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

　　那是一个正常的放学午后，太阳已经落山，仅余的一点如血残阳不敌夜色，逐渐被吞噬，在天边挣扎着留下几丝余晖。

　　三月的天，空气里还带着凉意。

　　宋黎尘走得晚了些，路过教学楼时似有所感，抬头看见楼顶的天台上有一个人趴在那里。

　　上去吹风的吧，他刚想挪开视线，就见那个人慢慢爬上围栏，一个翻身便坐在了上面。

　　想自杀？宋黎尘不想管多余的事，但是万一万一真是呢？发生在学校里，因为这件事停课了反而更麻烦。

　　他叹了一口气，不管是不是，先上去看看吧。

　　教学楼不高，只有五层，他没过多久就顺着楼梯来到天台。他注意到了天台上的锁，一般这种天台都是会锁上的，但是今天却打开了。

　　宋黎尘没有出声，只是站在那里。

　　只见那个男生似乎是看够了风景，缓缓抬起手，拉下了校服冲锋衣的拉链，脱下来，叠整齐扔到地上，同样里面的毛衣也是这样。

　　他似乎还是害怕的，有风吹过去，把他吹得晃了晃，立马就伸手抓住了栏杆。

　　只剩下一件衬衫后，他便坐在那里不动，侧身对着宋黎尘，静静地望着天边。天气还有些冷，他被冻得抱住手臂。

　　不是要自杀，那他为什么这么做？

　　过了一小会，最后一件衬衫也被脱下。

　　突然，那个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只听轻轻的一声“嘭”，他的身后便张开一双硕大的翅膀，扇动两下稳住身形。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几近满月，月光下的翅膀以及瘦削的身体被镀上一层银辉，顺着层层叠叠的羽毛向下流淌，再从羽毛尖滴落。月光也溅在莹白的肩膀上，沿着脊背线条蜿蜒而下，隐没在月亮照不到的腰线处。

　　男生有着一张好看的侧脸，面部线条柔和。他闭上眼睛，微微张开嘴，唇瓣张合，无声做出几个口型。

　　他想要唱歌，却一个音节也没能发出来。

　　宋黎尘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却仿佛有优美的歌声传入耳中。

　　这是几乎难以用语言文字去形容的美，令人惊心动魄。

　　宋黎尘静止在这样的场景中再也无法保持原本的面无表情，，平淡的眼神泛起光亮，天生对于艺术品的欣赏使他移不开一点眼神。

　　这毫无疑问是一件艺术品！

　　有双羽翼的男生坐在栏杆上无声唱着歌，微风扬起发丝，月光沦为陪衬，青涩的上身是最好的伴奏，作为唯一观众的宋黎尘用心聆听歌声。

　　几分钟后，或者只是几十秒后，男生停止了歌唱，他低下头，翅膀垂下来环抱住自己。他转头想要把衣服穿上，蓦地看到了不远处的宋黎尘。

　　男生：！！！

　　他受到惊吓，眼睛瞪得大大的，整个人向旁边躲闪。可他却忘了自己还在栏杆上没有下去，于是便向着五层楼高的外面跌落。

　　明明有一对翅膀，但好像不会飞一样，只是毫无章法的在半空中扑腾，勉强滞空几秒钟后坚定地向地面垂落。

　　要摔死了！他害怕的闭上眼睛，突然脚腕被拉住。是宋黎尘！他趴在栏杆边上，死死拽着对方，用力拉了上来。

　　其实也没有多大力，对方很轻。

　　男生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喘气，缓过来一点，想把翅膀收起来好穿衣服，但发现自己怎么也收不起来。

　　他尴尬地缩成一团，用翅膀把自己包起来。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宋黎尘上下打量着对方，开口问道。

　　夜晚男生的五官看不清晰，但能感觉到有多么精致，左边的刘海很有个性的长长垂下来盖住半边脸。

　　男生感激的看着宋黎尘，他刚想开口，又闭上嘴，挪到一旁，从书包里抽出一个本子和一只笔，拿笔认认真真在纸上写了几句话。

　　【抱歉，我不能说话。】

　　【我叫叶弦，来这里练习唱歌。】

　　【谢谢你救了我！】

　　哑巴？一个发不出声音的人竟然来这里唱歌？宋黎尘心里有很多疑问，但都没表现出来，他只想知道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是什么？翅膀…天使？妖精？”他的视线落在叶弦背后的翅膀上。

　　叶弦意识到他在看什么，猛地一惊，警惕的看向宋黎尘。

　　“我叫宋黎尘。放心，只是好奇，不会对别人说的，我对除妖没什么兴趣。”

　　也许是宋黎尘刚刚救了他，又或者是冷淡的表情莫名很有说服力，叶弦迟疑着在纸上写到：

　　【我只是一只夜莺。】

　　【不是天使也不是妖怪…】

　　夜莺？好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一只鸟吧。

　　叶弦不知所措的看着对面的男生，他的秘密就这样暴露给对方，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

