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年年

　　九月初开学。

　　北城的天空灰蒙蒙的，时不时还夹着一阵风，像是下一秒豆大的雨滴就会落下来。

　　姜之将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顶，埋头朝学校走着，额前的刘海被风吹散到两侧。

　　附中的校服是黑白色系，女生有四套，因为今天是阴天的缘故，姜之出门前穿的便是长裤和冲锋外套。
　　学校念着穿三年的想法，于是无论男女生，外套和内搭尺寸都比自己的实际尺码大上一个号，所以上身都很宽松舒适。

　　到附中门口时，姜之头发已经完全被吹乱了，好在出门前怕下雨就放了把折叠伞在书包里。
　　又瞬间觉得坏心情被赶走了。

　　二教门口立了十几块牌子，上面是高二年级的文理分科结果，一至九班是文科班，十至十九班是理科班。
　　目光从上往下扫着，最后在第九块立牌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呼，文科班，姜之在心里稍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摆脱物理了。
　　可是地理也好难。

　　一张小脸正苦着，兜里这时突然传来几下振动的触感，不是连续的长振动，那应该就是普通消息。

　　姜之把手机拿出来，果不其然，被绿泡泡占满了屏幕。
　　【x】：之之！
　　【x】：我在十班，你隔壁。
　　【x】：嘻嘻。

　　女孩舒展开眉眼，快速打字回复。
　　【披萨】：我马上到！
　　【披萨】：/线条小狗转圈圈。

　　手机被握在掌心，姜之抬腿正准备朝楼上走，就看见有两个女生抱着一摞书，期中一个抬步上楼梯时最顶端的政治书还滑了下来。

　　戴眼镜的女生想弯腰去捡，但是因为手中有书，样子似乎不太方便，姜之见状小跑着过去。

　　她把书拾起来，继而朝女生伸手，笑容浅浅的：“我帮你拿点吧。”

　　女孩有些惊讶，黑框眼镜下的圆眼睛眨了眨，本以为她只是替她捡起来，没想到还会主动提帮忙。
　　“啊谢谢谢谢。”

　　“没关系，顺手的事。”姜之抬手拿掉一半。
　　“对了你们是几班的啊。”

　　“九班，三楼最左边那个教室。”

　　右侧的小梨涡偷跑出来，姜之点点头，语气有些惊喜：“我也是九班的哎。”

　　附中文理科的教室排列和别的学校不太一样，不光没有将文理分为独立的两栋楼，而且文科班还在一楼，从左边开始是一班，依次往上是理科班。
　　因此姜之所在的九班便在三楼。

　　教室里的人几乎全到齐了，除了零星的后排位置，不过附中向来开学第一天管得松，几乎开完班会就结束，离得近的甚至可以回家住。

　　还未见班主任面容，就先见了他的字。
　　手写黑板上写着按座位表就坐，右边的电子黑板亮着张表单。

　　看来是随便排的，姜之看着自己的名字被放在倒数第二排，心里不禁这样感叹。
　　但也觉得影响不大，毕竟上学期一班的座位是轮换制的，所以即使是个子不太高的她也坐过最后一排。

　　姜之把书放在讲台，转过身准备回座位，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却先映入眼帘，她有点惊讶。

　　“原来我们是同桌啊。”
　　“也太有缘分了吧。”

　　姜之也这么觉得，而且这个女生看着好像也不难相处，便暗自松了口气，其实她还挺害怕社交的。
　　特别是认识新朋友。

　　女生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嗨，我叫季恬，呜呜呜你的痣好好看。”

　　“啊谢谢，”姜之下意识道谢，又想起还没介绍自己，不禁耳根发热，赶紧张嘴回复道，“我叫姜之。”

　　季恬是个性格很外向的人，没三两下就从刚认识演变成邀请姜之下次到她家玩，还说请她吃水果捞，她家里是开水果店的。

　　斜后方的男生也插进来加入她们聊天的话题：“我叫卓越，你们好啊。”

