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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亮,街上铺子的商人们开始忙碌起来。
看着父亲叹息一声,将写着“本店已营业”几个字的木牌匾挂在了大门上,白悦皱眉道:“爹,你这是怎么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财神爷爷都要被你吓跑了。”
“咱家酒楼现在这种情况,还指望什么财神爷会来啊,财神爷最多就是路过一下看个热闹。”
白家酒楼最擅长的就是做鱼,但随着渔市不景气,鱼价也水涨船高,以前都是小本经营,来这里吃饭的顾客都是冲着物美价廉。
现在原材料的涨价导致菜价也比以前提了些,酒楼的生意便越来越冷清,白悦在心里感叹,自己好歹也是一家口碑和生意都不错的酒楼主厨,没想到这几天店里连一个客人的影子都没有了,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
白悦收拾了一下桌子上刚从自家田地里采摘回来的新鲜菜叶,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口袋里放了一串铜板,想着要不要去渔市买点便宜的鱼回来。
“去西街的佟叔叔那里,或者去东街的李大婶那里?再或者……”白悦低下头,心里在盘算着去哪家买鱼,性价比更高。
哪里都是物以稀为贵,渔市的鱼都是每日从邻镇运过来卖的,要不是因为这里的镇子上没有就近能到的湖泊河流,她早就自己去钓鱼作为原材料了。
就在她出门,刚走出小巷没多远,忽然伸出来一只手臂就把她给拦了下来。
“哟,小悦姑娘,你这急匆匆的,是去买鱼的吗?我听说,你家这酒楼好几天都没生意了?这该怎么办啊,也不知道渔市里最近鱼还有没有的卖啊。”蒋池对着白悦摇了摇手指,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对啊!我记得,应该没有了,因为渔市里的鱼,都被我家给买走了!哈哈,足足买了几百条,全在我家池子里养着。”
蒋池是溪口镇里出了名的地方一霸,身边也有一群不入流的狐朋狗友,仗着家里有钱有势,跟个地皮流氓似的整日游手好闲,还喜欢调戏良家妇女,镇上的年轻女子碰上他都是绕道走。
白悦没必要吃力不讨好地和他计较,撇了撇嘴,懒得搭理他。
算了,反正现在去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了,她干脆往家走回去。
“站住!”就在这时,蒋池的声音突然响起。
看着她要离开,蒋池朝后面招了招手,立刻就有好几个跟着他的小弟围了上来。
白悦心中一凛,说话也不客气了,“蒋池,你到底要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给我老实点!”
“小悦儿,你先别急,我帮你想个办法。”蒋池色眯眯的瞪了她一眼,“若是你能将蛟龙出海的配方交给我,我可以收你做我的小妾,以后你再也不用因为庖厨之事费神费力,吃穿用度也不用愁了,怎么样,这笔买卖不亏吧?”
“啪!”的一声脆响。
白悦脸色涨得通红,眼中满是怒火,想也不想,一只手就把蒋池肥乎乎的按在她肩膀上的手打了下来,“蒋大少爷,你这是在白日做梦吗?”
“哟呵!”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蒋池也不生气,只是揉了揉被白悦碰过的手背,嘿嘿一笑,“你这小身板看着弱不禁风,力气倒是不小,但是,本少爷就喜欢你这样力气大的,哈哈!”
说完,他带着一群人把白悦逼到了墙角,伸手就要去抓她,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
“在那儿!”那人叫道。
“追,追!”
一队人马从远处奔来,马背上的人一个个穿着护卫服,人高马大,凶神恶煞,其中一人下马后直接朝蒋池扑了过去,将他扑倒在地。
蒋池的几个小弟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看着对方来势汹汹不好对付,一个个缩成了一团,不敢再往前了。
蒋池被那人压得喘不过气来,一团黑影笼罩在他的眼前,他拼命地挣扎着,口中还在咆哮:“放开,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们要是敢对我动手,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我……我老爹不会放过你……”
那人咬了咬牙,下令道,“别等你老爹了,老子现在就让你付出代价!给我打!”
