想说话，就被林繁的声音打断。

　　“我还有事，下次再说吧。”

　　“不是说好一起吃饭吗？”李煜还以为他又要去图书馆:“饭都不吃了？这么卷？”

　　林繁解释道：“我去一趟医院。”

　　--

　　六点整，林繁已经从医院回来，开门看到宿舍空无一人就知道他们又出去耍了，对这种情况他也是见怪不怪。

　　随手拿件换洗的衣服就去洗澡，等出来太阳都到半山腰了，他擦拭着头发，走到桌边，拿起手机随手拨放音乐。

　　林繁撑着桌边坐下，他拧开一瓶水，喝了几口。然后看向窗外的落日。

　　落日黄昏，余晖落到林繁眼里，在耳边反射出一道耀眼的光，撒下余晖，很浅的发色呈现出一种暖黄色，不禁让他看的有些出神。
　　直到听到一首熟悉的歌曲才缓缓回过神。

　　那是一首很舒缓的音乐，他的歌单里大部分都是这种类型，但这首他尤为喜欢。

　　音律温柔又治愈，林繁把这首歌单循环，独自听了很久。静悄悄的宿舍不停回荡着。

　　许久，林繁叹了口气，拿起一根小皮筋随手扎起来，扫视宿舍一圈，拿起钥匙走上顶楼。

　　天台上看落日更清晰些，这里几乎没什么人来，却是个看风景的好地方。林繁晚上都会来这吹吹风，小歇一会儿，感受片刻的安宁。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林繁低头一看，来电人显示“乔医生”。随后接通，打开免提放在一旁。

　　“听我同事说，你今天来医院了，怎么不来找我？”那边传来声音：“是嫌你耳朵不够聋是吧？”

　　林繁下意识碰了耳朵，一个乳白色如同耳机般的东西挂在耳朵上，他撒谎一点也不脸红:“你没在。”

　　“放屁！”乔磊直接拆穿他的谎言:“我一整天都坐在办公室里，你根本就没来找我。”
　　“你就是不想来。”他有些无奈，声音压低几分:你还想不想好了？”

　　片刻后，林繁开口:“我还没准备好，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作为林繁的主治医生，和林繁交流期间，乔磊发现每次和他谈论关于手术的事他总是在逃避，有时候会连着几个月都见不着面。

　　他尝试说服，得到的也只是一句“我还没准备好”

　　乔磊深吸一口气：“好，我给你时间，我希望你考虑清楚，这是关乎你一辈子的事情。”
　　接着说：“我有位朋友，现读研究生，他的专业水平很高，我想让你和他谈谈，了解到具体情况，对症下药。”

　　乔磊说的委婉，林繁也听劝，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随后淡淡地说：“好，但我最近确实很忙，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一定来。”

　　两人互聊几句就挂了，毕竟乔磊也挺忙。

　　林繁倚靠着桅杆，看着渐渐落下的夕阳，眼眸深邃，想到些不好的事，瞬间觉得心烦。

　　正准备走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他有一瞬的恍惚，就这么呆呆的站在原地。

　　男生在打电话，听到动静就试探性回头，对视的刹那，他也愣住了。

　　“喂？萧雨澈？你在听吗？”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萧雨澈

　　林繁垂着的手微颤，却还是带点小心地想跟他打个招呼，但对方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

　　“在听，你继续。”

　　抬起的手悬在半空，又无力的下垂，幸好他没察觉，不然岂不显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
　　林繁低着头，从萧雨澈身侧走过，放轻脚步离开。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啊？”

　　萧雨澈看着林繁离开的背影，敷衍回复：“嗯……你刚刚说什么？”

　　对方：“……”
　　你听个屁。

　　对方又说一遍:“我说，这周高中同学聚会，你来不来？”

　　“缚明”萧雨澈的声音透过夜色传来，懒懒松松：“所有人都会来？”
　　缚明想了想，说：“不一定吧，有些人离得远赶不过来也说不准。”

　　萧雨澈：“那林繁呢？”

　　“他应该会来吧……”缚明后知后觉：“不对啊，你怎么突然提他了，这么多年不联系，我都快忘了有这么一个人了。”
　　“我记得他当时成绩特好，你年级第一，他年级第二。”

　　在天台站的这么一会儿，天色暗淡，风吹乱他的头发，眸光幽深看不到尽头。

　　“我今天遇到他了。”

　　回到宿舍的林繁靠在门后，抬眸看去，周围一片漆黑，借助透过窗外微弱的月光才隐隐看清。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一点一点向床边走去，只有几米的距离，仿佛走了好久。
　　躺在床上，回想这一天直到看到刚才那个人，脑袋就不由自主地往被子里蹭。

　　全身缩成一团，眼一闭然后沉沉入睡。

　　他又梦到了第一次见萧雨澈的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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