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之后再恋爱

　　时年三月，春天的雨潇洒又吝啬，洋洋洒洒半天不落幕.
　　关舒的出租屋光线晦暗，窗外樟树却淬洗得发亮。
　　春雨下四周都显得寂静空旷。
　　“有事？”
　　暮色渐至，屋子唯一的家具工作台上，关舒对着半身泥雕五官做最后调整，等着手机屏幕闪动，倔强嗡鸣的许久才接起电话。
　　“不就开个玩笑，还打算不接我的电话。”电话那头季莹语气埋怨。
　　关舒眼平心静，无情地有些冷漠。
　　“没事挂了。”
　　“好嘛。”季莹无奈，转眼收了调笑道语气。
　　“据说写生时间和隔壁动画的课程有冲突，外出又往前提了，你怎么样，作业能交吗？”
　　“还行。”
　　关舒今年大二，按照规定艺术专业要安排写生，通常是各自学院，或同专业一起，偏偏今年和隔壁设计学院的动画牵扯上了。
　　在去之前课程作业都要提前收上去，关舒前面忙着比赛，积压了不知多少。
　　就因着这破事，她两天连挪个窝的时间都没有。
　　“有冲突取消不就成了，免得我在这加班加点。”这怨气不可谓不重。
　　“早就定好的，就别想了。”季莹尽力压抑幸灾乐祸的语气，免得惹恼了她，“有时间你去论坛上看看，上面吵架都吵疯了，设计学院可说了啊，这次要与咱们分出胜负一决高下，你能让他们这么得瑟？”
　　关舒冷笑两声，绕到桌子后面拿泥料：“我说你什么什么时候这么好心，原来拱火来了。”
　　关舒是闭关，不是断了网，况且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设计学院与造型学院争斗多年，这次弄联合写生，谁存了什么善良的心思，最强的专业都下场，不就是想挣个美院第一的名号回来。
　　季莹作为造型学院雕塑一班的班长，此刻战斗意愿达到了顶峰。
　　“不是，对面动画可有张聿安，你不想把他摁下去。”
　　张聿安——动画设计全能的天才型选手，攻坚型人才，人称造型学院跨不过的黑历史。
　　想当年，他进学校参加的第一场比赛，就是敌院内部的雕塑评比，不幸拿了个一等奖，现在都还挂在设计院的院长办公室。
　　这些年凡是听到这个名字，雕塑没一个不来劲的。
　　关键长得也一副蓝颜祸水样，多看一眼靓瞎眼。
　　“我不配。”
　　关舒赶作业熬得肤色惨白，头发也乱的跟拾荒似的，再瞎双眼睛简直毫无负担。
　　“雕塑一班关舒，出师未捷身先死，专业课上挂了科，你猜对面怎么说。”关舒无奈叹气“闲事莫挨才是生存之道，知道吗？”
　　仅是说话的几分钟，天色似乎又暗了些，关舒没多聊，很快挂了电话。
　　说起张聿安，别人或许不知道，关舒可是从初中就看着他从臭屁小孩一起长到大，当初他带自己入门美术，估计没有猜到两人还有同台对擂的一天。
　　真正意义上成了对手，对上他，关舒没有多少胜算。
　　关舒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找进论坛看最新消息。
　　年度乐子，设计学院动画系与造型学院雕塑系要一起写生啦，你希望哪家能赢？
　　“动画和雕塑？这是什么神奇的组合。”
　　“不是我说，这俩什么时候能打一架，期待好久了。”
　　“领导也喜欢看热闹，学生的命就不是命吗，作业补不完，根本补不完。”
　　“无奖下注，雕塑牛逼！”
　　“绝对是动画，咱们学校还有作品比《推光》热度更高的吗？”
　　“俗不俗啊，艺术是小众的，这种烂大街的东西还敢拿出来吹？”
　　“前面造型学院的吧，一股腐朽味儿，大清亡了你没亡。”
　　“帝都版报都承认的青年艺术家，能出几个，我舒姐专业第一，实力绝对的王者。”
　　……
　　豁，吵得挺激烈。
