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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手机在床头柜上奋里震动,连带出一阵像拖拉机般的轰鸣,樂非晚用被子裹住头挣扎了一会却也抵挡不住那振聋发聩的噪音,只能自暴自弃般猛地从床上坐起,拿起贴满粉色钻石贴纸的翻盖手机点了关闭。
她在床上像行尸走肉般痴痴呆呆地坐了一会,像是缓过劲了才下楼洗漱。
奶奶端着碗粉在院子里呼啦啦地嗦着:“怎么的,今天要早起?”
楽非晚梦游似的点点头,踱到洗脸架旁边拿起漱口杯走到屋前的水井打了杯水,牙膏里的薄荷味冲上脑门,她拿着牙刷缓慢的蹭着,听见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费力地抬起眼皮朝屋门前的小路上看过去,一辆自行车正逆着光驶来,坐在车座上的人穿了一声黑,正不间断地按着车把上的铃铛。
莫榆从车上下来,蹲在楽非晚面前,见对方像是连夜堆起了埃及金字塔那样疲惫,忍不住开口笑道:“哟,还没醒呢?”
楽非晚把嘴里的泡沫吐了,又漱了口,倒水时招呼道:“闪开点,水溅你身上。”
转身从厨房捏了只煎蛋两口塞嘴里,又从周杰伦穿着连帽衫的纸箱里掏出两瓶优酸乳塞进口袋,见莫榆正跨坐在自行车上用脚撑着地,樂非晚一屁股坐在后座,言简意赅:“走。”
“今天换人设了?惜字如金霸道军阀?我就是你那拉黄包车的劳苦大众。”莫榆脚上蹬着自行车,嘴也不闲着。
“我潇洒快活了两个月,突然要早起,谁受得了。”楽非晚说着,带着愤慨与怨气的巴掌呼上莫榆的背。
中考结束后带着全A的成绩单荣誉归来,市重点高中为了抢好苗子就差大打出手,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自己是台湾偶像剧里被男主和男二疯狂争夺的善良女主角,在暴雨中声嘶力竭地哭喊出玛丽苏台词:“住手!住手!你们不要为了我打架!”
楽非晚想着又有些想笑,把头埋在莫榆背后轻笑出声。
“你知道为什么每次你在后面偷笑都会被我发现吗?你贴着我背偷笑的时候,呼吸的热气会隔着衣服粘在我背上。”
“靠,就笑了怎么了!不行我下来,我走路去。”
“我哪敢啊,为您拉车是我的荣幸。”莫榆语气贱贱的。
楽非晚拧住莫榆腰上的软肉,跟她笑着闹成一团。在行驶中打闹的后果是,自行车把不受控制地扭向一旁,卡进了路边的石头缝隙里,连带着车和人一起栽倒,楽非晚只觉得天旋地转,预料中倒向地面袭来的钝痛却并未如约而至,反而是跌向了一个带着体温的人肉垫子,头砸向莫榆肚子时,楽非晚听到了一声像呕吐又像痛呼的拟声词。
被垫在下面的莫榆五官都扭成了一团,后背被凹凸不平的石子隔得生疼时肚子却又被一个圆圆滚滚有着扎实分量的脑袋砸出闷哼,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偏偏始作俑者看到之后以一个跪在地上的姿势俯身抱住她,像是于心不忍想要拉她起来,却实在败给了这一幕的搞笑程度,笑得不能自己。
莫榆自暴自弃地干脆在泥巴石头混杂的小道上躺平,任由楽非晚笑到把眼泪全擦在自己身上。躺下的视角刚好可以看到楽非晚俯在她身前笑到喘不上气的样子,以及她身后沦为装饰背景板的蔚蓝天空。
“不去了不去了,你把车夫压死了。”
“来我看看死没死。”
楽非晚说着伸手往莫榆咯吱窝挠,后者光是发现企图就开始咯咯笑起来,抱着胳膊在地上翻滚,连身下略有些膈人的石子都顾不上察觉到疼,只嘴里哭喊着饶命。
楽非晚像是胜利后狡诈的小狐狸,坐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莫榆,哼哼笑道:“怕了吧,你楽神秘籍,专治莫榆,没输过。”
莫榆从地上坐起来,不服输地说:“不服啊,就这么一招你还要用多少次!”
