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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因
冷风摇动树叶,扇碎阳光洒在黑白书页上。
“嘶——”
许小满打了个寒战,缩起脖子,手同手机一起塞进口袋。她余光瞥到刘沉奕的深绿色外套袖口,以及里面的白色长袖,还有棕暗的皮肤。
“你不冷吗?”许小满看着她真诚发问。
“啊?”刘沉奕闻言一愣,随即把胳膊从冰凉的石桌上抬起来。左手悬着按住书页,右手揣进口袋。
“你走神了。在想什么?半小时了都没翻书页。”
“额...嗯...没...没什么...”刘沉奕不会说谎,一紧张就咬嘴唇,这会连吐字都成了困难。
“你是在担心——面试结果?”许小满试探性地询问道。
刘沉奕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她拿起旁边石凳上的书包站起身,把两人屁股底下的和石桌上的书一起塞进书包里。
“我们回宿舍”
“嗡——嗡——嗡——”刘沉奕话还没说完,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看见“导员”,她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最近需要检查与上交的所有资料,确定全部完成后,疑惑地按下了接听键。
“刘沉奕!你现在立刻来我办公室一趟!快一点!”
“喂”还没说出口,导员的话一口气全说完了,响亮的嗓门不用开扬声器就让两人听了个真切。
“好,我马上到。”
“走吧。应该不是学业上的事情,因为像你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好学生,犯过最大的错误就是上课打瞌睡。”许小满说完就牵起刘沉奕的手开始朝办公楼狂奔。
到了办公室走廊,刘沉奕边走边压制急促的呼吸。一抬手还没叩到门,她的注意力就全被一个消瘦,肩胛突出,驼背,穿着褪色黑衣的后背夺走了。
站在她身后的许小满无奈地轻叹,然后替她叩响了办公室的门。
正交叠双手低头发呆的导员闻声像惊弓之鸟般振了一下双臂。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急忙招手叫她进来。
“咚!”
刘沉奕的右脚刚抬到办公室门槛上方,那后背已翻面正对她跪下。
是一个看不出年岁的女人,几近花白的稀疏头发如枯草,面容沧桑不松垮,瘦得皮包骨头,眼睛倒是炯炯有神。
“呸!狗杂种!”她的眼睛像张开了血盆大口般正把刘沉奕生吞活剥。
“不准拍照录像!临近毕业自觉一点!”导员反锁了办公室的门,也镇住了一只只掏口袋的手。
许小满偏头观察刘沉奕的表情,见她有些无措,便主动上前握住女人的手臂扶她起身。“您有什么话起来说,这地多凉啊,哪有坐着舒服。”
“狗杂种!”女人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瞥了许小满一眼,扬着巴掌就朝她的脸扇。
许小满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反掰,趁着她吃痛的劲拽她起身,拖出办公室塞进隔壁会议室。
许小满一甩开她的手腕,她就毫不客气地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刘沉奕主动坐到她对面,许小满也顺势坐上刘沉奕给她拉开的椅子。导员反锁了会议室的门后坐在主位。
“狗杂种?”刘沉奕淡漠地看着女人回忆着她的话,想起了女人的身份:陈军的合法妻子;陈鹏的妈;刘招海嘴里的贱人。
“您刚才说找刘沉奕有重要的事情,现在她人在这,您直接说事吧。”导员扭头对女人说话,身体后仰,尽全力拉开与女人的距离。
“狗杂种!呸!贱货!”女人睥睨着刘沉奕,骄傲得像打了胜仗。
刘沉奕浅浅勾起唇角,神态毫无波澜。
“女士!这里是学校!麻烦您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不然我随时可以叫保安把您请出去!”忍无可忍地导员转身面对女人向她发出警告。
“学校?她的学校!我儿子的学校!是我儿子的大学!她偷我儿子的大学!你应该把她赶出去!”女人拍着桌子冲导员大吼大叫。
“噗——”
女人那一张一合的布满唇纹的乌色唇瓣,逗得刘沉奕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笑什么!”女人噌地站起身,半个身体恨不得跨过会议桌压在刘沉奕脸上。“贱人教出来的东西没一点家教!趁早夹起尾巴做人!”