　　卓越，人如其名，成绩特别好，是文科的年级第一。
　　姜之即使和卓越没有接触过，也从各科老师嘴里听过他的大名。

　　本来以为学霸都是比较高冷的，卓越却是反例子，典型的话痨一个。

　　“我们隔壁班就是理科班，好像和我们是一个数学老师。”
　　“不会是老赵吧……”
　　“老赵好严的。”
　　……

　　姜之听着两人的对话笑弯了眼睛，忽然间想到是不是也应该和后面的同学也打个招呼，毕竟她们三个聊得热火朝天的，把他晾在一边也不太好，而且万一新后桌很慢热呢。

　　指不定下次融入是什么时候，姜之自己的性格也有些别扭，便决定帮助他一下。

　　“你好啊后桌。”

　　女生转身的动作让许识一愣，他刚正垂眸看着课外书，距离被措不及防地拉近，甚至能闻到她发间洗发水的味道，一股淡淡的果香。

　　继而他看见了她右眼睛下面的那颗痣，颜色很淡，在鼻梁旁边，很好地中和了面部留白区。

　　男生睫毛微不可查地轻颤了下，他礼貌点头回话：“许识。”

　　姜之觉得他的声线很清澈，特别纯净的那种，说话的语调不慢不快，听起来温柔又悦耳。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全然不是姜之先前预想的那种可怕社交，虽然后桌许识只是偶尔会接上几句，但却也不会有不自在的感觉。

　　-

　　正课预备铃打响的瞬间，穿着白衬衫的女人抬腿迈进教室，一头过肩短发随着走路的动作晃了晃。

　　她走到讲台旁，手肘搭在桌上，用食指推了推眼镜：“同学们好，我是咱们高二九班的班主任。”
　　“姓张，张雯。”

　　金丝边框折射着白织灯的光线，张雯用视线环顾了教室一圈，虽然是副文静的长相，却隐隐透着丝不苟，霎那间，全班寂静。

　　姜之只觉得有些惊喜，张雯是高一一班的班主任，也就是她入学时的班级，心里涌上丝丝暖意，莫名有种熟人带来的安全感。

　　“座位先这么坐着，有特别要求的也可以私下找我换，其余的期中考后再调动。”

　　季恬右手撑着脸，美滋滋地对旁边的姜之眨了下眼睛，两个小酒窝很明显，眼睛像是两轮月牙，笑起来让人见了也不自觉跟着牵起嘴角，妥妥的甜妹脸。

　　“之之，多多指教啦。”

　　姜之也跟着笑，她轻轻点头：“多多指教。”

　　“接下来我们选下班委，然后尽快把运动会的报名统计了。”张雯把文件夹摊开，取出最面上的花名册。

　　“我靠，这学期运动会这么早啊。”
　　卓越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毕竟附中一向惯例都是月考后衔接运动会，美名其曰给学生放松心情。

　　听张雯的意思像是运动会大差不差就是这周。

　　季恬偏头，伸出食指左右晃动几下，十分素质地纠正： “学霸可不崇尚说脏话哈。”

　　“哈抱歉抱歉。”卓越做拱手状。

　　“知道你们一个二个有大大的疑惑，但这确实是昨天临时接到的安排，”张雯双手环胸，被学生们的反应逗笑了，“玩还不乐意呢。”

　　“乐意乐意。”
　　“我要报一千米。”
　　……

　　下面马上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男生们都踊跃举手响应号召，女生也有零零散散几个，却也还是犹豫，举起手又放下。

　　“张老师，我报100和400。”季恬却是股清流，毫不犹豫就举手了。

　　胜负欲瞬间就上来了，甜妹都首当其冲了男人还有什么理由犹豫，干就完了，卓越便是典型的领头羊代表。

　　“我跑三千。”

　　姜之眼皮一跳，有点被大家的积极性吓到，她向后靠了靠，侧头问道：“许识，你报项目吗。”
　　还没等到男生的回答，自己就先被张雯点了起来。

　　“姜之。”
　　女生一脸茫然，只是身体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条件反射地起立，膝盖撞了下抽屉，麻麻的。
　　“你来当体育委员。”

