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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入沉龙涧
话说天下有四极,一极东大荒,地处东南,木火通明,为人之极;一极阎浮界,北方泅渡,冥河水漫,生灵往生处;一极混沌方隅,地处虎山西,灵兽横行;一极大罗天,大载乾坤,为仙者域。
而木浣女,就生自东大荒的三千洲之一,岐黄洲,烂柯县。
烂柯县大旱三年,颗粒无收,放眼望去,土地皲裂的纹路无不诉说着此县的贫瘠。
“木浣女!给我起来,阿庆今天就要启程去天督门了,你早点给他把饭做好!”木母大步朝着一个破草席垫走去,上面躺着一个瘦小的少女。
木母拎着木浣女瘦小的身板,掐了一把她大腿内侧,“你今儿就割块大腿的肉,给我儿子装着当干粮,听到没有!躺这跟个死人一样。快点准备!”
木浣女躺在破草席上,丝毫不敢耽搁,哆哆嗦嗦地起来穿鞋。
她的手臂很痛,上面是昨天被割肉留下来的伤口,没有包扎,流了一晚上血。
她看着木母递给她的菜刀,闭了闭眼。
如果自己不割这一刀……木家人就会自己亲自来割......
不,不行,万一他们下手重了,那自己不就……
于是她狠狠心,咬咬牙,冲着自己的大腿砍了下去……
十五年前,木浣女被木家人从人牙子手里买来,木家人本来想把她当成童养媳来着,只是连年苛待,缺衣少食,导致木浣女至今未来月事。这一下子,木家人不禁怀疑,木浣女不会生不了孩子吧?
生不了还留着有什么用?
再加上今年粮食歉收,一家人饿的前胸贴后背,周围邻村里也有人易子而食……
木家人便想着先吃了木浣女——反正她早就被卖给了他们,是生是死都是他们说了算。
这几天,木浣女的手臂、大腿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割伤,当然,一家人不敢真的弄死她,还要留着她干活,别看她瘦瘦小小的,力气倒是很大,吃的也少,所以他们切的时候都留着余地,希望她过段时间能恢复好。
木家的儿子木庆前年刚满十五岁,正赶上天督门一个长老游历至此,说木庆有不错的金属性五行天赋,可以去参加两年后的宗门选拔。这可把木家人高兴坏了,毕竟如果真能拜入天督门门下,在整个岐黄州都能横着走,那可真是光耀门楣的好事。
今天启程去天督门,木家人便让木浣女一路上伺候木庆。
“粮食不够了就......”木母临行前还不忘叮嘱木庆,拼命往木浣女那边使眼色,“卖了她也好,吃了她也好,别苦着自己。”
木庆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真啰嗦,走了啊。”
木庆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上面是木母给他赶制的祥云花边,说是木庆看城里的公子哥的领子也绣了这个花纹,求了木母好久,这才临行前给绣完了,领子内里还绣着他的名字。
后边的木浣女背着大口袋,沉默地跟着木庆。她看着头顶能把土地晒化的烈日,不觉得温暖,只觉得浑身冰冷。
大风刮着她凹陷的脸颊,黄土在她杂乱的头发上堆积,沉重的口袋压着她瘦削的脊背,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走着,走了半个月,终究是有天撑不住了,“扑通”一声倒下了。
......
“公子,你行行好吧,就收了这丫头,我就换一袋小米。”是木庆在说话。
“哎呀,这人都快死了,分文不值,还一袋,现在粮食多金贵你不知道?你特莫也敢开口?”
这是另一道陌生的声音。
“那......那半袋,半袋总行了吧?您别看她现在跟要死了一样,她......她能生孩子啊,以前给我家生了对龙凤胎呢!”木庆在撒谎。
“真的假的?这半大的小丫头都能生孩子?”
“她就是不显年纪,她已经十八了......”
“行了,那我考虑考虑......”