蒋池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另外过来的一人一记掌风抽得差点晕厥过去,半张脸顿时肿成了一片,嘴里不断地惨叫着,哀求着,可却无人理会。
那人在蒋池脸上狠狠扇了二十个耳光,然后身手矫健地回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这次只是给你一个小教训!以后,你若是再敢用青空飞龙来诓骗王爷,我就把你的脑袋送到你爹面前!”先前下令的男子一脚踹在蒋池身上,将他踹开一丈远,复才回到自己的马背上。
蒋池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人揍了一顿。
站在围观人群中的白悦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低声咒骂了一句:“活该”,然后迈开步子,就要悄悄离开。
这时,停在那里的一辆华贵马车的车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露出一张年轻男子的精致面容,浓眉如剑,一对桃花眸子幽深如潭,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条完美到不似真人!
白悦看到这一幕,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悸动的感觉。
天底下怎么会有长得这么漂亮的男人?!
他该不会是女扮男装的吧。
马车中的男子视线不经意一瞥,却是正好与白悦四目相对。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男子眉头微皱,心道这小丫头怎么用这么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算了,反正外面这些路上走着的女子看他的目光都不太对劲。
他面色一寒,赶紧将车帘落下,嘱咐了一声,让人赶着马车离开。
白悦也移开视线走人。
“大少爷,您怎么样?”等所有人都离开后,那几个两条腿都在打颤的小弟,连忙上前,将蒋池从地上拉了起来。
“呸,还不是你们这一群没用的废物,肖王府的人会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还让老子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揍,你们给我滚开,离我远点!”
蒋池将小弟们推开,哭着骂着,踉踉跄跄地跑回去了。
人群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喂,你知道吗?肖王爷专程从京中赶来,就是冲着白家酒楼的蛟龙出海而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王爷最喜欢吃两淮的东西!刚才听那人说的,这蒋家少爷莫不是伪造了一份蛟龙出海送给王府才被……”
“胆子真大,肖王爷在两淮待了那么多年,难道还吃不出来真假吗?怎么可能被他骗了?他真是活该挨这顿打!”
-
白悦一路小跑着回到家,喝了几口桌上已经凉了的茶。
白缘看着女儿急匆匆的跑进来,也没问她怎么空手回来,只是训斥了一句:“你怎么走的这么急?一个女孩子家,就不能矜持点?”
“父亲!你不知道,方才我在大街上撞见了肖王府的管事还有其他很多王府的手下,蒋池可是被揍得很惨的!”白悦笑着说道,丝毫不在意自己老爹的训斥。
“肖王府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倒是也听人说起前几天肖王专程从京城来我们这儿了。”白缘一怔,“可是他怎么会把蒋池给揍了?”
白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白缘。
“难怪……”
“怎么?”白悦不解的问道。
“怪不得,前些日子,蒋大少爷跑我们这儿来,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份蛟龙出海的秘制配方,不过被我拒绝了。”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居然还惦记着咱们家老祖宗留下的秘方!你是不知道,那个死猪干的好事!我今天出去买鱼,半路遇见他,才知道渔市上一个月的所有鱼,都被他们家给买走了!”白悦气呼呼地说着,不过,她没跟父亲说蒋池想收她当小妾的事情。
“蒋家居然包了渔市一个月?”白缘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长叹一声,“这也是因为我们白家现在已经没落了,想当年,我们白家出了好几位御膳房的大厨,那是何等的风光无限,就说你爷爷那一辈的,咱家现在祖传的秘制方子,就是他那辈传下来的呢!”
白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接着道:“算了,不说这个了!如果肖王爷真看上了蛟龙出海,那白家也就算是恢复了昔日的荣耀,或许将来我们也不会再落得如此下场。”
白缘的表情有些遗憾,而白悦则在发呆,她不知道爷爷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使得他们一家人被迫离开京都,在小镇的这个小酒楼里维生。
父亲从来不肯对她说这些,她也不想勾起他不愉快的回忆。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了刚刚坐在马车中的男子,那张俊美到了极点的面容,再加上那些人对他的尊敬,想来他在王府中的身份也不低,如果……
“悦儿?”
白缘看着自己的女儿在发呆,伸手摇了摇她,将她拉回现实,
白悦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你到底在想什么,刚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了吗?”
白悦是真的什么都没听到,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竟然因为一个男人走神了,脸一下子就红了。但父亲下一句话,却让她大吃一惊。
“渔市已经被蒋家包走了,咱家酒楼,以后也就没有继续营业的必要了。”白缘虽然不甘心,但也没办法,作为一个商人,连原材料都买不到,还怎么赚钱?
