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魂记

　　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作为一家侦探事务所的员工，哪能不接到寻找失物的委托？哪怕这个委托人正是自己的同事，哪怕这个失物正是该同事的灵魂。

　　放屁啦！我怎么不知道我们事务所还有这个营业范围？！还有灵魂走失是个什么鬼？！听上去就很有病的样子！不接不行吗？！

　　老徐失踪莫不是被卷进了什么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的危险事件里？难怪道公司给每个入职的员工买巨额保险，原来坑在这里等着呢，资本家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用仇恨的目光凝视着办公桌后吞烟吐雾的老板，大概是我那小眼睛里射出的拒绝射线太过锋利，胡子拉渣的中年老板终于无法再装作对杵在他面前的我视而不见。

　　“这是一个意外。”

　　这狗老板还真的演上了。

　　“老徐那个人你是知道的，平时就丢三落四的，这次丢的物件大了点，虽然有点麻烦，但是大家好歹同事一场，他又有事前委托，你就去一趟吧。”

　　我继续向他发射死亡光束，这个破事务所一共就两个侦探，一个文员，一个老板，我们平时干的事情大多是拍拍出轨照片，找找猫猫狗狗，老徐平时也就丢丢门卡，钥匙和手机。

　　也不知道这次他到底是调查什么去了，竟然一周都不见人影，这时候老板突然抽出一份事前委托，好像老徐早就料到自己会出事一样，委托的还是这么神神叨叨的内容。

　　根据我以前做狗仔的经验，这种古古怪怪的事肯定吃力不讨好，谁会接啊！

　　“……”
　　“这算是你的加班，事务所不抽佣金，委托费这个数。”老板一脸肉痛地伸出三根指头。
　　“三千？”
　　“三万！”
　　“接了。”

　　不要说我没原则，如果我跟我的房东讨论原则，她大概会送我去按摩房卖屁股。

　　根据老板给的资料，老徐的最后一个委托来自一个温州富商，做生意常年不着家，他怀疑自己的老婆出轨，要求侦探调查他老婆，如果女方真的出轨，必须偷拍到奸夫照片。

　　我的第一站就是老徐家，老徐有个丢东西的坏毛病，就养成了什么都要留个备份的习惯，所以他家里绝对有调查资料的复印件。

　　我从老徐门口假发财树的花盆里摸出备用钥匙开门，锁开了，门却还是打不开。

　　反锁了？难不成这孙子在家？消遣我呢！

　　就算是这样，三万的委托费也是要付的！我一边敲门一边咬牙切齿。可就算我把门敲得砰砰响，屋里也没动静。

　　好吧，我深吸一口气，这可是你逼我的。我掏出一张超市会员卡，左右看看没人，往门缝里一塞，就着许久未练的手感撬开了老徐家防盗性能约等于无的旧式门锁，打开了门。

　　没开灯的屋里阴沉沉的，仿佛温度都比外面低了几度，明明现在还是阳光明媚的下午2点，老徐的屋子里却只有那么一点点透过厚窗帘洇出来的光，看起来根本不像有人在的样子。我站在玄关门口打了个冷颤，突然很想打道回府。

　　三万块！我给自己鼓劲，又原地想像了一下房东太太的晚娘脸，然后我义无返顾地踏了进去。

　　老徐的屋子体现了典型的单身汉生活方式，地板上乱堆的衣服从玄关一路铺到卧室门口，就像森林里的面包屑一样展示了老徐最后一次回家后的路线。我打开卧室门，里面只有一张书桌和一张床，连个衣柜都没有，书桌和床上都是一片凌乱。

　　床上的，那是个人吗？

　　老徐？

　　我盯着床上那鼓鼓囊囊的被子形状，总觉得浑身都不对劲，我在外面敲门那阵就算是个死人都能吵醒了，这老徐还能睡得着？

　　我放慢脚步悄悄接近床边，确实是个人，乱糟糟的后脑勺正对着我，我伸出手推了他一下，那具身体沉甸甸的，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别不是老徐杀人潜逃了吧？我站在床边做了一个收拾蟑螂尸体之前会做的心理建设，然后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把床上的人翻了过来。

　　那正是老徐，他气息绵长，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我擦！

　　我瞪着老徐那张世间静好的睡脸，恨不得一巴掌拍上去，事实上我也确实是拍上去了。

　　“醒醒！老徐！别睡了！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啊，搞什么鬼的寻找灵魂委托书啊？别装了，这都不醒你是猪吗？！”

　　我摇他的力道都能赶上咆哮帝了，老徐还是一动不动，仿佛一具活着的假人。搞什么鬼，我在看到老徐安然无恙时放下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他不会醒的。”

　　身后突然传来的男声吓了我一跳：“谁？！”

　　我转过身去，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卧室门口已经站了一个男人。他穿着牛仔裤和夹克衫，染着一头金毛，戴着耳钉、项链、手链、戒指，各种花里胡哨，一看就是一个不正经的小混混。

　　坏消息是，这个小混混的体格看上去比我这个成天钻在汽车里拍人隐私的打工人起码大了两圈，我怕是打不过。

　　赶紧逃吧，念头一起我的身体就积极响应着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理所当然地被床沿绊倒了，整个人重重地压到了老徐身上。

　　老徐还是没醒。

　　“植物人你知道吧，他的症状和那个有点像。”
　　金发的小混混仿佛没有看到我狼狈的样子，自然地接着说道。

　　我挣扎着坐起来，心里一沉：“脑死亡？”

　　“那倒不是，他脑子正常的，但是灵魂没有了，虽然时间长了以后都一样，但起码现在还有救。”

　　“怎么救？！”

　　“把灵魂找回来就行。”

　　把灵魂找回来。
　　我想起了老徐留下的委托，悚然一惊。

　　“你有线索。”金发的小混混观察着我的表情，语气肯定。

　　我苦笑一声：“大概吧，这位怎么称呼？那条道上的？”

　　听到我的问话，他神情疑惑起来：“你不知道？薛阳调我回来，让我跟你一起查，不过我刚回来还不清楚委托人是怎么回事。我叫肖安恪，是事务所的外派人员，不常回来，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吧。”

　　薛阳正是我那个没有良心的老板！

　　等等，我们事务所还有外派人员？！我们的业务不就是拍拍出轨找找猫狗吗？全Z国是只有这一家侦探社了么，这种业务还需要外派？！哦不，我们的业务还扩展到了寻找灵魂……我们侦探事务所到底是做什么的来着？

　　我受到冲击的三观已经毁了，脑子像是煮沸了的一锅粥，脑子里的问题就像粥里漂着的米一个接一个地想要冲出我的喉关。

　　“那委托费是一人三万还是三万平分啊？”
　　万万没想到是这颗米先冲了出来。

　　肖安恪诧异地看着我，回话的时候还打了个磕巴：“比，比起这个，难道你不奇怪为什么你到现在都没有碰到其他人吗？”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老徐住的是老式小区，这个点正是老人睡完午觉出来散步，顺便带孩子在外面玩的时候，根本不该一个人都没有，况且老房子的隔音差，我之前把门拍得震天响也不该没有邻居出来查看。

　　“为什么？”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肖安恪静静地看着我，我发现他可能有点混血，那双看着我的眼睛瞳色很浅，像是两颗凝固的琥珀。

　　“因为，这个小区的灵魂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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