　　好在宋黎尘表情稳定，哪怕看见了如此不科学的事情也不在意。

　　他只是惊喜于他们学校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有价值的、精美的艺术品。

　　而他到了下半学期才发现。

　　叶弦在一旁已经努力很久了，但还是没能把翅膀收进去。平时一向听话的翅膀今天像是有脾气了一般。

　　有别人在边上根本没法静下心来，更别说收回去了。

　　“怎么，变不回去了？”宋黎尘看了他一会，起身：“那我先走了。”一个人放松点。

　　叶弦点头，看他走下天台，松了口气，发愁地看着身上的翅膀。

　　怎么办呢？

　　…………

　　接下来几天校园内都很安静，没有关于叶弦的事情传出。

　　救命之恩，叶弦一直想要报答，但可惜都没有机会。学习？对方成绩年纪第一，而自己在倒数；金钱？对方家庭也很好，不缺钱；以身相许？太离谱了……

　　叶弦这两天都在思考这件事，以至于发笔记本时快上课了才发现自己的没发到。

　　唉？他的笔记本怎么没有发到？明明交了的啊。

　　环视教室，几乎其他所有同学都拿到了，只有他没有。

　　作业没发到很正常，但是下节课就要用了……

　　叶弦的目光定在教室后排几个以前经常嘲笑他的人上面。

　　果然，那几个人看了他一眼后窝在一起偷偷笑，见他看过来，还举起手中的本子甩了甩。

　　甩的不是他的笔记本。

　　但他的笔记本一定在他们手上。

　　叶弦鼓起勇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走到他们面前给他们看。

　　【可以把我的笔记本还给我吗？】

　　“什么笔记本？”对方笑嘻嘻地说，“我们可没拿走你的笔记本。再说你成绩那么差认真记笔记干嘛。”

　　“就是，哑巴就别污蔑人了。”

　　“你说我们拿了，怎么可能？我们要那种玩意干嘛？”

　　“拿没拿不信你自己来找啊。”

　　叶弦知道他们在拿他取乐，但没办法，只得伸手想要去翻那人课桌。

　　见叶弦过来了，李昊快速从课桌里抽出一本本子，“老陈接着！”用力扔出去。

　　是他的笔记本！叶弦跑过去想把本子抢回来。

　　叫老陈的男生一跳接住本子“哈哈哈哈接到了！王恒！到你了！”本子便这样又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上，再由这个人扔到下一个人那。叶弦就这样从这边追到那边，总是和本子擦肩而过。

　　他肉眼可见的急切，额头冒出层薄汗。

　　教室里响起一阵哄笑声。有几个人觉得有点过分了，开口劝阻的声音淹没在吵闹中。

　　“你们够了！欺负人好玩吗？”一个女生忍不住，拍了桌子大声说。

　　“好玩啊，怎么不好玩了？”那几个男生停下来，也不怕她，“姜大小姐几次帮这个哑巴讲话，不会是看上他了吧？哈哈哈哈哈就凭他半边脸？”

　　“你不会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吧？”

　　“胡说八道！”

　　知道自己永远也追不上，叶弦没跑几趟便停下来了，这时也转头看着姜雁。

　　因为他总是用半边刘海遮住左脸，那帮人早就在全班面前掀起来看过了。

　　“怎么不追了？扫兴！”见溜不动叶弦，那个男生一把将笔记本扔出窗外。

　　窗外是一个小人工湖！

　　被水浸过后这笔记本得废。
　　姜雁属实是气到了，推开凳子刚要过去，这时上课铃响了，张老师踩着铃声准时进来。

　　“上课了！都回到座位上！”

　　所有人都坐回去，只有叶弦站在原地。

　　“老师！王恒他们又在欺负叶弦。”姜雁开口。
　　“是这样的吗？”张老师问叶弦。

　　叶弦缓缓点头。

　　“老师，我们那是闹着玩的，一不小心就…”李昊耸耸肩，“帮他扔了个垃圾罢了。”

　　才不是垃圾！

　　叶弦张嘴想要辩解，但说不出来，写字又实在太慢。

　　“就是故意的！”姜雁生气。

　　“那你问问班里同学，我们是不是在跟他玩？”

　　扫视过去，没有一个人反驳。

　　“这样啊……”张老师不是很想管这件事。

　　这是一所私立的高中，在外面毁誉参半，好的是它师资力量雄厚，在省里也是有名的，而且每年会有大批特招生，升学率很高；坏的是什么人都收，只要有钱就能送进来，每个班都会有那么几个少爷小姐，平常不惹事还好，一惹事谁也管不了。

　　除了姜雁是自己考进来的，当然她家境也不差，李昊几个还有叶弦都是第二种。

　　一般这些人之间顾忌对方，都不会起什么冲突，只是叶弦情况特殊一点。

　　“那这样吧，李昊你们对叶弦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好吧？”张老师头疼，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每次他都只能艰难地息事宁人。

　　他知道这样有失公平，但也没办法了。

　　李昊笑嘻嘻地对叶弦说了句对不起。

　　叶弦什么也没有表示，只是转身出来教室。

　　“唉上课了，你去哪？”张老师叹口气，转身关上教室门，“开始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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