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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相不相信,相遇本就是一场奇迹。”
墨一样浓重的黑压在天空,树影幢幢间,一道人影掠过。
那身影极快,像静谧的午后,波光粼粼的水面下,潜藏着的、一闪而过的,一道来自捕食者的暗影。
就在那身影即将到达目力所极之处,失去踪迹之时...
倏然,他停住了脚步。
——
薄薄一缕月光柔柔地倾泻下来,如同块块棉絮,影影绰绰笼罩着这方密林。
他面朝着恍如空无一人的深郊密林,驻足,然后深深弯下腰去,连头也不敢抬,眼睛盯着脚尖,好似是一个聋子、瞎子。
“......方圆十里,无一活口。”他如此说,并将头埋得更深。
话音落下,密林里亮起一点灯光,有衣料簌簌擦过枝叶的声音。片刻后,密林里竟又冒出一道人影来。
只见那人身形颀长,单手提着一盏薄纸糊的灯笼,豆大的火光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那人正缓步袭来。
位于下首的他神色越发恭敬,轻手轻脚躬身凑上前去,双手托过那人手中一盏薄纸灯笼。
直到凑到那人近跟前,他才发现那人肩上竟还扛着一位女子,晃眼一瞥,肤白欺霜赛雪,只衣着怪异,曲线毕露。
他立刻屏气凝神,眼观鼻鼻观心,不敢露出分毫异色,好似这多出来的人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本就应该在林中一样。
即便空出了手,那人依旧将肩上人扛着,不曾想换个姿势,让她躺得更舒适一些,却也不曾想将肩上的“负累”假手于人。
须臾,那人微微垂眸,凝视着从肩上自然滑落的来自她的光洁雪白的手臂。
“……”
几句吩咐,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他立刻便拱手领命。
此时些许夜风从耳畔略过,勾动几缕发丝飞舞,但他无心留意,只注意到袖口浓重的血腥味。
“吧嗒——”极细微的一声。
悄无声息的,飞溅出的血液,浸润了脚下的泥,遍寻不见踪迹。
——
一片纯然的纯白色块,铺天盖地,此处别无他物,白茫茫的空间里,她孤身立着。
太奇怪了,好像在梦里一样,这是哪里?
她抬手捂住头,好疼。
她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头传来一阵一阵剧烈的抽痛宣告着这不是梦。
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她一定要想起自己名字——易茯苓。随着名字被记起,眼前倏然一阵阵发花,是空间在扭曲,恍惚间,面前出现了一个人,模糊的身影,猛然拉进,这个人靠近——
“茯苓!茯苓!”和她很熟悉的样子,径直伸出手来拉扯着她。
“他又来找我了,我没办法狠下心不理他......茯苓,我该怎么办...”
“我总也做不好,我是不是再也没办法摆脱了...我要永远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她开始哭诉,易茯苓听着,渐渐明白她遇人不淑,明明知道碰见了一个很差劲的男生,却还是一次次心软原谅,深陷在泥沼里走不出来。
几句话的功夫,易茯苓也慢慢觉得她亲切起来,回忆和情感像潮水一起涌上来,她记起这是她的闺蜜。
好熟悉啊,这一幕是不是发生过?一个念头极快掠过。
而此刻,易茯苓的手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不受控制地抱住闺蜜,她自己的嘴里也好像在说些什么,但她的意识却飘出来,旁观者一样看着这一切。
眼看着闺蜜哭得越来越厉害,出现严重的躯体反应,身体也跟着颤抖。
她有些忧心,于是,她想做些什么来安慰闺蜜。
不要哭,她想说。这个念头刚一起。面前的场景就像大幕切换影片似的,耳畔的哭声骤停,面前的脸虚焦、凝实,一眨眼变成了十年没见的发小。
十年没见了吗?又一个念头擦过,转瞬便被替代:昨天还在一起玩呀!记错了吗?她疑惑,怎么好像又忘了什么事。
发小背着书包,动作夸张地朝她招手,再把双手拢在嘴边,作喇叭状,超大声音喊:“易茯苓!走哇——!快去上学啦!”
中二病少女!发小充满元气的声音扯回了思绪,她看着眼下,微笑起来,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于是易茯苓快步走过去,拉住发小的手。
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好像很久不见,一股莫名的惆怅涌上心头,让她找回自己的嘴,张开嘴却是青葱稚嫩的声音,“我好久没见过你啦。”
易茯苓看着发小的脸,终于记起发小已经走了十年了。十年前,她们都是九岁,十年过去,她已经十九,发小还是九岁。
易茯苓终于觉察到不对,她怎么会在这,她应该在陪闺蜜去找那个渣男。
发小看着她,歪头,然后微笑,回握住了易茯苓的手,紧紧的。
突然,她转身拉住易茯苓开始往回跑。
一直跑,一直跑。
不知何时出现的楼宇、街道、路牌缓缓后退...周围的景物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各种人的面孔浮现,有隔壁的邻居奶奶,有楼下经常买水果的阿姨,还有学校的教授、同学......
