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见

　　你的哥哥死了。

　　昨天是他的葬礼。
　　而明天就是大学报道的日子。

　　明天，你将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小镇。
　　离开这个充满海腥味的地方。

　　说起来，你在这座小镇生活了整整十八年，每天都可以看到大海，但却从没登船出过海。
　　但是你的哥哥死在海上，尸骨无存。

　　现在是夜里十点多了，由于明早要赶车，你今天需要早睡。
　　你最后透过窗户看了看远方的海洋，寂静无波。
　　明天过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你看不到它了。

　　拉上窗帘，你躺着床上，感受久违的失眠。
　　你以为这次会是整宿无眠，但是没过凌晨，你就陷入了沉眠。
　　或许是某种神秘力量在作祟吧。

　　你在一阵花香中醒来。
　　一间算得上宽敞的卧室，而你坐在床上，背后靠着柔软的枕头。整张床铺满了各种鲜花，花朵围绕着你，像是随意堆放，但又特意为你留出位置。
　　低头去看，你的手上捧着一束绿色的满天星。
　　想来这些就是促使你醒来的东西。

　　将手中拿着的花束放下，你感觉手心微微湿润。仔细去看那些花，你才发现这些花上有很多水珠，像是今早才刚采摘下来。
　　这时你终于意识到耳边一直呼啸的风声与水声，你侧头朝窗户看。窗户留了一条小缝，你正好能从中看到窗外。
　　毫无疑问，暴风雨下呼号的海洋。

　　你避开那些花，小心地从床上下来。
　　你注意到自己身上穿了一身病号服，但是在你的记忆中，你从没有生过需要住院的大病。
　　那么，这身衣服会是谁为你换上的吗？

　　你没有过多思考，推开房门来到屋外。
　　没走几步，前方拐角走出一个人。他看见你，有些惊喜：“你醒了，阿水。”
　　你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嗯，哥哥。”

　　哥哥几步走到你跟前，仔细打量你几眼，露出一个带着放松意味的笑：“阿水饿了吧？都快中午了，你睡很久了。”
　　你被哥哥拉着手走，这里似乎很大，被拉着走了好几分钟，你们到了一个应该是食堂的地方。

　　哥哥带你在一张桌子前坐下，旁边几步是一个类似酒吧吧台的地方。
　　在你坐下后，他从吧台上摸过一张一张单子坐到你身边，将那张单子放到你面前：“有什么想吃的吗？尽管点，这里出餐很快。”

　　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是非常自然的笑容，你可以从中感受到春天。
　　你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直到他歪头露出些许疑惑的神色：“嗯？”

　　你将视线移开，没有什么胃口，你意思性地点了几样菜。
　　几分钟后，你看见哥哥从吧台旁的一个小门走了进去，那里应该是后厨。
　　不一会儿，哥哥端着托盘走出来，托盘上是你点的那几样菜，不过多了一杯酒。

　　哥哥这次坐在了你对面，将托盘推到你面前。见你盯着那瓶酒看，他笑着拿起酒放到自己那边，语气有点得意：“这是我的。”
　　看着他这幅样子，你意外地有了几分食欲。

　　慢慢吃着哥哥为你端出来的食物，你没有去问哥哥为什么明明是中午他却没有和你一起吃。
　　哥哥看起来也没有向你解释说些什么的意思，只是在对面悠悠喝着酒，看着你吃。
　　你们两个好像都很有耐心，这顿饭吃了很有一会，这期间没有人开口。

　　在你放下手中餐具的同时，哥哥也放下了酒杯。
　　他问：“想继续睡，还是做点别的？”
　　你并没有继续睡个午觉的想法，可能是因为这之前你确实睡了很久？
　　你摇了摇头。

　　“那先去看看我的船长室吧。”哥哥笑着定下接下来的去处。
　　你有点震惊，哥哥是船长啊。
　　你对这艘船起了一点兴趣。
　　于是你点头同意哥哥的安排。

　　临走前，你带着疑惑的眼神看了看桌上的餐具。
　　哥哥注意到你的眼神，停顿了一下，拉着你的手朝外走：“……不用管那些，会有人收拾的。”

　　哥哥带着你前往船长室，你留意到路线与来时完全相同。
　　果然，几分钟后你们路过了你醒来的房间。

　　房间的门关着，在经过时，你隐约闻到花香。
　　溢满整个房间的香气从门缝钻出，特意拂过你。

　　没有停顿，哥哥带着你继续往前走。
　　前方几步的转角转过去，你眼中映入一扇稍显特别的门。

　　那像是一扇石头做的门，与周围的风格格格不入。
　　黑色底，深蓝的纹路从中心向四周辐射，不断流淌。
　　像河流，像枝丫。
　　神秘而又美丽。

　　哥哥推开门带你进去。
　　进入船长室后，你发现比起船长室这个名头，这里更像一间书房。
　　一间算得上宽阔的房间，只有正中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其余几侧几乎摆满了书架。
　　书架上一排排的书籍让你意识到，哥哥原来是这样一个富有文学气息的人。