白悦垂头丧气地说了一句:“知道了。”走到铺子门口取下了早上刚挂出去的木板牌匾,换上了一块“本店已打烊”的木牌匾。
她刚要关上大门,一只野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直奔白悦的双腿而来,白悦一个踉跄,双手下意识的用力,把脑袋卡在了门框里。
“啊……”一阵天旋地转。
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白悦只觉得眉心一亮,周围的景物瞬间一变,一大群五颜六色的鱼儿从她身边游过。
这是怎么回事?
她谨慎地伸出手,轻轻一碰。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被这扇门给推了出来。
另一边,白缘看到自己的女儿被卡在门里,也不吭声,担心的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
白悦光滑的额头已经肿了起来,不过还好,没有出血,看起来并不严重。
他刚要松一口气,就看到自己的女儿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呆住了。
“悦儿,你没事吧?”
“悦儿,你醒醒,别吓爹!”白缘喊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只好背着她往屋里走去。
反正酒楼没生意,闲着也是闲着,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
白缘将白悦背回她的房间,把她放到床榻上,从外面拿了些冰块用布包住给她的额头消消肿,之后就把门带上出去了。
白悦意识清醒了些,揉了揉被门撞肿的额头,她还在想刚才看到的画面,是不是她出现幻觉了?
她叹了口气,身为一个穿越者,还是个厨子,要是真有个储物空间就好了……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闪过了一道亮光。
当她把手伸进清澈的池水里,一条又一条冰冷光滑的鱼儿在她白皙的手指间游动,她才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白悦迈着轻盈的步伐,在岸上来回踱步,心里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整个人都激动的要蹦起来了!这简直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她本以为自己是所有穿越者中最倒霉的一个,但现在看来,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
既然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那她就下定决心,要出人头地!
白悦慢慢平静下来,弯腰去抓那条鱼,但很快,她的手就停了下来,现在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手里拿着鱼,实在是太扎眼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晚上再动手。
夜幕降临。
白悦在床上躺了半天,直到天色慢慢黑了下来,她估摸着白缘应该已经洗漱睡觉了,便悄悄起床,准备去储物空间里抓点鱼放在自家的鱼池里养。
“吱呀”一声轻响,一道人影从虚掩的门缝里钻了出来,仔细一看,只见这人影的怀里鼓鼓囊囊的,似乎是在捧着什么东西,人影往后院走过去。
“都给我老实点,我们明天见。”白悦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用水洗了洗手,回到自己的房间,呼呼大睡起来。
清晨,阳光明媚。
虽然酒楼依旧没有什么生意,但白缘已经养成了起得很早的习惯,当锅里熬好小米粥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来到了后院。
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水池。
还真是鱼!而且,还不止一条!
白缘兴奋地哆嗦着嘴唇。他急匆匆的走到白悦的房间,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白悦被敲门声吵醒,迷迷糊糊的走到门口。
“悦儿,咱家后院那池子里竟然凭空冒出几条鱼来,我都不知道那池子里是什么时候有的鱼!”白缘兴奋的拉着白悦往后院走去,两眼放光的说道。
白悦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把抱住了自己的父亲,“难道它们是顺着暗流,来到了我们家的池塘里?父亲,您真是吉星高照的有福之人啊!这样酒楼就不需要关门了!”
“是啊,我收拾收拾东西,马上就能重新开张了!”白缘哼着小曲,心情大好,将昨天摘下来的招牌重新挂在了门上。
白悦早就知道了,没有高兴的过头,但还是受到了父亲的影响,脸上的酒窝都露了出来,她整理了一下头发,简单的洗了把脸,然后撸起袖子,从池塘里抓了两条肥美的鱼,送到了厨房。
烤鱼的香味飘散在街道上,立刻引来了一些熟客。
-
“少爷,白家的酒楼又开业了!”一小厮匆匆跑进屋去。
“什么!你仔细看清楚没有?白家酒楼还真重新开业了?”蒋池一巴掌重重拍在了桌案上,因为情绪波动的原因,他的整张脸都扭曲了,刚好扯到前两天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
但一想到白悦的美貌,蒋池就忍住了,他命令道:“你去打听一下那个把鱼卖给白悦的蠢货是谁,打听清楚以后,不管是哪个商户,想法子让他的鱼永远不能拿到溪口镇来卖!”
