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尽悲欢见四时

　　初冬，这山上便下起第一场雪。
　　山间秃枝，披上件件棉白袄。茕茕孑立的小木屋仿若与天地共色。
　　氤氲的炊烟弥漫一股药味，屋外冷色渐起，屋内暖色渐散。灯盏内点点蜡迹绽成一朵白花。
　　屏风精致，花纹镂空。床沿小女孩跪下，接受晨间经书洗礼，磕磕巴巴地背着，笑脸涨的通红，咬字也含糊不清。床上人微微皱起眉峰，病态的脸严肃绷着，顷刻又叹了一口气，手背放在唇边，虚掩重咳好几声。血迹溅出，于被上绽放几朵红梅，红的妖艳。
　　小女孩见状泪花在眼里打转，哽咽道：“师傅，你别生气，我，我下次一定会背出来。会乖的！”
　　“好。”男子声音很轻，好似在咽喉里面挤出，又轻又艰难。
　　小女孩站起身，哒哒地迈开小短腿，勺一瓢暖水洗碗，又试图端起火炉上的药罐子，费力极了！忽然手上轻，一只修长的手截住制止，那手里皮肤，青紫色血管清晰可见。“让为师来，你啊，咳，还小，边上待着，乖。”
　　“我可以的。”小女孩咬着下唇，仰头巴巴望着男子。
　　白植君见她这般，轻笑，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思绪回到当年，也是这初雪，襁褓中婴孩不哭不闹，吮着拇指眼巴巴望向抱着她的自己。山间不被豺狼叼走，遇上自己也实属缘分。
　　手再次覆上她脑门，哄道：“好了，梨雪，师傅还没有那般无力，师傅可是神医，不是你这小妮子说得吗？坐着喝粥，待会给你梳头，乱糟糟的，像个小乞丐，为师可没亏待你”
　　“逼我喝粥，还不给肉。”
　　白植君眉梢一挑，“好啊，待会下山，给你买十斤肉，胖不死你。”
　　梨雪抱着师傅大腿，笑嘻嘻撒娇：“哎呀，山下喧嚣，怎及与师傅的山间岁月，肉什么就算了。我最爱师傅了。”
　　“也好，肉就不买了，山是要下的。”白植君拿过碗，药汁应声倾泻碗中，难闻的味道让他猝不及防皱了几下眉头。
　　梨雪乖乖坐在桌边，捏了捏鼻子，又道：“师傅在山下要牵好我的手，我要寸步不离跟着你。”
　　“小跟屁虫？”
　　“怕你糊涂，丢了我自个儿还不自知。”
　　白植君掐了一把她脸上的肉，笑道：“怎么舍得，你可是为师的心头肉。”
　　听罢，梨雪甜然一笑。
　　屋内暖意此刻渐回笼，几缕细碎的阳光跳过小木窗，于屋内留了个光影。
　　梨雪正端正桌上桌前，白植君立在身后，几声轻咳，拿起木梳，一丝一缕为他所珍视的女孩梳髻，动作小心翼翼。末了，用一根花色丝绸缎子扎好，鬓边贴心为她留了几缕碎发，像个小仙童。
　　白植君细细端详一番，俯身在她头顶轻轻地落下一吻，心中默道：你可要好好的，即便为师往后不能伴你成长。
　　雪天一色，木屋炊烟仍然，高木苍劲，林林立立，倒是掩盖了那处。一大一小的影子被光影拉得长长，紧贴一处，不曾稍有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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