楽非晚颇为自得,说:“哼哼,招不在多,有用就行。”
正准备重新跨上车,猛地听见后头传来浑厚的狗叫,一条黑狗呲着獠牙甩着尾巴一路咆哮着冲过来,楽非晚忙地跳上车,莫榆撒了丫子狂蹬脚踏,两人四脚翻飞屁滚尿流的跑了。
那会正好是盛夏,道路边的树枝繁叶茂,投掷下厚实地影子铺盖在窄窄的小路上,道路串联着小镇上散落的红砖房,再行驶一段路,这些稀稀落落的房屋被自行车甩在身后,扑面的是每一个岔道口都亮着三色信号灯的城市道路,周遭的住宅替换成了各色的店铺,与纷扰的车流人流汇建成了暑期再寻常不过的上午。
楽非晚坐在后座上吃用竹签串起来的糖油坨坨,这东西口感很奇妙,黄色的一小个,像是砂糖橘那么大,为了方便吃买的像糖葫芦那样用竹签串起来的一整串,入口是黏腻厚实的糖浆,用牙咬上去是脆的,内陷却是软糯的。楽非晚没吃早餐,这会举着一口一个吃得正欢,另一只手抓着莫榆的衣服加强行驶闹市的车后座上的安全感,抓着黑色布料的手小拇指上还挂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莫榆的早餐。
不同于后座吃吃喝喝不管身外事的楽非晚,蹬着脚踏的莫榆正处于一个大脑处理繁杂信息的复杂阶段。这片地她也是第一次来,没想到车况复杂程度有点超出预期,周遭店铺音响的声音穿透耳膜,水泄不通的街道堵住的车辆也不甘示弱地按着喇叭发车滴滴的声响。
拧着眉头在心里骂脏话的少年莫榆哟,长大后驾车穿行道路规划严苛只有车轮驶过声音的安静城市主干道时你会由衷的感慨禁止鸣笛条例是多么伟大的。
莫榆跟准了前面一辆摩托车,仗着有摩托车开路,她一路蹬着终于在人挤人的街道里豁开了一道口子,把自行车锁进车棚里后楽非晚递上了早餐。
莫榆解开打着结的塑料袋,看着面前楽非晚从左边口袋摸到右边口袋,掏出证件检查后又掏出红色票子一张张开始数,数完点点头,伸手摸向莫榆的口袋,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操作。确认钞票和证件齐全后拽着莫榆像刚打赢仗朝气蓬勃的小公鸡,气势昂扬地向市重点高中大门迈进。
校方在门口的告示栏上贴着学校的平面图以及报名流程,这会告示栏前挤满了家长,楽非晚侧着身子往人群的夹缝里想挤进去,却被身边大腹便便的中年男性猛地一挤就感觉自己双腿不受控制,顺着挤过来的力气往后倒,勉强站稳时茫然地看着面前拥挤的人群和自己已经拉开了安全距离。
楽非晚用见鬼的眼神回头看向莫榆,莫榆叼着优酸乳的吸管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翘起,看见对方转头过来时更是觉得搞笑,差点被牛奶呛着。
在楽非晚捏着拳头拷问为什么偷笑前,莫榆祭出一计,三两下喝完盒里的牛奶,蹲下,示意楽非晚上来,两人叠高,视野空前的宽广,楽非晚眼睛从家长们油亮的脑袋上看过去,仔细辨认着有用的信息。莫榆晃眼的瞬间,似乎在一群家长推搡的人堆里看见一个佝偻的影子。
“走,交费去。”
楽非晚大手一挥,拉着莫榆朝校内大楼走去。
班主任方老师坐在教室前门的桌子前,几乎是抬头看向来人的一瞬间就认出了楽非晚,笑容很和善,似乎对校方把中考战绩赫赫有名的小状元安排在自己班上这件事很满意。
确认办完了手续之后给楽非晚说校方要给新生代表拍照挂在荣誉墙上。,没等楽非晚反应过来就被举着摄像机的大哥拉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这位学生个子有点高,方老师抬起头与莫榆的视线交汇,问道。
“莫榆。”
“啊,我找找啊。”方老师拿起花名册,视线在上面巡视了几圈之后疑惑问道,“怎么没有呢?”