“陈鹏的手指还剩几根?被债主剁完了吗?剁完了也没关系,还有脚趾可以剁。”刘沉奕眼底含笑,轻蔑的嘴角翘着。
“你——”女人气得浑身发抖,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我数三声,你自己走,或者我报警。会议室的监控带录音功能,刚才拍到的,足够关你到陈鹏的脚趾被剁完,再放出来。”刘沉奕神闲气定地指向墙角里的监控。
女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冲过去,跪在地上哭天抢地。
刘沉奕没耐心听那些八百年不变的陈词滥调,直接起身站到门口,一手握着门把手,一手拿着手机,“三,二,喂,我要报警。”
“啊——”女人嘶吼一声,抽泣道:“陈军...陈军要死了...他要死了...啊...你...爸爸,对,你爸爸要死了,你不救他,你没有爸爸,你是没爸的孩子!”女人像抓住了重点般一直强调。
“陈鹏呢?那么好的狗种,可千万别浪费了,用来救老狗最好。”刘沉奕看着女人气到抽搐的身体,发直的眼睛,继续道:“怎么?该不会他已经死了吧?那正好,老狗下去陪他,黄泉路不孤单,你呢?要跟他们一起吗?”刘沉奕冲她晃了晃手机。
女人僵直着跪下,呆滞地看着刘沉奕,“他病了,你去医院看一眼,我没有骗你,他病了,真的病了”
“警察还差一层楼梯就到了,你是现在走,还是等她们来架着你走。”刘沉奕漫不经心地划拉着手机屏幕,不递给女人一个眼神。
女人缓缓起身,径直朝刘沉奕走去。
许小满迅速起身挡在刘沉奕前面,一把打开门盯着女人的动作。
女人路过两人径直走了出去。
“去忙吧,今天的事,权当没发生。”导员拍拍刘沉奕的肩膀,离开了会议室。
站在走廊的窗前,刘沉奕看着已经走到楼下的女人,皱起眉头拨通了电话。
“嘟,喂,小奕。”电话一响就被刘凤霞接起。
“霞姨,家里最近一切都好吧?我妈妈这两天忙什么呢?”刘沉奕语气温和,手指抠着窗台的瓷砖。
“小奕,你妈妈没事,我打电话问过的,就是家门口,早上有人砸门,还骂人!但我出去没看见人,后来又来!我出去还是没看见人。小奕,你那里——怎么样啊?”
“我好的很呢!就是想您了,这才给您打电话!正好我这两天没课,我等会就坐车回家看您!”
“诶好好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去杀只鸡!你回来刚好熟!”
刘沉奕还没来得及道谢,电话里传来滋啦滋啦的杂音,八成是刘凤霞没挂电话直接装进了口袋。
“走吧,去找导员请假。”许小满往导员办公室方向偏了一下头。
售票大厅里,刘沉奕拿着两张身份证在购票,她迟疑地看着许小满的身份证,下意识地咬嘴唇。
“怎么了?被我的证件照美呆了?”许小满揶揄完,一把拿过身份证。
“我来付吧。我没想过你会跟我一起回去。”刘沉奕说着点击车票信息,扫码付款。
“你也没想过今天要回家不是吗?”许小满反问,拿着起车票牵着她坐到了候车厅。
“每次一起出去,你不是跟在我身后,就是在我耳朵边问东问西,像一个好奇宝宝。今天也让我当一回好奇宝宝。”
刘沉奕低头笑了一下,“镇上没什么新鲜玩意,村子里也没有,要是说路边的杂草,那倒是多种多样,但我也叫不上名字。”
“等我们工作挣了钱,我带你周游世界怎么样?”许小满这句半真诚半玩笑的话听得刘沉奕心头一颤,比起随口回复,她更希望这句话是承诺。
“真的吗?”刘沉奕笑得略微苦涩。
“啊?当然!”许小满显然是没想到刘沉奕会这么认真,但她还是迅速调整表情诚恳地应下了。两人会不会一起环游世界她不知道,但她有认真规划两人毕业后一起工作一起生活,因为刘沉奕是她的朋友。