　　视线直直地和张雯对上，后者笑着扶了下眼镜框，而后她点点头，似是鼓励，继而接着宣布其他职位。
　　“季恬，班长。”
　　“卓越，学习委员。”
　　……

　　“暂时先选这些，”张雯刚合上文件夹，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还缺个纪律委员。”
　　于是她又把文件夹打开，在名单上快速扫了下就将最后一个职位定下来：“就许识吧。”
　　“大家都踊跃参加哈，在体委姜之那里报名，这可是新学期新班级新气象。”
　　“期待你们为班级争光，”张雯大手一挥，“自习。”

　　然后迈开步子就出了教室，全部流程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只留下呆滞的同学们，刚开始都以为张雯是个严厉的主，结果没想到不仅高效率还额外透着丝幽默。

　　甚至不会多占用一分钟时间。

　　“快，准，狠。”卓越精准点评。

　　-

　　铃声打响后，班级里又恢复到热闹的气氛，姜之恍然想起上午的手机消息，她拍了下脑袋：“差点就忘了。”

　　姜之在十班的后门探头朝里望了望，理科班大多数对她来说都是生面孔，而她有些惧于找陌生人帮忙，一时间便有些犯难。
　　但是自己又不好大声说话，社恐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片刻，一个清瘦的男生拿着几张报名表出来，他停住脚步，低眸看着门框旁的姜之，神色淡淡。
　　但是姜之觉得自己遇到了救星。
　　因为这个男生，宋祁，也是之前一班的。

　　虽然同班期间也没说过什么太多话，但是相比完全不认识的人要好太多，这样想着姜之便不自觉松了口气。

　　宋祁了然，转身回教室敲了下靠窗位置女孩的桌面：“易欣潼，姜之找你。”

　　被叫名字的女生一脸惊喜，她快步跑出去，随后给了正杵在门口的姜之一个大拥抱，眼里笑意盈盈。

　　易欣潼捏了把女孩的脸：“嘻嘻，想你喽。”

　　见女孩不说话，易欣潼疑惑地歪了歪头。

　　“你知道我班主任是谁吗。”姜之把易欣潼带到走廊，表情凝重。
　　“咋啦，不会是老严吧。”

　　老严全名严全，是本届高二的年级主任，一直带的是实验班，行事风格相当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试卷论斤发，假期和上学没区别。
　　如果他是自己的班主任……

　　光是想想都可怕，易欣潼不禁打了个寒颤：“那简直太恐怖了。”
　　“不是老严，”姜之把手搭在走廊护栏上，像个泄气的皮球，“是张老师。”
　　“张老师？！”易欣潼微微睁大眼睛，随即一脸喜色“那简直爽歪歪啊。”

　　“欣潼，我成体委员了。”

　　其实姜之的体育也不是差到极致那种，就是般般化，所有测试能擦边过，只是长跑有点吃力罢了。
　　但她总觉得担任班委之后就多了份责任，不为班级做点什么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张雯还是她很喜欢的一个老师。

　　“尽力就好啦，”易欣潼像个家长似的，笑眯眯地抬手摸摸姜之头，又安慰道，“你爆发力还行啊。”
　　“行吧，我努力努力。”

　　和易欣潼约好中午一起去食堂后，姜之便回九班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见旁边的椅子还空着，新书歪歪扭扭地堆在桌上，她就顺手把其整理了。

　　季恬应该也是去找朋友了吧。

　　心里这样想着，一只白皙又清瘦修长的手就出现在了视野里，手背上的青筋稍显，血管也清晰可见。

　　“我来负责加油稿吧。”

　　许识清亮的嗓音不轻不重地落在她耳际，像炎热的夏天刮过的微风，沁人心脾，是没由来的舒适。

　　姜之抬头，撞上那双好看眼睛，眼尾狭长，此刻微敛着，本是看着有些凌厉，却因为那抹浅淡的笑意而柔和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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