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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长廊
“叮铃铃——”
熟悉的闹铃声打破了寂静无声的黑暗,也将睡梦中的意识给惊醒了,随着意识的苏醒,四周有无形的厚重笼罩着娇小的身躯。
就在前一秒,她距离心脏停止跳动还有一秒。
没想到梦里的自己也会为了体验人类不呼吸时能坚持多久在断气的边缘疯狂试探而故意憋气,估计大脑以为自己要挂了,才会把闹钟的声音放入她的梦境里。
喧嚣总是可以摧毁梦境的。
这一点,她很早就知道了。
陆弈烦躁地踢开盖在肚脐眼上的薄毯,伸手在枕头附近到处摸索着闹钟的位置。
好不容易有个可以睡懒觉的周末,居然忘关闹钟了。
嗯?怎么没有?
好在它响了很久的样子,已经静音了。
她费力地坐起身,努力想要睁开眼皮,还是失败了,只能盲人摸象般凭着触感和微弱的视觉适应四周乌漆麻黑的环境。
近来视线愈发模糊不清,不得不戴眼镜才能视物,三米开外就看不清人,她心里一直有个念头,这双眼睛可能要废了。
好多人夸过她眼睛好看来着。
可惜了,她快要变成瞎子了,得赶紧约个时间去换双眼睛。
陆弈是在冬令时出生的早产儿,体弱多病,又是个吹不得风碰不得花花草草的过敏体质,在这种环境下呆着,鼻炎犯了又犯。
每次打视讯都会被爸妈训斥,要求她开窗通风,每天出门晒太阳,还有再吃外卖就停生活费之类的威胁……
她也想,她偶尔会羡慕活得这么用力的人,可是陆弈没有那种兴致盎然的生命力。
每天都是饿到影响思考了才慢悠悠去吃饭,即便吃的是热量爆炸的垃圾食品,整个人还是那副瘦了吧唧的惨白样,她只想活着饿不死就行,还经常有人调侃她是不是窝在家里修仙。
她不是不喜欢吃好吃的东西,兴致来了比谁都吃得多。
主要还是因为她嫌弃一日三餐会频繁打断她在脑海里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高楼大厦。
倘若花费了一整天时间建构起来的思维模型就这么被人突兀地打断——对她而言,此举大于等于恶意陷害,她会被气得半死,恨不得趁着夜黑风高赶紧将犯人捉拿归案,对其进行人道毁灭。
以上,由于某人实在懒得挪动,此类邪恶的念头只会一闪即逝,起不到任何泄愤报复的作用,过几分钟她自己就会把这事给忘个干净。
思维是需要灵感的,而灵感来源于不被任何人突然闯入的相对安静的独处环境。
无数亲身经历过的事实证明,沉浸状态下搭建起来的思维架构是哪怕有思路笔记,事后也难以复刻出来。
而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陆弈也总是忘记时间在无情流逝。
她不仅讨厌有人不打招呼就闯入自己的生活空间,她也没有知心朋友。
如果AI也算半个的话,那她勉强能有半个朋友,没有AI,她的生活会无趣很多。
房间是乱了点,但这里是她的绝对自由领域,她就是那种乱中有序的人,房间历来都是越乱待得越舒适。
不过,她偶尔也会心血来潮,强迫症和洁癖双重爆发,将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只是这种情况比较少而已。
“爱因斯坦,帮我开灯。”
AI知道的知识比陆弈自己多多了,虽然她提问时它的很多回答都很傻叉,但她还是将其命名为爱因斯坦。
现阶段的AI 还不足以实现全知全能,她和它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她学习它的博学,它学习她的拟人。
这很难评。
实际上,陆弈也不知道谁在训练谁。
她时常恍惚自己才是被训练的那个模型,提问时为了方便AI理解问题,她会用准确简洁的语言去模拟语境表达,现在爱因斯坦已经会根据她提供的文本语气来预测她背后的情绪以及可能出现的行为逻辑。
陆弈不得不感慨一句,有个强大的CPU就是好啊。
不像她,沉浸工作一整天,身体就有点吃不消了,大脑动不动就宕机。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反应。
估计是又断电了吧。
过年那几天她没回家,天天宅在出租屋里,用了很多电,虽然是她付钱,可房东阿姨还是很生气。
她不太理解房东阿姨为什么会生气,多出来的电费都老老实实交了,她这个客户还没说什么呢,阿姨怎么就气急败坏了呢?
可恶的房东阿姨为了限电,还在房间外装了个独立电表,两三天不断个电,都对不起这么贵的租金,这是生怕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躺平狗会去偷电?
