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勒泰】灿烂烟花，带你回家

　　阿勒泰的冬天，和北京的冬天不同。
　　北京的冬天，虽然房间里有供暖，身体是温暖的，但是或许是因为孤身一人在外，即使做着自己曾梦想的事，但内心总觉得空落落。
　　可在阿勒泰，呼吸着冷冽的空气，即使在室内也需要裹着厚重的外套，或许是有奶奶和妈妈的陪伴，所以尽管依旧没能看到那个三年来日思夜想的人，但心格外安定。
　　深色的大地被白色掩埋，原想着挖一条从家门口通往村口的路，但最终挖了十多米，就力竭。
　　于是在最冷的冬天里，没有一行脚印能通往我家。
　　......
　　写到这里，李文秀不由得停笔，思绪不由地回到三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个午后，树林里那个眼神湿漉漉的男孩。
　　那个午后，草原上那匹名为踏雪的马。

　　这三年来，关于那天受伤的记忆，已渐渐模糊，深刻在脑海的，只有那匹奄奄一息的马，踏雪灵动却逐渐黯淡的眼神在那一刻仿佛利刃刺进了心脏。
　　最让人难以忘却的，是巴太的那一滴泪......

　　苏力坦大叔不时会通过张凤侠向李文秀传达不要再汇钱的意思。他说这不是她的责任。
　　在离开草原的第一年，她总是忍不住回想，要是那时候不逞能，要是那时候选择其他的方式，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但当生活节奏慢慢安定下来后，她明白了这三年，真正分开她和巴太的，其实是名为时代的残酷命运。
　　即使没有这一场意外，相恋的两人是否真的能走下去，李文秀不知道。但她知道，这三年，带给她的不仅是年龄的增长，更是阅历的增长，梦想的实现......
　　巴太或许也是。

　　在吃饭的时候，文秀装作不在意地问起:“巴太回来了吗？”
　　张凤侠夹菜的手一顿，继而恢复正常地回答：“没有。”
　　文秀抬眼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神情，若无其事地叹了一口气，“干嘛呀，我已经...已经不在乎了，就是觉得还欠他一句对不起。”
　　张凤侠假装认同地点点头，“对，知道你不在乎了嘛，那啥时候同意和吴然在一起嘛？”
　　“...我...”李文秀被这问题问到了，声音低了下来，“再说吧。”
　　......

　　夜晚的阿勒泰，寒风凛冽，但小卖部的气氛却温馨热闹。
　　自从托肯改嫁之后，苏力坦大叔卖掉了一半的羊和骆驼，既是还债，也是方便一个人放牧。
　　张凤侠过意不去，觉得他孤家寡人的格外心酸，特意邀请他在汉族过春节这天来小卖部一起过年，村主任阿依别克一家、阿要一家还有马春寒等人也在。
　　牛肉饺子皮薄馅多，新鲜得很。忙活了一下午的文秀顾不上烫，连忙往嘴里塞了好几个。
　　或许是被身边人的情绪感染，此时的文秀暂时忘却了那个不可能出现的人，专心于新年。
　　酒足饭饱，张凤侠拿出文秀好不容易买到的三个烟花，让她在门前点燃。
　　文秀拿过打火机和烟花，走到屋前的空地上。
　　张凤侠看了一眼文秀的背影，搓着手用普通话对苏力坦说：“文秀今天问起巴太了。”
　　苏力坦似懂非懂，用哈萨克语和她对话，“你让她以后别再寄钱了，我不要。”
　　俩人鸡同鸭讲，张凤侠继续刺激苏力坦，“我们文秀很多人追求，有个叫吴然的小伙子，往家里送了很多趟礼，她就是不答应。”
　　“一码归一码，不是她的错，那是意外，”苏力坦没听懂，依旧继续自己的话题，“我们不要她的钱。
　　在这时，响起一声巨响。
　　烟花绚烂，转瞬即逝。
　　大家都仰头看着天空，文秀收回视线，余光中瞥见张凤侠带着微笑偷偷抹了抹眼角。
　　带着一点醉意，文秀看着消逝在漆黑夜空中的色彩，许下心愿：愿我爱的人都能过上想过的生活。
　　点燃好不容易买来的最后一个烟花后，她搓了搓被冻僵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内心有些许释然。
　　就在这时，张凤侠似乎看到了什么，脸上绽开笑，对苏力坦抬了抬下巴示意。
　　夜的黑，雪的白，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牵着马缓缓走进，他身着黑色长袍，经过被冰雪覆盖的树后，拿下帽子，带着微笑，静静看着小卖部的方向。

　　苏力坦带着笑意，喊了一声巴太。
　　酒意和寒意让文秀的反应有点迟钝，看她还没有动作，张凤侠使劲用手肘怼了怼，“咋还愣着嘛。”
　　巴太？他怎么会出现？
　　李文秀瞪大了双眼，诧异回头。
　　是他。
　　灿烂烟花下，是他回来了。

　　视线慢慢清晰，文秀近乎奢侈地盯着那个人影。
　　可能是几年没有感受过草原上的风，巴太的脸颊变得白皙，但还是那么的俊秀，眼眸深邃，高挺的鼻梁勾勒出完美的轮廓。
　　巴太剪掉了那头飘逸的长发，相比于三年前，他更坚毅、更成熟了。
　　苦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留长的头发，这三年的时光确实留下了什么。
　　是啊，她不也是见了想见过的世界，做了想做事情，又怎么能去奢求他能和三年前一样呢。
　　烟花的光亮下，巴太的眼里闪烁的情绪，文秀一时难以分辨，她张了张嘴，竟有点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烟花散去，四周重归寂静。
　　苏力坦大叔迎了上去，拍了拍巴太，没有过多的言语。或许在看到他的小儿子此刻出现在这，剪短了头发，他就懂了他的选择。
　　哈萨克族到底是流淌着游牧民族血液的。
　　张凤侠叹了口气，看了眼呆愣在原地的文秀，为了缓和气氛，笑着问巴太：“骑马回来饿了吧，锅里饺子还有，进去吃点嘛。”
　　巴太笑了笑，应了一声好。

　　大家都转身向屋内走去，李文秀抬了抬腿，想跟着走，但又停住。
　　她不知道此刻在风雪交加的春节深夜，巴太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但她觉得自己还欠巴太一句道歉，尽管她知道，不管是苏力坦大叔，还是巴太，从未责怪过她。
　　而这也让她更加自责，这三年来，在不断成长的同时，她也一直试图在和那天的自己和解。
　　酒意上头，她终于鼓足勇气，“巴太，对不起。”
　　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的话语，在此刻终于说了出口，李文秀仿佛卸下了一块背了三年的大石头。
　　看着文秀通红的眼眶，巴太似乎是想抬手，但转瞬间又放下。
　　毕竟时隔三年，两人都已回不到过去，他不知自己是否还有资格为她拭去泪。
　　他只是笑了笑，低声安慰道：“都过去了。”
　　泪随着这一句落下，李文秀重重点了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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