“嗯,老师您要不问问吧,我情况比较特殊。”莫榆没感觉多意外,语气很平淡,从小到大在漫漫求学路上一直被特殊对待,早已经习惯了。
“行,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找主任问问。”
莫榆随手扯了张凳子,看得出来这省重点高中的确很重点,教室里的桌椅都是新的,凳子还带着靠背。她把椅子反过来坐着,像是骑摇摇马一样尝试晃动,但新椅子四个角上的黑硅胶新到能看清楚整齐的切割面,棱角驻扎在地上,晃动不了分毫。莫榆叹了口气,重点高中真磨人,不知道楽非晚怎么在吃喝玩乐全抑制青少年天性的学习之路上坚持下来的。
“哟。”
一道人声在空旷的教室里响起,莫榆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后门站着一个佝偻着背的的瘦小身影。看清楚的一瞬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冲上脑门,每一块骨骼都在嘎嘎作响,在那人勾着嘴角想吐出第二句话时,莫榆一脚踹飞了椅子,猛地过去攥住了他的衣领。
莫榆低头看着被自己拽着衣服像小鸡仔一样提起来的瘦弱男孩,握拳的手激动地颤抖着,几乎是咬着牙齿吐出字:“谁允许你出现!”
瘦弱的男孩嘎嘎笑起来,露出嘲讽至极的笑容,贴近莫榆耳边:“待足了日子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哈哈哈哈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得天独厚。”
莫榆因为抑制不住的愤慨胸膛剧烈起伏着:“你别以为我不敢!”
“你的天赋技能是这么用的吗?来啊,往我脸上打,不敢动手吗?”他哈哈笑着。话音刚落,他看见莫榆的拳头朝着自己猛地挥过来,他安详地闭上眼睛,期待着。
脸上没感觉到痛。
但感觉到一阵风。
拳头锤击的闷响并未在他的脸上炸开,而是贴着他的耳边响起。莫榆的拳头挥来的瞬间砸向了他身后的墙壁,发出砰的一声。
莫榆放开了攥着对方衣领的手,平静下来,指着门外:“滚。”
男孩被揪着的衣领猛地被卸了力气,刚刚被提起的双脚几乎离地,这会终于站稳了,只是背依旧弓着,宽大的校服罩着瘦弱病态的身躯,他扯开嘴角想说些什么时,走廊传来了高跟鞋急切地敲击声,方老师听到动静从走廊另一头急匆匆地赶来,眉头紧皱着看向两人,看着瘦小的男孩说:“同学,走错教室了吧,初中部不在这边。”
“开学第一天就给我找事!”方老师转头看向开学第一天就惹事的莫榆,把手上的文件往桌上猛地一拍,指着花名册末尾那一栏,“把费交了,在这填上名字。”
莫榆拿起笔的时候才感觉到手上传来的钝痛,手背上浸满了暗红的血,还在一滴一滴往下流。走廊外传来中年男子中气十足的叫喊:“方老师,你们班怎么了?这么大动静。”
“啊,没事,学生撞到桌子了。”方老师扭头对外面喊了声,又转过来看着莫榆,“人是没打着,这手怎么还流血了。”
“嗯。”莫榆嗯了一声,没打算解释,换了左手填上自己的名字。
楽非晚拍完照片往教室里走,上楼时一道瘦小的身影从楼梯上下来,看见楽非晚时哼了一声,骂道:“傻x。”
楽非晚头也没回,加快脚步往教室去了。
到教室时方老师正在数莫榆的学费,莫榆靠着墙,头低着,刘海有些长了,遮住了眼睛,看不清楚情绪。楽非晚上去挽着莫榆的胳膊,见对方见到楽非晚手往边上收了下,避免还在流血的伤口被蹭到,楽非晚这才低头看到莫榆正滴血的手。
楽非晚把莫榆那只手举起来,端在自己的手上:“地上都一滩了,还不举着,等着血流成河啊?”
方老师写完收据递给莫榆,对两人说:“医务室今天开门了,赶紧去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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