　　关舒凑个热闹，敲字：“就这点成就，夸包浆了都，有什么好比的。”
　　过了几分钟。
　　消息提示音接二连三，颤得手发麻。
　　“你小子了不起，键盘上装大饼。”
　　“……”
　　“不是吧，你哪方人物这么牛-，那可是张聿安和关舒，你大二玩泥巴画小人儿，人家带团队打比赛，能搁一块比吗。”
　　“不是哥，我请问呢，你哪来这么大自信。”
　　“抬走一个没眼色的家伙。”
　　“……”
　　得，看不出人还挺团结，分则立场分明，合则片甲不留。
　　虽然吹她，但她惹不起。
　　按照往年传统，写生之后会组织一次作品展，是学校内部展览，布展规模小，没什么曝光，往年都很和平。
　　而且说白了，出门旅游的机会，谁把作业放第一位。
　　巧就巧在，造型与设计学院是这些年的宿敌，雕塑和动画，最近也有些缘分。
　　张聿安与关舒属同一届，一个动画作品《推光》，开年获全网播放量最高，一个是春季国家雕塑展上最年轻艺术家。
　　两个风云人物，不论是时间还是位置，都像命定的对手。
　　存在争议，大概是领域毫不相通，谁说谁有理。
　　估计没写生这回事，还没谁想看他们拼到你死我活。
　　至于提出这想法的人。
　　关舒冷哼：缺德缺坏了。
　　天色已经漆黑，关舒这两天忙着作业，房子已经许久没有收拾。
　　标准的两室一厅内，可以说除了能住人外，都是一团糟。
　　木屑石料和各种成品半成品，在昏暗的光线中堆积，盈满本就不大的房间。
　　闭关几天，她终于舍得出屋子。
　　出去觅点食，顺带把写生的材料买了。
　　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但张聿安太过得意，她确实不开心。
　　晚上刚下过雨，空气中夹着潮气，泠泠冒着冷。
　　小区在学校的背面，离主干道有些距离，零星两个店铺吃东西没什么好挑，而学校另一面是条十分成熟的商业街，小吃摊摆满半条街，氛围和天气形成对比强烈。
　　在商业街入口，有家煎饼挑不出错处。
　　饿了一天关舒没什么食欲，也没打算挑。
　　“老板，加肠加蛋。”
　　等待煎饼的过程关舒无事可做，漫无目的盯着入口另一头。
　　是学校侧门。
　　灰白色调沉入暮色变得界限不大分明，所有人的面孔像是开了晃动模式，生动却趋于一致。
　　不知道是不是在黑暗中呆久了，隔着老远关舒认出了有些熟悉的脸。
　　“煎饼好了。”
　　老板的声音让她回神。
　　“好，钱转过去了。”
　　再一转眼，人影憧憧，分不清是不是错觉。
　　关舒边吃边找，去到常去的画材店，顺着台阶往上。
　　门外走街串巷吹的风还有些冷，进了店里，行缓的风笼着暖意，安静地时间都有些绵长关舒轻车熟路沿着店面边角去到最里，赫然架着道木梯延向二楼。
　　二楼联通阁楼，能闻到雨水湿润的气息，可能是东西多了，空间狭小地近乎密闭，楼下的市井声如水泄般散去。
　　说话的声音就变得尤为清晰。
　　关舒没兴趣听人聊天，毕竟事不关己，找齐要买的材料才是正事。
　　就挑着东西，过了一会儿，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张聿安有什么可牛气的，一个大二的学了动画几节课，能做成推光那么大项目，还都把他捧成神。”
　　是一道高亢的男声，说出这种话难得嗓音却是干净的，带着少年气。
　　关舒第一反应，今天睁眼顺序肯定没睁对，黄历应该提醒她不宜出门。
　　不然怎么阴魂不散的。
　　“有后台呗，有他爷爷张北宗，只要在艺术圈子里，谁关系硬的过他。”
　　一男生装腔作势放低声音：“以前听人说，张聿安高中成绩差的要命，全靠参赛加分才考进的美大，他爷爷关系那么强，谁知道是不是做的弊！”
　　很不巧，聊的正主就在几排架子外，张聿安提出想搬家，郜良便主动要求帮他搬点东西，出门还没几分钟呢，就买点工具材料，谁知道刚好遇见茬子事。
