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变成了女人

　　盛夏时节，树林郁郁葱葱，密不透风。蝉鸣响彻云霄，聒噪不休。天气燥热沉闷，无风无云，阴暗又潮湿，似是有风雨要来到。

　　会客厅门大开，穿堂风自南向北吹来，带走一些沉闷和黏腻。白慕羽躺在门口躺椅上，悠闲地享受这一刻的静谧时光，他将折扇盖在脸上，嘴里哼着小曲，时不时捻起身旁小桌上摆放的果脯放进嘴里。
　　酸甜四溢，果味十足，仍旧是他爱的味道。

　　“慕羽，慕羽！”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远而近传来，白慕羽一听，想都不用想，这又是老家伙派人找他来了，明明是大中午休息时间，非要在这个时间来打扰他，不知是想让他不活还是让他死。

　　他随即两手一摊，垂在地上，两条长腿放松，随意耷拉下来，摆出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扇子自然从他面颊滑下来，堪堪停留在脖颈处，留出一半英俊的脸庞。

　　那双乌黑的眼睛紧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盖住了眼睛缝隙，若是不仔细观察，倒还真让人以为他睡着了。

　　白七的脚步逐渐接近，直至停留在他身旁。
　　他轻轻喊了声，“慕羽，慕羽？”

　　白慕羽不理会他，假意闭着眼，摆出一副自然放松的姿态一动不动。心里想着，自己就是不起来，他总不至于将他抬到族长屋吧。

　　白十一从厅里走出来，稳稳地停在他头顶处，开口询问，“族长那边有事吗？”

　　白七道，“嗯，黎家族派了人过来，族长要我喊慕羽过去一趟。”

　　白七俯下身来看了他一眼，距离很近，近到白慕羽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气息。他静静看了两秒钟，直起身子来这才说道，“慕羽睡着了，您也知道的，他起床气一直很大。如果事情不急的话，您看要不等他起床，我转告他？”

　　白七迟疑一会，道，“恐怕不行，族长命令很急，非要这个时候不可。您看，能不能现在将他喊起来？”

　　白十一没说话，弯腰将手放在他肩膀上，轻轻晃动了两下，“慕羽，慕羽？”
　　白慕羽“睡得”更沉了。

　　白十一加大力度，“慕羽，慕羽？少主？”

　　说起来，家族里地位阶级不同，称呼本就不同。
　　但白慕羽不习惯旁人少主少主地喊来喊去，听上去像是封建社会似的，便让人无论阶级高低，唤他名字即可。

　　而白十一有时候仍旧不习惯，着急时便名字称呼一起脱口而出。

　　白十一叹口气，遗憾道，“白七，你知道今天黎家族是谁来吗？”

　　白七刚要开口，抬眼却发现白十一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边无声嘘了一声，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

　　他瞬间了然于心，“听说是位美人，盘靓条顺、倾国倾城，生得那是一个花容月貌沉鱼落雁。”
　　说完顿了顿，看了眼白十一，又低头瞅了下白慕羽，稍微提高音量继续说，“黎家族不愿将她放出来，听说族长力排众议将她争取了过来。哎，她来我们家族，不知道还会引起多大风波呢！”

　　白十一问，“此话怎讲？”

　　白七微微一笑，“我们家族几位少主肯定都想一睹其风姿，争破头地想接近她，听说这位冰山美人性子淡漠，估计她也不会搭理他们。到时候还不知哪位少主能先吸引美人目光呢。”

　　话说完，白慕羽睫毛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白十一添了一把火，“反正不是我家少主，他连去都不愿去，恐怕旁的少主都摸上了美人手，他都见不上一面。算了，您还是回去吧，等日后再作商议吧。”

　　白七叹了口气，“那好吧，我这就回去向族长复命。”
　　说完调转脚步，摆出要离开的样子。

　　白慕羽慵懒的声音响起，他慢慢睁开眼，声音低哑，“怎么，我不过去你拿什么复命？”

　　白十一和白七对视一眼，默契地低下头，“少主说得对，您还是去一趟吧。”

　　白慕羽神色一凛，“你们二人的小心思我不是不懂，不用故意当着我面说些话给我听。”

　　他拿开脸上的折扇，漫不经心地打开合上，打开合上，折扇上的山水画隐约露出边缘，明明灭灭间，啪地一声被猛地合上，白慕羽抬眼看向白七，面上无甚表情，“我醒了，待会儿过去。不过——我可不是为了什么美人去的，你们俩人嘴巴给我严实点。”

　　白十一和白七忙点头，“少主说得是，您一直以公事为重，这等私人感情肯定不会扰乱您的。”

　　白慕羽瞅着这两人，他很清楚他们的心思，可眼下他总觉得他占据下风，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更何况，族长那里还有美人——咳咳，不，还有要紧事。

　　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回头对着白十一道，“看好门，我等会儿回来。有事向我汇报。”
　　白十一弯腰道，“好的，少主。”

　　他对白七道，“走吧。”