他相信,如果真的把他逼急了,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乖乖就范。
可这条路并没有蒋池预想的顺利,白家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白家酒楼的鱼肉味道极佳,再加上精细的刀工雕刻,精致的摆盘造型,以及公道的价格,让每一个来这里品尝过的顾客都赞不绝口。
酒楼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白缘和白悦两父女忙的不可开交,还请了两个帮手。
宁仲辛进来的时候,白悦正笑眯眯的招呼着客人,忙了一个上午,她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有几缕发丝沾在鬓边,但一点也没影响她落落大方的气质。
天气炎热,她一边收拾桌上的碗筷,一边将衣袖挽了一截起来,露出白皙如玉的胳膊,修长的手指在乌黑的秀发上摩挲着,别有一番韵味。
宁仲辛愣了一下。
白悦收拾完才看到他,笑吟吟地朝他走过去。
宁仲辛缓了缓心神,镇定下来。
白悦其实早已经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她对他有印象。
他是肖王府的人,也是那天马车上长得比女子还漂亮的男子,他身份很高,说不定跟肖王府的管事关系也不错。
若是为他制作一份蛟龙出海,引起他的注意,说不定他回去后,就会跟肖王爷说这事。
虽然现在白悦和父亲衣食无忧,但拥有了神奇空间以后,白悦也不满足于现在的生活,她还想再试一试。
要是她亲手制作的蛟龙出海,被肖王爷看中,不但能增加酒楼的人气,还能让他们父女二人在生意上多一份保障,最起码,他们再也不用怕蒋池等人的骚扰了。
想到这里,她走到宁仲辛的面前,微笑着请他入座。
宁仲辛讪讪地移开目光,在靠窗边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
白悦让新来的小二端上茶水,倒茶的间隙,她又偷瞄了一眼面前英俊矜贵的男子,笑容依旧,“这位客官,您要吃些什么?”
宁仲辛见少女熟练地为自己斟茶,纤长如玉的皓腕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颇有几分局促道:“实不相瞒,我初到此地,不知道你们这里都有些什么菜式?能否为我推荐一二?”
白悦知道这是个好机会,便向他介绍起菜谱:“我们白家酒楼最出名的菜就是烤鱼,不过这烤鱼也有很多种烹制方法,公子应该很有见识,要不,我推荐你尝尝我白家最出名的蛟龙出海?”
宁仲辛停下手中拿茶盏的动作,这不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吗,他不动声色地挑起眉毛,带着一丝期盼:“那就点这个蛟龙出海吧,另外再来两个小菜。”
他离开京都来这里,除了品尝美食,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这道蛟龙出海,却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吃到了假货,不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一下这道菜的真实味道。
白悦说道:“好的,公子您稍等片刻,菜马上就来。”
宁仲辛点头:“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白悦:“我叫白悦,愉悦的悦,是这家酒楼的主厨。”
宁仲辛也向她介绍自己的本名:“在下宁仲辛,仲夏的夏,辛勤的辛。”
白悦微微一笑,朝他颔首后就去后院洗了洗手,接着进庖厨忙碌了。
白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因宁仲辛这个名字和那张俊美面容带来的些微悸动,转身快步走向后厨。厨房里,灶火正旺,锅碗瓢盆井然有序。她先走到后院的水池旁,里面游弋的正是昨夜她从神秘空间里转移出来的肥美活鱼。她目光锐利,迅速挑选了一条体型匀称、鳞片闪亮、活力十足的大青鱼。这鱼,便是制作“蛟龙出海”的灵魂所在。
“爹,来条青鱼,要大个头的!”白悦朝外面喊了一声,白缘正在前厅招呼新来的客人,闻声立刻应道:“好嘞!”他快步过来,熟练地抄起网兜,精准地将白悦指的那条鱼捞出。
白悦接过鱼,动作麻利地开始处理。刮鳞、去鳃、开膛破肚,清洗内脏一气呵成,刀锋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精准而迅捷,展现出多年主厨的深厚功底。她将处理干净的鱼放在砧板上,目光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这条鱼。
