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抑

　　S中是Q市的一所重点高中，虽然只是市重点，但随着近几年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人数的不断增加，渐渐地能与隔壁的老牌名校省重点Z中一较高下。

　　除了中考考进来的学生，周边也有许多乡镇的家长慕名而来，卯足了劲儿想办法也要把孩子塞进来。

　　眼下快到两所学校的中午饭点，校园内还是安静肃穆的氛围，只隐隐约约传来老师的讲课声。而围墙之外，校门口路旁早停满了家长的车，剩下不宽的道路上，堵了长长一条，行人、摩托车穿梭其中。

　　等着接孩子的家长们挤挤挨挨地聚在校门口，隔着伸缩门往里头张望。

　　下课铃一响，本来寂静的校园开始逐渐沸腾起来，不一会，一个个身着黑白校服的身影欢脱地小跑出教学楼，被迎上前的家长接走。

　　孩子们都穿着清一色的校服，聚在一处只叫人看得头晕目眩，眼尖的早早认出来领了自家孩子走。还有些许多是家长找不见，孩子又近视眼的，早等得不耐烦了。

　　一时这门口处的呼喊声，笑闹声，连成一片。

　　场面的热闹程度堪比春运时候的火车站。

　　以前S中的学生说起自己学校的校服，真的是一言难尽。

　　前些年其他几所高中的校服大多采用简约的黑白配色，虽然一样的宽大，至少不会很突兀。

　　只当时的S中校领导大概是想与众不同，选择的校服是正身是宝蓝色，两只袖管是黑色，中间用了亮眼的橙色连接，最为奇葩的是衣领是白色，材质又不耐脏，穿不了多会儿领子就脏得不像话。裤子倒是黑色，然而侧边的两条橙色条纹让这黑裤也显得不伦不类起来。

　　最关键的是，一般校服袖口处都是收紧的，S中的校服另辟蹊径，袖口是敞着的，裤子是直筒的，再加上这“神仙配色”，学生们私下吐槽，活像买猪饲料送的品牌宣传服。

　　到了前两年，随着越来越多的学生不爱穿校服，考虑到学校形象和家长孩子们的诉求，校领导终于也“开眼看世界”，且审美上有了些进步，这才换成了如今统一的黑白配色。

　　不说多好看，至少能穿得出去了。

　　S中高二教学楼在靠近操场的一边。

　　高二3班，物理老师王老师拖堂讲完最后一个知识点，拿起水杯喝了口，把教案合起来。

　　还没来得及说下课，靠后门的男生蠢蠢欲动，半直起身子就准备往外冲。

　　王老师故意喊他:“陈桥桥，老师还没说下课呢，你急着去干啥？”

　　陈桥桥此人，听名字像个小女生，其实是个将近一米八的大块头肌肉男，嬉皮笑脸的，话还多。

　　平时一到休息时间，教室里就响起他的大嗓门，眉飞色舞地说故事，不到上课都不带停的，偏偏他这人自带喜感，说话总是莫名搞笑，逗得一帮人笑得直不起腰。

　　此时听到王老师喊他，陈桥桥苦着脸回头，讪笑着:“王老师，这不是待会儿饭冷掉了嘛，嘿嘿……”

　　顿时全班哄堂大笑，徐桥桥也摸着脑袋傻乐。

　　王老师笑骂道:“瞧你那点出息！就想着吃饭了！”这才挥了挥手，“行了，下课吧。”

　　班上人走得差不多了，徐也合起笔记本，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进入高二下学期，渐渐处于知识汇总阶段了，他有点跟不上进度，尽管上课很专心，笔记也记得很详尽，平时更是没少努力，但成绩就是提不上来，总在中下游徘徊。

　　想到每次考完试都要听自家老妈碎碎念，他有点烦躁。

　　收拾东西的时候，听到后面几个男生在说话:“凌哥，下课了！”

　　他回头去看，是在喊周凌。

　　周凌是今年刚转到3班的，听说以前是在私立高中。

　　他也是个奇人，除了班主任的课，其他任课老师上课他经常睡觉，反正桌上书堆得山高，老师们也不一定注意到他，有几次注意到了，跟班主任反映了，叫了家长来也不了了之，他依旧我行我素。后来久了，老师们也懒得管他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他的成绩不算差，偶尔还能挤进班级前二十。