随着许多画面快速闪过,发小握着她的手越来越松,最后轻若一阵云烟。
“茯苓,快回去。”发小又轻又柔的声音擦过耳蜗。
转瞬间,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心底恍若有悟,要快!易茯苓,跑起来!来不及了!!!
她越跑越快,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拼尽全力地摆动手臂,拼了命地向前奔跑。
不知过了多久,易茯苓头晕目眩,恍惚的霎那间她好像看到前方出现了一道白光。
那是......?
突然——
“茯苓。”
一道克制隐忍而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这声音带来莫名的触动,被它牵着,易茯苓情不自禁寻声回望——
他着一身宽袍大袖,不知是怎样上好的衣料,堆积出像要溢出来的乳白色,又轻盈好似一朵云,忽忽然走进了,鸦青色的长发随意披落,仅以羊脂玉冠束起。视线触到那张容貌昳丽的脸,心中那一刻不停的焦灼竟完全空了。
“你怎么在这?”他走过来,低头环住她,像一只终于找到主人的大型犬那样。
“我好想你。”温热的泪珠从他祸国殃民的一张脸上落下,砸进易茯苓的脖颈,短短的一霎,像轻触又极快地收回的指尖的温度。
“多陪我一会吧,茯苓。我太想你了,我好久没见你。”
“我怎么也找不到你。”
易茯苓愣住,为这浓烈的情感所震慑,在这一瞬间忘了推开他。
她想问你是谁,却正是这犹豫的一瞬间,她整个人忽然落空。
易茯苓开始下落。
她下意识挣扎,手心划过他轻若云翼的衣袍,擦过他环抱的手,望向他深情似海的眼眸。
降落——
强气流刮擦过易茯苓的脸颊,逼迫她溢出生理性泪水,豆大的泪珠没有她降落的速度快,飘飘忽忽的,好像飞一样停在半空。
我要死了吗?易茯苓想。奇异的,她心里却没有多少恐惧。
空旷的夜幕中,温柔皎洁的月光轻柔地将她拢住,像一双宽厚温暖的大手。
呼——呼——
离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这样了吗?这样的想法怅然地划过。
蓦然,月光下,影影绰绰的,竟立着一个人的身影。
远远望去,那人宽袍大袖,朝她投来远远一瞥。
是......谁?
密林的树木高大繁密,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丢在在滚筒洗衣机里疯狂旋转。
头晕目眩,就要与地面亲密接触之时。
落下,不是想象中的地面,而是......一个怀抱。
她如乳燕投林一般落下,竟显得意外轻盈。
他环住她,像失而复得的珍宝。
面前这张容貌昳丽的脸,如此熟悉。
这是易茯苓迷迷糊糊昏过去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
是夜,萧砚本是在执行秘密任务,黑色衣袍被血液浸透了,沉甸甸地挂在身上,让人格外烦躁,他一把揪下外袍,雪白的里衣在月光的投射下衬的他整个人发光。
余光偶然瞥见,天上...有着什么在快速接近?
什么东西?!联想到近日的传闻,吉兆?凶兆?他心下警觉,大致判断了下此物降落的位置,他缓步走上前去......
眼瞧着这抹身影逐渐接近,在树枝间几个起落,看清了竟是个女子。
看清的这一瞬间,无形的线牵引着他的心神,被蛊惑着伸出手,接住。
轻、薄、软,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如同拥住一捧云一样的轻盈。
这是萧砚接住易茯苓的最初感受。
待彻底拥她入怀,他和她对上视线,他在她黝黑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清澈的,分毫毕现的,完整的映照在她眼眸里。她的眼中没有惊讶,带着几分熟悉与了然,只是短短的一刻过去,她便闭上眼睫,安安静静地安眠在他怀中。
这是从未有过的。她柔弱,却又毫不设防的姿态,就像兔子在猛虎的獠牙下寻求安全感一样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欣然接受,头一次觉得世界是如此宁静,内心奔腾不息的汹涌被月下潮汐牵引着归于安稳。
这感受奇妙极了,也好极了。
久违的宁静,让他忍不住长出一口气,这还真是他的...珍宝。
这是后来,易茯苓从萧砚口中得知的,他视角下的故事。
那时,她们彼此心心相印,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他说,我以为老天终于开眼,给我送媳妇来了呢。
“你相不相信?你我能够相遇,本就是一场奇迹。”她问。
“当然啦!你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我亲眼所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嘴角情不自禁勾起。
易茯苓但笑不语,她没告诉他,她早在遇见他之前,就已经见过他——那个让她穿越而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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