“蛟龙出海”这道菜,精髓不仅在于鱼肉的鲜美,更在于那令人叹为观止的刀工与造型。白悦屏息凝神,回忆着爷爷手稿上每一个细节。她手中的厨刀化作精密的刻刀,沿着鱼脊两侧小心翼翼地片下鱼肉,每一片都薄如蝉翼,却又保持着完整的连接,绝不能中途断裂。这需要极大的耐心、稳定性和对鱼身结构的绝对了解。
片下的鱼肉被均匀地改上花刀,形成细密的菱形网格,这能让鱼肉在后续的烹饪中更快入味,受热均匀,并且在最后浇上滚烫的芡汁时,鱼肉会如同鳞片般翻卷起来,形成“蛟龙”腾跃的动感。
接着是更考验功夫的部分——整鱼脱骨。白悦的动作轻巧如绣花,刀尖在鱼骨与鱼肉之间灵巧地游走,既要完整取下鱼骨,又要保证鱼头和鱼尾的完美连接,以及鱼腹的完整,不能有丝毫破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越发晶亮。当最后一点鱼骨被完整地剔出,一条完整无骨、仅靠鱼皮和鱼头鱼尾连接的“蛟龙”雏形便赫然呈现在眼前。她小心地将剔下的鱼骨收好,这是熬制汤底的重要原料。
“爹,帮我看着点前头,我这边要专注造型了。”白悦低声道。
“放心,你安心做!”白缘探头看了一眼女儿手中那条被赋予新生命的鱼,眼中满是自豪和期冀。
白悦取过几根削尖的竹签,将片好花刀的鱼肉沿着鱼身的弧度,一片片仔细地重新“披挂”回去,并用竹签巧妙地固定支撑,模拟出蛟龙盘踞蓄势的姿态。鱼头被昂起,鱼嘴微张,鱼眼用两颗精心挑选、大小一致的枸杞点上,瞬间有了神采。鱼尾则被巧妙地塑造成腾空摆动的形态,充满力量感。整个造型过程宛如一场精妙的雕塑,将食材化为充满生命力的艺术品。
就在白悦专注于鱼身最后的定型时,厨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宁仲辛并非有意窥探,只是大堂里人声渐多,他坐的位置靠近通往后厨的走廊,一缕奇异的、极其新鲜、仿佛带着清冽水汽的鱼腥味,混合着白悦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若有若无地飘入他的鼻端。这味道,纯粹得不像市井所能得。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透过门缝,恰好看到白悦侧影。她微微弓着腰,神情专注得近乎神圣,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汗湿的鬓角,映得她肌肤如玉,长长的睫毛低垂,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小片阴影。她手中那条被赋予了“蛟龙”形态的鱼,在光影下鳞光闪闪,姿态矫健,尚未烹饪,已有一股不凡的气势透出。
宁仲辛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涟漪。他见过无数珍馐美味,也见过不少技艺精湛的厨师,但眼前这一幕,少女的专注、汗水与那初具雏形的“蛟龙”,竟有一种奇异的、打动人心的力量。他迅速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啜饮,掩饰自己那一瞬间的失神。
与此同时,在蒋府。
“什么?!白家酒楼生意火爆?还推出了‘蛟龙出海’?”蒋池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脸颊,听着小厮阿福的回报,气得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不可能!渔市所有的鱼都被我蒋家包圆了!他们哪来的鱼?还是能做‘蛟龙出海’的上等青鱼?难道真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不成?”
阿福吓得一哆嗦,连忙道:“少爷,千真万确!小的亲眼所见,他们后院的池子里养着不少活鱼呢!而且…而且…”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小的总觉得有点邪门。昨晚小的奉您的命去白家附近盯着,想看看他们还有什么门路,结果…结果看到白家那丫头,半夜三更鬼鬼祟祟跑到后院水池边,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对着空池子…念念有词?然后…池子里就好像…凭空多了几条鱼影在游…当时天太黑,小的也怕被发现,没敢靠近细看…”
“放屁!”蒋池一巴掌扇在阿福头上,“你他妈是见鬼了吧?还是被白家那丫头迷昏头了?凭空变鱼?你怎么不说她能点石成金呢!”蒋池根本不信,只觉得是阿福眼花了或者办事不力找的借口。
“少爷息怒!小的…小的可能真是眼花了…”阿福捂着脑袋,不敢再辩。
蒋池在屋里焦躁地踱步,脸上的伤疤随着他扭曲的表情显得更加狰狞:“不管他们鱼哪来的!敢跟我蒋家作对,抢老子的风头,还害老子挨打…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去!肖王府的人走了没有?”