　　再对比自己的情况，徐也心中苦笑，转过头来继续整理。

　　开学才两个多月，周凌已经成了个小小的名人。

　　大概得益于他的好皮相，自己班上的女生经常想方设法跟他搭话不说，慕名来看他的女生也不在少数。一下课就有女孩子们隔着窗户红着脸你推我搡的。

　　周凌也不带多看一眼，事实上他平时就不怎么爱搭理别人。

　　因为经常和杨鹏、李子轩等人打球，才渐渐地就玩在一起。

　　周凌睁开眼睛，俊朗的脸上划过一丝被吵醒的不悦。

　　他抹了把脸，发现班上人都去吃饭了，除了自己这帮人，就只剩前面第四排一个男生在收拾东西。

　　瘦白纤长的手指正将试卷一张张抚平了分类好，露出的侧脸莹白如玉，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细框眼镜。

　　他认得他，徐也。

　　杨鹏等人还在讨论着中午去哪吃，询问他的意见。周凌收回目光，抓了抓微微凌乱的头发，不置可否，慢悠悠起身，一群人往门口出去了。

　　把手头的事情弄好，徐也看了下手表，已经12:10了，想着徐母在校门口等急了估计要骂人，微叹了声，往校门口走去。

　　赶到门口发现徐母果然在骂人，却不是骂他。徐母扶着摩托车，与一辆小车里的中年男人骂骂咧咧争论着，旁边围了一群人在看。

　　徐也赶忙过去，“妈，发生什么事了？”

　　一问之下原来是刚才小车车主在靠边停车时，徐母骑着摩托突然就从后头挤上来，差点撞上，小车车主就说了两句，徐母也不甘示弱，两人就争执起来。

　　徐也耳尖有些发红，拉了拉徐母:“妈，人家打了转向灯的，就是要靠边停车。你那样很危险的，少说两句吧。”

　　紧接着跟车主道歉。

　　车主看他是个学生，又道了歉，就也不再说啥，往前开走另找地方停了。人群见没有可看的，也散去了。

　　这边徐母气炸了，儿子过来不帮着她，还向对方低三下四，这不就是明晃晃打她的脸吗！顿时脸上挂不住，朝着徐也骂道:“老娘白养你了，帮着外人说话，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徐也抿着嘴皱紧眉头，见她越骂越难听，才微微不耐道:“妈，再不回去我就回教室了！”

　　徐母瞪了他一眼，到底舍不得儿子饿着肚子，闭了嘴巴，回去一路上都气鼓鼓没搭理他。

　　家里就徐也和徐母两人吃饭，徐父在外地工作，一年难得回来几次。徐也有两个姐姐，比他大许多，都嫁人生子了。

　　徐父很少在家，徐母一直是有些偏疼徐也的，徐也小时候也因此当过一段时间的熊孩子。小时候两个姐姐也因此总揍他。

　　徐母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只念到了初中，嫁给徐父的时候小两口日子过得十分窘迫，夫妻俩都要工作，所以徐也的大姐是给外婆带大的。

　　后来情况稍微好点了，就生了老二，又让徐也外婆带了两年后就辞了职专心带孩子，家里的里里外外都是她在打点，到三十岁上才生了徐也。

　　徐母脾气不太好，控制欲很强。徐父在家时一不如意就要数落他，百般挑刺。

　　她我行我素惯了，说话从不顾及别人感受，句句挖苦，夫妻俩感情算不得好。所幸徐父的脾气很好，不怎么发脾气，况且也聚少离多。

　　对姐弟三个就管得更多了。从小三姐弟穿衣做事以及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她都要按她的要求来，否则就要骂人。

　　现在姐姐们出嫁了，她全身心投入到照顾徐也一个，更是把“无微不至”发挥到极致。

　　学习方面她插不了手，生活方面，徐也每天校服里要穿的衣服内裤鞋袜她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放在他床头柜上摆好。

　　她还总爱翻徐也的房间，翻翻他的抽屉，看看他的书桌，仿佛要透过这种方式了解他的生活，屡说不改。

　　这让徐也苦恼又烦闷。

　　尽管刚为儿子在外面下了她的面子而生气，这下饭桌上，徐母照常给徐也夹菜夹得欢快:“多吃木耳对身体好……”

　　“来，吃块排骨，你看你瘦的跟个猴子样……”

　　看她还要再继续夹菜，徐也皱眉拿开碗:“妈，可以了，我自己知道夹！”

　　徐母这才住了手，兀自喋喋不休道今天买这些菜花了多少钱，这胡萝卜炖牛肉吃了好啊你要多吃点啊之类的。

　　吃完饭徐也“逃”回了房间。

　　他现在住的房间其实原本是大姐住的，大姐出嫁后房间空着，徐母说他那个房间没有这个房间大、采光好，就非得闹着让他搬过来。

　　徐也是不肯的，他觉得这样不好。后来徐母直接把他房间的床单被子什么一卷全搬过来铺好了，然后各种数落他，他烦不胜烦最后才搬过来。不过大姐嫁得远，也很少回来就是了。

　　他躺在床上，手臂搭在眼前，在这个相对自由的空间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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