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日

　　“那个……小殿下！”
　　林暮之脚步一顿，回首向身后望去。
　　唤住他的少年一袭墨蓝色的华服，灯火映照下的星眸极亮，见他回头，脸上绽开的笑容更加明媚。
　　林暮之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作礼，心下疑惑：……这是何人？
　　两人身后的钦瑜殿内，乐舞觥筹之声不绝，宫灯摇曳之下，人影错杂。
　　今日为昭帝寿辰，宫中张灯结彩，前来进宫贺喜的臣子王侯与异域贵客众多，宴席上欢声笑语，一派和乐。林暮之跟着太子走动半日，好不容易寻了个由头出来纾解烦闷，又被这不知从哪来的小子缠住，心中暗暗叹气。
　　少年看着眼前比他还矮一头的小孩，白皙的脸上明明透着股不耐烦的劲儿，却依然一本正经地端着样子，顿觉好玩。
　　他向前走近，轻笑道：“依在下的年岁看，怕是可以做小殿下的兄长了，不如唤我声小月哥哥可好？”
　　林暮之好累，谁放进来的傻子，这般没规矩，“公子既知我身份，想做我的兄长，还请公子进殿去问问太子殿下如何看待。”
　　说罢，林暮之点头示礼，转身离开。南沅宫外栽了几棵花树，估摸着时间，阳春花应是开的正好。林暮之想要摘上一点，等回去了，让娘教他做粥喝。
　　宫道上来往侍从步履匆匆，皆是前往钦瑜殿进行侍奉。林暮之逆身走过，却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
　　林暮之愈加心烦，这劳什子小月好没眼色，宫中也敢乱走。林暮之只好又停下脚步，转过头去，可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只皱眉看着他。
　　那少年依旧满脸笑意，往后退了几步，缓声说道，“别生气啊，我不跟了就是。”
　　不远处的小殿下脸上稚气尚存，此刻眉头轻蹙，一脸不虞，看得他心中痒痒的。他倒也没想着惹恼，依旧是笑着退开了脚步，似是要回去。
　　林暮之微松了口气，又在原地站着盯了他片刻，抬步继续向前。
　　日影将歇，月色渐起，梧桐在朦胧下摇曳着，大殿中的嘈杂人声远去了。
　　只是走着走着，林暮之便放缓了脚步，四处打量。宫侍都去了前殿侍候么，他竟在此处看不到一人。
　　正犹疑着该朝哪边走，身侧走来一太监，低着身子问：“小殿下要去哪里？奴才领您过去。”
　　林暮之安下心来，“烦请公公领路南沅宫。”太监点头应下。
　　可这人带的路越走，他便越觉奇怪。那南沅宫林暮之虽只去过一次，也还略有印象；可眼下，他们都快要走到宫闱深处去了。这半天的功夫，应早就到了才是。
　　林暮之再迟顿，也终是察觉出了不对劲来——先前在正殿处还依稀能闻到的阳春花香，此时却是一点也没有了。
　　“这位公公，可是走错了路？”林暮之似是不解，镇定地问着。
　　那太监蓦地顿住，片刻后，冲他躬了躬身，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小殿下莫急，奴才给您挑了个好地方。”
　　话音未落，宫墙暗处突然冲出一人，脚下轻移，抬手时寒光乍现，眨眼间便已来到林暮之身前。
　　林暮之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那人低喝出声，迅速出手——
　　却只听“叮”一声，一柳叶镖从两人之间滑过，飞快碰上那人的刀匕，错开了力道。
　　“小殿下，哥哥来迟一步，”身后传来轻笑，之前的蓝袍少年再次出现，“没成想明俞国皇宫之内竟还有这等趣事，不虚此行。”
　　“你……小月！”林暮之没想到会是他，却仍是松了口气。来得及时！
　　再定睛一看那行凶之人，宫中侍卫模样，握刀的手已带上微不可察的颤抖，显然已是萌生了退意。
　　他看向那太监，此人目露凶色，暗声命令：“既已被人发现，那就只能把两个一并解决了，不然怎向大人交代。”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先带走皇太孙。”
　　侍卫定下神来，再次冲向林暮之。那少年人却迎上来，一脚踹向他的腹部。他后撤半步避开，可那力道仍打在了他的身上。
　　如此几招下来，这侍卫仍是近不了林暮之的身。少年使的招式古怪，速度迅疾，又透着股凶蛮的劲儿。
　　侍卫也是发了狠，再次出拳之际，另一只手挥刀刺入了少年的左肩，还未拔出，又用力狠拧半圈。
　　刀上似抹了毒，他身形一晃，想要退开的动作滞住。
　　这少年终究年轻，躲闪不及，生生受了这一刀，脱力半跪在了地上。那人一脚将他踹开，直奔林暮之而去。
　　林暮之本想先跑，可又担心少年，心惊胆战地看了半天，很快少年也受了伤倒地不起。
　　眼看侍卫刀起，林暮之连忙抬手挡住要害，这刀便狠狠扎进了他的手臂之中，鲜血很快染红了衣襟。
　　侍卫反应极快，下一次出手直冲他面门而来，脚下却是一个趔趄——那蓝袍少年竟咬着牙，抬手拽住了他的脚。
　　侍卫也终是怒极，不顾已然力竭倒下的林暮之，沾满了血的刀刃再次对上少年。
　　林暮之昏迷之前，看到那少年一双星眸仍紧紧盯着他，两颊肌肉扯动，似是想要牵起一个笑容来。
　　随即便传来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以及少年痛极的闷哼。
　　那刀又拔了出来，带起一连串的血珠。
　　盛开的桃夭极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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