“回少爷,好像还没走利索,不过听说那位贵人下午就要启程回京了。留在镇上的王府护卫也不多了。”另一个小厮答道。
蒋池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好!等肖王府的人一走,我看谁还能护着他们!阿福,你带几个人,给我盯紧了白家后院!特别是那个水池!我倒要看看,他们这鱼是不是真长腿会自己跑进去!还有,去码头,给我把那些刚靠岸的渔船都‘招呼’一遍,告诉他们,谁敢卖一条鱼给白家,就是跟我蒋家过不去!老子让他在这溪口镇混不下去!”
“是!少爷!”阿福等人连忙应声退下。
白家酒楼后厨。
白悦并不知道蒋池的毒计,她正全神贯注于最后的烹制。锅烧热,滑油,将精心塑形的“蛟龙”小心地滑入锅中,先煎定型,锁住鲜味和水分。瞬间,滋啦的油响伴随着浓郁的鱼香弥漫开来。煎至两面金黄微焦后,她迅速将鱼盛出,控油备用。
紧接着是熬制灵魂的“出海”汤汁。用猪骨、鸡架和刚才剔下的鱼骨熬制的高汤打底,加入姜片、葱结、黄酒去腥增香。汤滚后,撇去浮沫,转小火慢煨。另一边,白悦开始炒制秘制酱料。自家酿造的豆瓣酱、豆豉在滚油中煸炒出红亮的色泽和浓郁的酱香,加入切得细碎的泡椒、泡姜、蒜末,激发出复合的酸辣鲜香。最后,将煨煮得浓郁醇厚的高汤缓缓注入酱料锅中,汤汁瞬间交融,呈现出诱人的金红色。白悦小心地调入盐、少许糖提鲜,再淋入几滴香醋,让味道层次更加丰富。
此时,大堂里,宁仲辛已等了近一个时辰。他并未催促,反而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家重新焕发生机的小酒楼。看着白缘热情地招呼着熟客,看着食客们对端上的烤鱼赞不绝口,看着跑堂的小二穿梭忙碌。这里的烟火气和食物的香气,让他这个见惯了珍馐玉馔的王府贵胄,也感到一种别样的熨帖。他偶尔端起茶杯,目光会不经意地扫向后厨的方向,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终于,后厨的门帘被掀开。一股难以形容的、霸道又鲜香的复合气味率先涌出,瞬间盖过了大堂里其他菜肴的香气,引得所有食客都停下了筷子,纷纷循着香味望去。
白悦亲自端着硕大的青花瓷盘走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盘子上。
只见一条金红璀璨的“蛟龙”盘踞在碧绿的荷叶之上,用焯水的菜叶精心铺垫着,昂首向天!鱼身经过炸制定型,又被滚烫的芡汁浇淋,那被片成薄片并改过花刀的鱼肉,如同真正的龙鳞一般片片竖起、翻卷,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油润光泽和酱汁的浓郁色泽。鱼头高昂,栩栩如生,点缀的枸杞如同点睛之笔。金红色的浓稠汤汁如同沸腾的海浪,包裹着“蛟龙”的下半身,其间还点缀着翠绿的葱花、鲜红的泡椒圈和雪白的蒜瓣,如同浪花中的珊瑚礁石。
整道菜气势磅礴,色泽诱人,香气霸道,活脱脱一幅“蛟龙出海,搅动风云”的立体画卷!
“嘶——”大堂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随即便是嗡嗡的议论。
“我的天爷!这就是传说中的‘蛟龙出海’?太…太像了!”
“这…这真是鱼做的?简直跟活的一样!”
“这香味…绝了!光闻着我就饿了!”
“白大厨这手艺,神乎其技啊!难怪肖王爷都惦记!”
宁仲辛的眼中也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见识广博,宫宴御膳也品尝过无数,但眼前这道菜,其形之精妙,其势之磅礴,其香之浓郁,远非前几日蒋池献上的那份徒有其形、味道寡淡的赝品可比!那份赝品充其量是条僵硬的“死蛇”,而眼前这道,才是真正的、即将破浪腾空的“活蛟龙”!