反观刘沉奕,她已经偏头去看候车厅门外的大巴车来了没有,对于许小满的话是真心是玩笑,于她而言都不重要。她没交过朋友,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女孩是刘凤霞的女儿音音,但总归是小了几岁,没什么共同话题,只有辅导她作业的时候能扯上几句闲话。
她认识许小满是大一开学的第一天,她坐在宿舍的桌子前认真翻阅刚领的新生手册,隔壁床的许小满正在收拾桌面。
“你好!我叫许小满。许愿的许,二十四节气的小满。”
刘沉奕抬头看她,笑盈盈的脸即使背对太阳也阳光灿烂。刘沉奕不好意思且紧张地回复她:“刘沉奕,文刂刘,沉重的沉,神采奕奕的奕。”
“刘沉奕你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去楼下的食堂吃饭?刚才报名的时候我打听过了,我们楼下的食堂是最好吃的。”
“嗯好。”刘沉奕小心翼翼地合上新生守则放在了桌角。
看了一圈档口,许小满问:“吃麻辣烫怎么样?这个点饭都卖完了。”
“我吃面条,那个便宜。”刘沉奕说完指了指身后的档口,许小满点点头,去买麻辣烫。
两人后来无论是在食堂还是在餐馆一起吃饭,都没点过一样的饭。因为许小满会说:好吃,不好吃,一般,还行,勉勉强强等,刘沉奕只会说:还行。
两人一起逛街的次数不算多,第一次一起逛街,还是兼职结束的刘沉奕在离开商场的时候遇到了许小满,见她一个人就上前同她打招呼,知道她被朋友临时放了鸽子,就陪她一起逛了很久。那还是刘沉奕第一次逛商场,虽说她在奶茶店兼职,但每次都是上班直奔门店,下班直接离开回学校。
刘沉奕的问题很多,从商场花盆里的假花叫什么到化妆品的用途等等,目之所及,都要问一遍。许小满从头至尾都耐心的回答,她不知道的就让刘沉奕百度。
上课的时候许小满喜欢坐刘沉奕边上,一是她听课认真几乎不打瞌睡,二是她笔记做的精简,三是她在图书馆或石桌那学习时,能保证一秒钟都不玩手机。
许小满不缺朋友,但她喜欢刘沉奕这样单纯又真诚的朋友。
刘沉奕不觉得她能同许小满成为朋友,两人方方面面都差距太大,就连最基本的吃,两人都口味不同。她没交过朋友,对朋友的认知都来自书里,也就是别人的经验。志同道合,兴趣相同,反正得有点共通性,至少得聊得来。如果辩论算聊得来,那她们也勉强算朋友了。
大巴车一到,刘沉奕就牵着许小满坐到司机背后的第一排。全车只有司机边上的窗户可以开,而且绝对不会关上,同时第一排座椅的颠簸最小。
“给。”
许小满偏头,接过刘沉奕递给她的橘子。一上车,她就被老式大巴车的味道折磨到头疼,挡着口鼻也没缓解多少。
橘子有巴掌大小,表面打了蜡,底下还贴了个“精品”的标签。许小满扭头看刘沉奕瘪下去的口袋,猜到刚才候车时她跑出去就是为了买一个橘子。
“噗……”许小满靠着窗玻璃憋笑,肩膀抖个不停。
“怎”刘沉奕也瞬间反应过来,抿着嘴唇尴尬地红了脸。
“轰——”
汽车发动,风迎面吹散许小满的刘海,她的神态也放松下来,扭头看窗外景色。刘沉奕见状松了口气,抽出抓口袋里塑料袋的手。
“到了!”
等乘客下完了,两人才下车。刘沉奕牵着许小满慢悠悠地往市场里走,见她好奇地东看西瞅,心里希冀着她将要提出的问题。
“那是什么?”许小满指着一捆放在蛇皮袋上的野菜,摊主奶奶立刻操着一口正宗的方言热情地介绍着。
刘沉奕听不懂摊主奶奶的方言,只知道那么大个市场,那么多的摊子,那么多的自家种的菜,许小满偏偏指着地上只有一把的野菜问她那是什么,“农家特产。”刘沉奕说完拽着许小满疾步离开了。好在市场四处透风冷飕飕的,她羞红发烫的脸一下子就降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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