　　在你的右侧，桌椅的左侧，书架中间空出一块地。
　　下方立着一面旗帜，黑色的旗面，隐约有深蓝色的纹路浮现。
　　与刚才的门有些相像。

　　而在旗帜上方的墙壁上则挂着一个圆形的挂钟。
　　现在是12：57。
　　在刚遇见哥哥时应该还不到12点，那顿饭吃得真久。

　　哥哥带你走到桌前，突然想起什么，有些懊恼：“我忘了这里没有多余的椅子……”
　　你转头看他，哥哥让你坐在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有些不好意思：“这里有些简陋，如果想看书的话，可以在这里看。”

　　你没有在这时候看书的想法，但是你对那些书有些好奇。
　　你起身，随意挑了一面书架看上面的书。

　　这面书架似乎是小语种专区，不同书上布满不明意义的字母。
　　你只能认出少部分语种，比如波兰语、乌克兰语、丹麦语、拉丁语。
　　而这面书架上仿佛有着这世界上所有有文字的语言，你有些眼花缭乱。

　　在你翻找这些书籍的时候，哥哥一直跟在你身后。
　　在你对着一本写有你不认识文字的书愣神的时候，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抬起右手轻拍你的肩膀。

　　你于是顺遂其意，将手中的书放好，转身疑惑地看向哥哥。
　　哥哥对你笑了笑：“雨停了，如果感觉这里无聊的话，不如我们去外面看看？”
　　你眼睛亮了亮，点头同意。
　　你对海洋没有多大兴趣，但是这是难得的在船上看海的机会。

　　而且，这里远离大陆。

　　在准备离开时，你余光瞥见桌上的日历。
　　今天是惊蛰。

　　哥哥带你去了甲板。
　　你们来到甲板边缘，你扶着扶手，闻空气中雨的味道，暴风雨确实刚停下不久。

　　天空上仍然乌云密布，没有雷声，从你醒来开始，一直没有雷声。
　　身边没有风，海面上风平浪静。
　　这似乎并不寻常。

　　哥哥指了一个方向：“看那边。”
　　你看过去，一望无际的海面，似乎没什么特别。
　　你微微眯眼，仔细看。
　　远处的海水……在涌动。

　　你就这样看着那片海，浪潮在靠近这边，但没有变大的趋势。
　　过了好一会，你看到了搅动海水的罪魁祸首。
　　那是一片纯白的颜色。

　　那片纯白不断靠近，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看着它。
　　你不知道那是不是鱼，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海洋生物。
　　但它确实在海里，甚至在朝这边前进。
　　越来越近。

　　“别担心，它不会过来，它要去的是那个方向。”哥哥似乎知道你的担心，开口解释。
　　哥哥给你给你指了那个方向，在船的另一边。

　　于是你继续看着那片纯白。
　　它露出水面的只有“八分之一”，海面之下本该是阴影，却因它而呈现白色。
　　像冰川，但你感觉，它比雪更白。

　　你不记得看了它多久，等反应过来时，它已经离船很远了。
　　你其实对白色无感，它理应不该对你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但你不反感这段经历，并对那片纯白产生了微妙的好奇心。

　　它没有靠近这艘船，起码你没能看清它。
　　现在已经是傍晚，由于天空中的乌云，那纯白没有染上黄昏的颜色。
　　你不知该庆幸还是惋惜。

　　哥哥大概什么时候离开了一趟，正好在这时候回来。
　　他手上握着一块黑色的东西，朝你挥了挥。

　　等他走进，你看到那是一块长条形的石头。
　　哥哥将石头递给你：“这是送给你的，我想你会喜欢。”
　　你接过石头，抬起至眼前，微微转动手腕，石头上深蓝色的纹路浮现。

　　这块石头就像缩小的船长室的门。
　　你确实喜欢它。

　　你朝哥哥笑了，向他表达你的谢意。
　　这时你注意到，哥哥的脸色有点苍白，像是病重的人。

　　时间不早了，哥哥带你去吃了晚饭。
　　这次你认真点了几个菜，饱餐一顿。
　　哥哥仍然只是看着你吃。

　　吃过晚饭，哥哥带你去了与今早不同的另一个房间，告诉你晚上可以睡在这里。
　　你简单洗漱过后，躺在床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事。
　　你希望能够记住今天。

　　第二天早上，你按照生物钟准时在早上七点醒来，眼前是熟悉的、你自己的房间。
　　你坐起身转头，在床头柜上发现了黑色做底、深蓝纹路的石头。

　　你遗憾的事解决，不用继续忧心哥哥的死亡，今天你可以安心离开这个小镇。
　　感谢哥哥，或是什么神秘力量。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