木浣女脑子昏昏沉沉的,隐约听见这二人的对话,知道自己这是要被木庆卖了换小米。
想挣扎,想说话,却怎么也动不了,木浣女只能大睁着双眼,怨毒地盯着木庆。明明她已经任劳任怨地在木家这么多年,明明她已经做得很好了,明明她连身上的肉都可以喂给木家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要放弃她?
木庆见她睁眼了,更高兴了,“您看,她醒了,醒了就证明没什么事,这稍微养养体格就能好了!”
那家公子啧了一声,随手扔下半袋小米。
“谢谢,谢谢公子!”木庆一边说一边磕头,仿佛感恩戴德般。
待那公子走后,木庆却马上拍打拍打衣服站起来,拿着半袋小米,吐了口唾沫,“呸、什么东西?一个人就换半袋小米,不就是看不起我吗?家里有钱了不起啊?”
“等老子进了天督门,你们都给我等着……”
木庆想象自己已经是天督门的弟子,众星捧月,心里好受了很多,揣着小米乐呵呵地走了。
此时木浣女被几个小厮抬着,颠簸中越发难受,往日的伤口都发炎化脓溃烂,粗布衣服也一直摩擦着伤口,疼到麻木,等到了那个公子的府上,她又陷入深度昏迷,脉搏也虚弱地几乎探查不到了。
“公.....公子,人,人没气了......”一个小厮惊恐道。
“什么?不是刚醒了吗?”
“该死的,晦气,被那个小子骗了!”
“公子,我们回去找他!”
“行了!就半袋小米,不值当的......”
“还愣着干嘛?赶紧扔出去!”
那位公子知道自己被骗,心情也不好,忙叫小厮把人埋了。
……
“轰隆——”
却说那日也巧,正赶上一名水系修士渡金丹劫,天降大雨,淹了好几处村庄。
“这雨下得真大,过会估计这山路就不好走了。”
“给她扔这吧,抬着她走了这么远,已经仁至义尽。”
几个小厮把木浣女一扔,丢在山坡上,便走了。
木浣女被雨一淋,意识有点清醒。
那冰冷的雨越下越大,身下的土地都被水泡地逐渐浮了起来。
她起不来了,也不想起来了。
哪里都很累,哪里都很疼。
她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她连逃走都做不到。
她到底是谁?是作为一个人?一个人女人?还是孤儿?还是牲口……
那水流就带着她漂啊漂,漂到了不远处的泗水河域。
泗水河和原来不叫泗水河,而是叫“死水河”。周围村庄里偶尔流传着里面死过神仙的传闻。
其实也不夸张,这里的水,极度阴寒,没有任何生物生存。即使是强大的修士,掉入其中,也会瞬间沉底,不见天日。
故而这周边人烟稀少,成了死人坡。
泗水河的水流灌进她的鼻腔,咽下去的时候带着一股股铁锈味儿。
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她仿佛看到水底有一丝光亮。
随着她的身体离那片光芒越来越近,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炎热的窒息感包裹了木浣女,在彻底失去呼吸前,她想,她这一生应该就这样过去了,好在,这水底,还挺暖和,死在这儿也不错,总比在路边腐烂被行人路过嫌弃的好。
她这辈子,无父母兄弟姊妹,无朋友亲戚,没出过木家村,不认识几个字,就这样孑然一身地来,孑然一身地走。
过了十几年牲畜不如的生活,死后,总该幸福些吧……
木浣女想着,身体便沉沉坠入了光亮中,那股热流裹挟着她,把她卷到暗处。
那底下,竟是深不见底的渊涧。
崖壁上模模糊糊地可以瞧见几个大字——
“深幽通地户,万劫不翻身。”
沉龙涧。
......
那股热流裹挟着她的尸体,化成万道金光灌注在她的经脉中,修复着她破损的身体。
嗡鸣声回荡在她的神识里,道道金光符文勾勒着她的皮肤,大量信息瞬间涌入她的神识……
“承我族血脉,可遨游三界,主宰万兽……”
她面前,是一具具巨龙的尸体,头颅顶天不可见其源,龙角大如山峦,令人望而生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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