　　白家族建筑群坐落在不知名山上，丛林掩映之中，常人不熟悉此地，很难寻找到。即便偶尔碰见，也不能随意进入。这里24小时有无死角监控和武装巡逻，隐形无人机不间断盘旋在上空巡查，四周电网密布，并设置了干扰雷达监测的机器，整座建筑群都在秘密保护之下，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更何况是人。

　　因为远离世俗喧嚣，不沾染世事，显得整个建筑群不同人间物。

　　大概是族长偏好，建筑群整体是新中式园林风格，亭台楼阁，池馆榭轩，回廊楼台，池塘竹林，苍竹翠柏，花园草坛一应俱全，像极了古代大户人家府邸，低调奢华，高端大气。

　　白慕羽曾当面吐槽道，族长不仅年龄太老，爱好也古老。虽说这样的装饰雅致有意境，可怎么看怎么给人一种封建时代遗风，看久了也无趣。

　　白慕羽不急不缓地走在白七身后，穿过一道道走廊，经过一处处楼阁，才终于到了族长居住的楼宇。
　　白家族之大，可见一斑。

　　他脚步停下来，看了眼楼宇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望月楼”，那还是很多年前族长亲自题的字。他偏过头问白七，“黎家人现在就在里面吗？”

　　白七道，“是的少主，族长和她正等您呢，您快进去吧。”

　　白慕羽点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大步迈了进去。

　　＊

　　宽敞宏伟的中式装修风格的会客厅中，黎翌正和白家族长谈论些什么。
　　此次合作原本并不该是他来的，但——

　　他回想起小时候孤儿院见到的那人，面容稚嫩却纯良无比。他帮他赶跑了欺负他的人，并抢回了属于他的玩具。

　　他直直地站在他面前，背对着阳光，双手叉腰，气势凛然，像个英雄。
　　他中气十足的奶音响起，“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慕羽，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黎翌伸出手同他握住，“我叫阿翌。”

　　记忆回溯，他想起几年前他们还是关系紧张的死对头，为了同一个目标大打出手。

　　他将他按在地上，恶狠狠盯着他，“你最好给我小心点，别以为你是黎家人我就不敢动你。”

　　他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心底善良，却要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

　　只可惜，白慕羽已经不认得他了。他甚至只知道他是黎家人，是他的死对头，是白家的对家，却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黎翌笑了笑，轻易地翻过身来反压住了他，“该小心点的是你，白慕羽，现在是我压住了你。”

　　他将“压”字说得格外重，白慕羽脸色微变，但还是一派清明从容的样子，挑了挑眉，“你知道我叫什么？”

　　黎翌回敬他，手用力将他按地更重了，“当然，白慕羽之名谁人不知？”

　　可白慕羽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这三个字在黎翌心里分量有多重。

　　＊

　　白慕羽一进门，就先看到了那位黎家人。
　　怎么说呢，他从来不知道黎家还有这般惊为天人的美人。

　　海藻般长发浓密，长眉入鬓，凤眸狭长，鼻梁挺拔唇红齿白，身量修长，虽然坐着，可也能看出她不比他矮多少。

　　看来白七说得还是收敛了些，只能说此人只能天上有，人间哪能几回闻。
　　他见过美女不在少，第一次给他震撼的，也只有她了。

　　他一直觉得，黎家不是莽夫就是彪汗，或是狡猾奸诈像狐狸的军师，或是爱钻牛角尖睚眦必报的小人。

　　唯独没有美人。
　　看来他错了。

　　他面上淡定不显，脚步轻快，走到族长面前，语气平常自然，“我来了。”

　　说罢便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位置恰好与白家族长相对，与黎家美人相邻。

　　白青山不言语，看他一连串的动作，待他坐好了这才开口简单介绍，“这位是黎家人，黎翌。”

　　“这是白慕羽。”

　　“幸会，幸会。”
　　白慕羽率先伸出手，这种事必须得先由男人来开口，正式且不殷勤。

　　黎翌心里暗忖，这家伙对黎家男人一脸同仇敌忾神色，对女人倒是和颜悦色得很，看来他的态度与黎家无关，与男女有关，心里不由得带了气。

　　也幸亏自己是以女人身份进来的，否则还不知他会摆什么样的臭脸子呢。

　　想到这里，他冷冷一笑，斜斜看着他，半晌不伸手，任凭白慕羽空空抬手等他。

　　白慕羽也不尴尬，淡笑道，“黎美人，第一次见面就不给面子？以后我们还怎么合作呢？”

　　黎翌冷哼一声，轻轻抬手，放了三根手指在白慕羽手心，虚虚握了一下，“久仰大名。”

　　声音清泠如玉石碰撞，声线低沉清冷，乍一听难以分辨男女。

　　白慕羽心道，果真美人不辨雌雄，不仅面貌这样，连声音都这么中性。

　　他刚要握住她的手，她却一把撤了回去。

　　他不恼，仍是笑着的模样。
　　心里却暗想，冰山美人这手骨感分明，半点不像女人的手柔若无骨，倒像是男人一样骨骼生硬线条凌厉。

　　想归想，很快便将这事淡忘了。
　　白青山皱了皱眉，“白慕羽，人家没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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