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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三号机就位!Action!”
随着场记板的打下,演员们在场地中演绎不同人物的爱恨悲欢,摄影师盯着摄影机,灯光师密切关注着光线的变化,助理们捧着水杯等在场边,怀里揣着各色彩妆的化妆师等着导演喊“卡”便冲上前去为演员补妆。
从远处看,拍摄场地杂乱无章,建筑残渣、各类器械随意摆放,但是当场记板打下,场地内的一切人员和事物似乎都变得井然有序了起来。空气中的细小微尘,巨大的摇臂机器,柔和明亮的灯光,妆容精致的演员,一切的一切都致力于构筑一场影视的幻梦。
“卡!结束!收工吃饭!”
随着导演宣布收工,场地里便霎时沸腾起来,工作人员们呼朋引伴,三五成群地奔向放饭处。
娱乐圈是个阶级等级分明的地方,导演、演员们的饭会送到他们的休息室内,而其他群演和临时工们只能挤在一个大棚里,顶着寒风吃着放了很久而变得并不热乎的盒饭。
“那个谁,小白,结束了,放饭了,今天是你的最后一天是吧,待会儿去和工头结钱吧。”穿着粉白旗装的女孩招呼着一个女孩一起吃饭。
小白是这个剧组的大学生临时工,身材极高挑,能直接拉去秀场做模特,面容姣好,气质沉静,往混乱的拍摄场地里一站,只让人觉得她仿佛身处竹林间,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平光镜,一双桃花眼如冷冽的傍晚秋池,盯着人看时只觉得像是在深秋里被寒凉的秋水打湿。
这姑娘一打眼看过去就是个演员的料,可却只在这个剧组里头当个临时的小工,给场记、造型师、摄影师还有各家明星助理打打下手。
小白在剧组的这几个月内,其实并不缺看重她的脸的经纪人向她抛出橄榄枝,各家经纪公司塞来的名片能装满一整个笔袋,毕竟在如今的娱乐圈内,这种一看便是“智性恋天菜”的美貌着实稀缺,即便女演员178的身高在影视圈着实是个缺点,可是小白总是礼貌地拒绝了一切邀她加入演员经纪公司的邀约,而她在剧组也总用一种局外人的眼神审视着一切。
不论是戏内,还是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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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真不错,这汤还是暖和的。”旗装女孩捧起热汤,试图暖和双手。
9月里秋老虎肆虐,但这几天突然降温,旗装女孩的戏服轻薄,为了上镜能有更好的效果,女孩在旗装下并没有穿着更厚的御寒衣物,尽管她只是一个配角。
更准确地说,她是一个“龙套”。
在这座不大的影视城里,像她这样的龙套还有很多。明明只有扫过去的一个镜头,他们却愿意捱一些在旁人看来没有必要的苦,用她的话来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有在镜头外下足功夫,也许有一天就能一步登天,火起来了。
当然了,火了之后这些个“表面工夫”自然就不用做了。
然而眼下,旗装女孩正裹在黑色大衣里瑟瑟发抖,为镜头前的“表面工夫”补充能量。
她喝下一口热汤,汤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容,她缓缓开口:
“你还是大学生吧,为什么来剧组呢?说实话,我可羡慕你这种大学生了,有着令人艳羡的未来,你这样年轻,有无限的可能。我没有优秀的成绩,也没有良好的家世,唯一能倚仗的也就是这张父母赏的还算漂亮的脸蛋,在这影视城里兜兜转转,想一步登天,也想厚积薄发。”
临时工小白没说话,静静地听女孩说话。她知道,女孩也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
“没有文凭,没有正经的工作经验,整日泡在影视城里跑龙套,也没积攒出来什么有用的演戏套路,自己又不愿意被潜规则,生怕成为黑历史,可是现在的自己不还是一样的一事无成,总想着要不就摆烂吧,心底的不甘心却总是涌动出来,不甘心于自己目前的处境,不甘心于周围的某某爆火而自己却依旧默默无闻,不甘心于自己不能在光怪陆离的娱乐圈里占得一席之地。”
她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你现在就要离开剧组了,之后想好做什么了吗?”