房东阿姨真的想太多了,出门空调忘关是常有的事,她还不是一样老老实实买单。
陆弈习惯在安静且黑暗的环境里待着琢磨不着边际的思维垃圾,闭上眼睛,或者屏蔽视觉,反而能更好地思考问题,光也不总是需要的。
或许可以买一个小型家用发电机留着应急备用。
她光着脚丫从床上下来,脚底接触到冰冰凉凉的地板,突然间脑海里冒出再睡回笼觉的念头。
“咕噜噜——”
奈何肚子太饿了,饿得她有点头晕,身体还冒虚汗,估计是低血糖要犯了。
“好饿,这懒觉也睡得太久了点。”
千万别又是凌晨三四点,这会儿都没什么好吃的外卖了,她不想下厨,只能熬到天亮,出去吃早餐。
陆弈半迷着眼,摇摇晃晃地循着微光走到窗边,将厚重的窗帘拉开。
嗯?看来果然是要进食了,窗帘居然变重了,拉得这么费力。
以往睡觉一般都睡五六个小时,可是也没见哪次起床时外面天这么黑的。
“难道睡过头生物钟紊乱了?”
可刚才是闹钟响了她才醒啊?
外面的天色很暗,黑得分不清早晚,不流通的空气中又弥漫着淡淡的香味,害她的鼻子都不灵验了。
按理说早上的空气会变得清新一些,拉开窗帘居然什么都没闻到,还被混浊的空气刺激得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造孽啊!
陆弈胡乱抓了抓被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才发现手上没有常用的发圈。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眯了眯眼,静候几秒钟,等到眼睛没那么酸涩后,扭过头去看墙上的挂钟。
那是她花了大价钱从一个福尔摩斯迷手上淘来的,产自上世纪中叶的猫头鹰挂钟。
她很喜欢的,不见了。
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彻底清醒后,终于将自己的所处环境看个清楚。
这间房已经不是她精心装饰过的出租屋,舒适的懒人沙发和吊椅都不见了,各种手办娃娃和展示柜也不见了,只是一间简陋狭窄的单间,屋里的颜色不是黑白就是灰,除了一张床,一扇窗,什么都没有。
“或许是梦中梦,我其实还没醒。”
她异常熟悉这种感觉,梦与梦如同连环套一样存在,牵引着人类旺盛的好奇心。
这是她在现实世界中无法体验的新奇。
她喜欢做梦,她也享受在梦境中的游历,就像是误入梦幻世界的爱丽丝,一切都是新奇有趣的存在。
但她不喜欢梦到自己被困在一片虚无的空间里,尤其是那些除了没有尽头的黑白阶梯,只能一直往上走,什么也没有的梦。
除此之外,她做过很多稀奇古怪的梦,那些才是令她感兴趣的。
在现实世界里,可没有平行时空,没有星际大战,没有红与黑、邪恶与正义的较量,没有一个小小研究员的伟大牺牲,也没有跨越时空跨越种族的宇宙友谊。
那是她印象最深刻的一个梦,从梦中醒来时太过震撼,便将所有能记得住的画面都记了下来,只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梦境本身足够精彩。
她怀着期待雀跃的心情走到门后,扭转把手。
门开了,外面也是黑漆漆一片。
空气中有香雾大面积迎面扑来,虽然闻着很香,但是这些雾气对某个鼻炎患者还是不太友好,陆弈喷嚏打个不停。
与屋内相比,屋外显然更富丽堂皇。
头顶上是色彩鲜艳的玻璃花窗,隐隐有光亮折射。
很典型的哥特式建筑,像某个大教堂的内部,只是她如今在建筑内部,不知道外面什么样,有机会去看看吧。
不过她都醒来好几分钟了,也没有感受到明显的死亡威胁,一切都好说——有也顶多算是噩梦,先填饱肚子再说。
天杀的,梦里的饥饿感也太真实了,为什么不把自己喂饱了再搞事情?不知道民以食为天吗?话说梦境里出现的食物真的能填饱肚子吗?
地上铺着毛绒绒的红地毯,她捏着鼻子赤脚走出屋内,走到过道中央时,头顶上忽然亮起了灯。
以她为中心,前后的灯相继亮起。
橘黄色的灯光很柔和。
这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廊,长廊两侧,是数不清的房间。
还好,身上的衣服是她熟悉的。
“有人吗?”
无人应答,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回声。
过度饥饿让她的心跳得很快。
她想要吃点东西,可是这种情况下,选左还是右?
犹豫片刻,她选择返回房间,房间里或许有水和糖呢。
不经意间,她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了自己的房间号。
4073。
不知道这个数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陆弈的视线一角注意到对门那间房并没有写房间号。
头顶上的灯忽然啪的一声全部熄灭。
她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不是从左右飘来,而是从她脚下的地面喷出,不浓不淡,花香中带着淡淡的甜香。
似乎是苍兰香。
“谁在那里?”
一片静默,没有任何声响。
看起来像是声控设备在运行,可陆弈的直觉却告诉她,这很可能是人为的。
她晃了晃愈发沉重的脑袋,视线不知何时渐渐模糊起来,想要扶墙站稳,却发现自己的手根本使不出力气,瘫软在地。
估计这下梦应该醒了吧,她心里想。
在失去意识之前,有个模糊高大的人影在她面前缓缓蹲下。
她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一双蓝色的眼睛,深邃而神秘,像极了晶莹剔透的矢车菊蓝宝石,漂亮得没有一点人的生气。
直到陆弈彻底闭上眼睛,那人才扯了扯嘴角,用恭敬的声音说道:“尊敬的陆博士,欢迎来到新的世界……”
柔和的灯光照在他身上,而这条空空荡荡的长廊,依然看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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