　　郜良听得邪火乱生，正要冲出去和这些王八蛋理论，横亘出一只手将他拦住。
　　张聿安就背靠在墙角，宽肩窄腰地，一身修身普通黑衫穿得跟拍杂志似的，抽出一只手漫无目的在架子上翻找。
　　显然里面没他要找的东西，被困在原地真像吃自己瓜吃出味来了，看着闲适得很。
　　“话不能这么说，人家脸也还行，昨个儿美人追着跑，今儿个和系花传绯闻，可见这年头男美人也挺吃香。”
　　还拐着弯骂他小白脸。
　　“这是扯哪去了。”
　　这时那少年气的男生便显出格外与众不同的单纯来，他问先前的男生，“欸！刚才你说的张聿安高中的事，是不是真的？”
　　男生争辩“我可没乱说，我女朋友的室友和他是同一个地方，回家找他高中同学问的，数学还不及格呢，就这样他还学校里称老大，家里有钱有权供着呗……”
　　只这两段话，关舒听得好气又好笑。
　　当初自己知道张聿安数学考五十九分，还曾疑惑过，这人是脑子不好使还是做人太倒霉，能正正卡在这个点上。
　　现在看，倒霉说不定是真，大学都捧为聿神了，还能听到数学不及格的黑历史，成为别人不明缘由嫉恨的有力证据，对比起来，这些人脑子也好使不到哪去。
　　同是风头正盛，总会有人看不惯。
　　张聿安脸皮厚，估计就是站在这，也管不上几句闲言碎语。
　　关舒听听就打算过去了。
　　她站那听着人讲张聿安各种霸权，该挑的东西一个没落，就在这时，季莹又拨了个电话过来。
　　这次她接得挺快。
　　“关舒，一起吃饭吗，寝室人都在。”
　　在搬出去之前，关舒在寝室住过一段时间，和大家关系都还不错，基本没断了联系
　　季莹听声音已经出了门，周边环境嘈杂。
　　“好啊。”
　　电话一接起，二楼的讨论声自动停了。
　　反正都是暴露，关舒转眼换了主意，说话前做作地咳了咳嗓子。
　　季莹莫名想关心一下：“在哪呢，挺安静的。”
　　“画材店买东西。”
　　关舒提着比平时高两个度的声音，笑意吟吟：“遇到件挺别致的事。”
　　“什么？”
　　“张聿安，刚才说他来着，出来就听到有人夸了。”
　　“他这种祸害挨夸不挺正常。”季莹见怪不怪，听得出对这个名字十分不待见。
　　她勉为其难问：“夸什么了？”
　　“大概……能力强、家世好、长得好看，夸得都挺俗的。”
　　关舒嗓音沾了窗外的雨气，微凉中藏着缱绻，奇异的衍生出温柔的氛围。
　　“不过有一点我挺认可。”
　　“说他是男美人，市场还挺吃香。”
　　“……”
　　季莹不觉有异，评价“啧，玩的有点变态。”
　　关舒也觉得这个世界挺变态的，躲了他一年多，回过头自己还是在原地。
　　还是上赶着找麻烦。
　　角落郜良看着张聿安一脸难言的表情，没憋住，哧的发出一声笑。
　　出门还挺有意思，张聿安被调戏，活了十几年没见过，也不知道他哥听到是乐意还是不乐意，他是挺快乐的。
　　笑声很轻，却像是某种静止装置的解除开关，惹怒远处几个男生。
　　没工夫分清声音从哪来，男生火气直冲脑门。
　　“艹，阅读理解脑子被狗吃了，老子是夸他吗！”
　　声音大到惊动电话对面的季莹，被那边的暴躁哥影响，她语气又急又快。
　　“关舒你是在哪招惹大型犬，什么毛病？对家的对家是朋友，人家犯贱，也不至于胳膊肘往外拐，你在哪啊，我带人过来。”
　　只一句“处理完再找你。”
　　“嘟”声电话被挂断。
　　这边室友三人一起出行，王妍燕看这情况，疑问道“咋了，出事了？”
　　季莹深重地叹了口气：“关舒为她旧情人冲锋陷阵，要挨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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