“嗯,算是想好了吧,后期会跟老师去拜访一位前辈,积攒些经验。”小白放下手中的咖啡,从帆布包里抽出一张便签,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之后你想找演戏这方面的工作,可以联系我。虽说工资肯定不会高,但是可以保证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话说完,小白自嘲一笑,“这年头向演员推荐工作,连不搞潜规则都成为优势了,这糟烂的娱乐圈风气。”
说完,小白拿着包起身,她的脊背挺得很直,步履坚定又快速,所有挡在她面前的人都不自觉地为她一往无前的气势而让出一条道来,而她毫不在乎周围人向她投射来的目光,自顾自地快步走出了凌乱的场地。
便签被压在她喝完的咖啡底下,露出的一角被风不住地吹动。
旗装女孩犹豫半晌,最终拿起了那张便签。
便签上写着联系方式,笔触张扬,彰显着女孩儿的意气风发。
旗装女孩第一次知道这个剧组临时工大学生有个这样潇洒冷峻的名字。
白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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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剑衣等回校的公交车的间隙中,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打开一看,是一则银行到账的消息。微信上跳出来晨曦音乐的项目负责人发来的信息:“歌曲的demo这边已经收到,一部分钱款已经打到您的账户上了,后续的歌曲调整我们这边会随时和您沟通,希望您能保持联络,谢谢。”
白剑衣松了一口气,这首曲子的钱算是解了她目前的燃眉之急。白剑衣从高考结束后,就一直在赚钱。她手中的钱不少,但大多都是家里给的,她打算自己赚钱。一开始,她靠着给人做家教,后来她开始给音乐公司写歌,在网络上连载小说,三年的大学生活她不停赚钱,手里也算攒下了一笔不小的资产,不过这点钱和她想做的事情来比,只能算作是九牛一毛了。
白剑衣想拍电影。
准确地来说,她是想自己做导演,拍属于她的表达的影视作品。白剑衣身上很有些作为艺术工作者的追求,她坚持自己的第一部电影要用艺术品的要求去拍摄,只是这样也需要大笔资金。
她的母亲许晓的婚姻本就是奉子成婚,然而许晓在结婚前被她的生父抛弃,许晓一个人生下了女儿,她本是个性子软和的女人,一辈子就只在孩子的问题上强硬。她孕期和坐月子时在父母家修养,在街坊邻里间名声很不好听,祖父斥责许晓没能拴住女婿,生生地搞出未婚先孕的丑事,待到女儿生产后,又詈骂这个女儿不争气,和她母亲一样都没能生出儿子。
祖母白琴本就是个泼辣的性子,早年间生了女儿,被婆婆刁难,也依旧咬着牙只生了许晓一个孩子。她精明能干,把持着家中的一切大权,这些年来祖父也不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这回祖父对许晓的不满发泄,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对白琴指桑骂槐。白琴看到丈夫这冷漠封建的模样,回忆起早些年丈夫想在外头找小三生儿子继承香火的花花肠子,便直接提出离婚,还闹上了法院。
中年夫妻离婚,年轻女儿又未婚先孕,这家人的八卦传得简直满天飞,可白琴毫不在乎。她领了离婚证,带着女儿孙女自立门户,一把年纪反倒在商场上闯出了一片天,在南城也算是扎稳了脚跟,她创立的观星集团是从煤矿、稀土等资源的开发和精炼发家的,现在集团也开始涉及多个领域,包括汽车制造业和绿色资源的开发,近两年又搭上了政策的快车,前景可谓一片大好。
许晓羡慕母亲白琴的果敢决断,期盼着自己的女儿也能像她的祖母一样把握人生的主动权,主动决定让女儿跟着祖母姓,取名“剑衣”也是盼望她能潇洒恣意一生。
白剑衣上小学时,白琴孤身一人在外闯荡,逐步把生意做了起来。许晓在乡下拉扯女儿长大,又在小厂子里打工贴补家用,行事作风也变得干脆利落,教育上从不拘着白剑衣。乡村风光滋养着白剑衣,书籍使得她在交通不便的山野间也能了解世界的奥秘,她在乡下过了一段很是幸福的童年时光。
初中时白家的生意早已走上了正途,白家也搬到城市中,但是白家的教育却没有入乡随俗,依旧随着孩子的性子来,白剑衣靠着优异的成绩一路考进最好的学校。如今许晓跟着白琴在集团内学习管理,逐步接手重要生意,并没有再婚的打算,因此集团内默认的下一任接班人就是白剑衣。
白剑衣作为知名学府的高材生,高中刚毕业“走后门”从公司底层小职员做起,在各个部门项目轮转,了解公司的布局,集团本以为白剑衣上了大学就会逐步接触公司事务,哪里想得到她会要去拍电影。
……也许是为集团下一步开拓影视娱乐产业做准备?
总之,白剑衣去拍电影的具体原因谁也不得而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集团并不会给这位“准皇太孙”提供任何资金支持,除非她展现出令人心动的资源和优势,但是可惜,目前的白剑衣还没有值得集团投资的条件。
因此,为了自己的导演梦,白剑衣从高考结束后就一直在攒钱,她自觉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一律和普通大学生没有什么区别,也因为这样,她的家庭情况也并不为人知晓。周围人也只知道她成长于一个单亲家庭。
公交车终于到了,白剑衣在晃悠的车厢中想着刚才的旗装女孩的话。
如今的娱乐圈简直烂透了。
这是她三个多月来在剧组做临时工的唯一感受。
拜高踩低,谄媚献好,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在剧组的每个人都想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没有人想着戏,同样没有人想着观众。
那些底层的工作人员生存已成问题,他们无力去想戏剧的好坏,可是那些演员和导演呢,他们拿着丰厚的薪酬,却也只在这片浑浊的污泥里头打滚,把自己身上的脏泥巴甩到观众的眼睛和嘴巴里。
白剑衣对这样的剧组感到厌倦,同时也对自己的目标产生了怀疑。
就凭着自己一个人,真的能够在这种糜烂的风气中拍出好电影吗?白剑衣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她摇摇头,将心思放在一月后的校内话剧演出上。
今年明大全校新生迎新晚会十一月初才举办,这倒是给了话剧社足够的时间准备。这次的话剧剧本是她亲自撰写的,话剧社几乎全员出动,不少大三的社员们马上准备考研考编、实习和出国,这次演出也许就是他们最后一次全员聚齐的演出,因此大家加班加点,都希望将这次演出办得尽善尽美。
白剑衣从七月去剧组开始为期三个月的实习,她学习剧组的运行模式和管理方式,了解剧组的各类工种,为话剧的演出做足了准备工作。八月社团完善了剧本,九月她没参加社团招新工作,前两天定下主演的人选时她抽空去看了一眼。她这边刚结束剧组实习,马上就得开始话剧排演,九月底只够全员把话剧剧本围读完,并且安排排演时间,“十一”的假期过完,话剧的排练必须立刻提上日程,时间表排得密密麻麻的。
回到宿舍,白剑衣瘫倒在椅子上,她连爬到床上的力气都没了,只想趴着。
隔壁铺位的徐纪阳从上铺探出头来:“回来啦?吃饭没?”
“你不说,我都给忘了,那剧组的盒饭实在是太难吃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本来可以蹭顿饭的,但是想想那盒饭的味道,咦呃,最后只蹭了杯咖啡。话说,周沅和韩玉冰呢?”白剑衣回想起剧组的盒饭,只觉得恶心。
“她俩出门去教培机构培训了,之前不是说前两天刚通过面试嘛,现在就去培训,培训结束还得考核,最后才算是实习入职呢。”徐纪阳给她们发消息,“她俩回我消息了,说快到校门口了,还问我俩要不要带饭,你要吗?”
“她俩准备去哪个食堂?”
“二食堂二楼。”
“拜托她俩给我带一份最左边的窗口的牛肉面吧。”白剑衣把钱发在小群里,备注了饭钱。
白剑衣刚洗完脸,正好周沅和韩玉冰推门进来。
“你俩咋一副被吸干了精气的样子?”白剑衣看着周韩两人面色憔悴,疑惑发问。
周沅将手里的面放到白剑衣桌上,“别提了,咳咳。”
韩玉冰用着和周沅一样嘶哑的嗓音说:“练课的时候为了让所有的实习生声音更大,把音乐用课堂音响放出来,要求我们讲课的声音盖过音乐声。”
“这不纯纯有病?”徐纪阳刚好从上铺爬下来。
“谁说不是啊。”周沅打开了她的鸭腿饭,“一一,你咋这么早回来了,剧组结束了?我这没一次性筷子,你抽屉里有吧?”
白剑衣拉开抽屉,递了一双一次性筷子给她,“嗯,今天结束了。”
徐纪阳在电脑上找着下饭的电视剧:“你下午不是蹭了杯咖啡嘛,今晚不会睡不着吗?”
白剑衣边看《东京教父》边吃面:“不会啊,我喝咖啡都没用,不过多多家的奶茶,喝了就会睡不着,上次咱们不是点了一次嘛,下午两点喝的,第二天凌晨的四点我都没睡着。韩玉冰应该知道,她两点多的时候也没睡着。”
韩玉冰咽下一口饭,想到当时白剑衣瞪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那张清艳的面容上满是生无可恋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真的笑死,我两点多盯着头顶的蚊帐,看到一一坐起来,我就知道她也没睡着。还好是周六没课,不然真能在教室里撅过去。”
四人说说笑笑。这间四人寝汇聚了三个不同专业的人,韩玉冰和周沅两人都是汉语言文学的,白剑衣学的是历史,而徐纪阳则是法律系。韩周两人的课表一致,几乎同进同出,白徐二人的课表几乎和她们错开,白剑衣偶尔去蹭文学课,徐纪阳空闲时间则几乎全泡在图书馆准备法考。即便如此,四人的感情依旧很好,平日里常交流彼此的近况,能帮忙也尽量帮忙。
白剑衣脑子里想着话剧剧本,手上一刻不停规划着未来一个月内的待办事项。她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脑子里无时无刻不想着各种事情。
周沅:“一一,今年话剧社的剧本是你写的吧,全新剧目,我先在你这儿把票定了,明大话剧社的名声这两年算是正式打出来了,听说今年会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呢。”
白剑衣:“嗯,你们的票我都留好了。今年迎新晚会上会出演全剧的第三幕,晚会后的第三天就是正式演出,到时候会有票,不过我估计票也不会太多,估计得抢票,希望别出现上学期的黄牛票了,明明是免费的名额,结果炒出了高价。”
韩玉冰闻言笑道:“那还不是你们话剧社名声大,人人都想来看剧嘛!”
白剑衣也笑:“那这钱也没到我们手里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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