白悦将盘子稳稳地放在宁仲辛面前,微微欠身,脸上带着自信而从容的微笑:“公子,您的‘蛟龙出海’,请慢用。”她额角的汗珠还未干,眼神却明亮如星。
宁仲辛定了定神,拿起筷子,竟有些郑重。他没有急着品尝鱼肉,而是先用勺子舀起一勺那金红色的汤汁。汤汁浓稠挂勺,色泽诱人。送入口中,瞬间,一股极其复杂、层次分明的味道在舌尖炸开!高汤的醇厚鲜美作为基底,豆瓣酱和豆豉的咸香酱香浓郁霸道,泡椒泡姜带来的酸辣爽利如同点睛之笔,巧妙地刺激着味蕾,却又被一丝恰到好处的甜味和醋香中和,形成一种令人欲罢不能的平衡。咸、鲜、香、辣、酸、微甜,各种味道完美融合,霸道却不失温润,浓郁却丝毫不腻。
“好汤!”宁仲辛忍不住赞了一声,眼中欣赏之色更浓。
接着,他将筷子伸向那如同龙鳞般翻卷的鱼肉。鱼肉外层因煎炸和滚烫芡汁的浇淋,带着微微的酥脆感,内里却依旧保持着极致的细嫩和丰沛的汁水。轻轻一夹,鱼肉便离骨,雪白的鱼肉纹理分明。送入口中,外酥里嫩,鱼肉本身的鲜美甘甜被那霸道的汤汁完美烘托出来,咀嚼间,鱼肉的细腻与汤汁的浓香在口中交融、碰撞,带来无与伦比的满足感。那独特的复合香辣味,不仅没有掩盖鱼的本味,反而将其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让人越吃越想吃,额头微微冒汗,却畅快淋漓。
宁仲辛细细品味着,动作优雅,但速度并不慢。他几乎能感受到当年白家先祖在御膳房,凭借这道菜折服帝王味蕾的荣光。这味道,厚重而不失灵动,霸道中蕴含匠心,绝非寻常酒楼能模仿得来。每一口鱼肉,都似乎在诉说着白家几代人对烹饪的执着与传承。
“妙!妙极!”宁仲辛放下筷子,由衷地赞叹,目光灼灼地看向站在一旁的白悦,“白大厨好手艺!此‘蛟龙出海’,形神兼备,滋味绝伦!汤浓鱼鲜,香辣过瘾,回味无穷!难怪能成为白家祖传名菜,名不虚传!仲辛今日,真是口福不浅!”
白悦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绽放出由衷的喜悦笑容,如同春花绽放:“公子谬赞了。您喜欢就好。”能得到这位气度不凡、疑似王府重要人物的肯定,对她和父亲、对整个白家酒楼,都意义非凡。
就在这时,酒楼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粗暴的推搡声。
“让开!都给我让开!”
“蒋大少爷?您…您这是…”
“滚一边去!白老头!白悦!给老子滚出来!”
只见蒋池带着七八个凶神恶煞的打手,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他脸上的伤还没好全,青紫肿胀,配上此刻狰狞的表情,显得格外可怖。他进门一眼就看到了宁仲辛桌上那道尚未动完、却已足够震撼的“蛟龙出海”,眼中妒火和怒火交织,几乎要喷出来。
“好哇!白悦!你们白家好大的胆子!”蒋池指着白悦,声音尖利,“渔市所有的鱼都被我蒋家包了!你们哪来的鱼做这道菜?还敢卖给客人?说!是不是偷了我蒋家池子里的鱼?还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弄来的臭鱼烂虾?”
他身后的打手立刻附和,污言秽语,试图搅乱局面,吓走食客:“对!肯定是偷的!”
“说不定是用病鱼死鱼做的!”
“大家别吃了!小心吃坏了肚子!”
“白家酒楼坑蒙拐骗!”
原本和谐热闹的大堂瞬间鸦雀无声,食客们面面相觑,有些胆小的已经悄悄放下了筷子。白缘脸色煞白,急忙上前拦在女儿身前:“蒋少爷!你血口喷人!我们的鱼来路正当!是…是…”他一时语塞,总不能说是女儿半夜“变”出来的。
“是什么?说不出来了吧?”蒋池得意地狞笑,指着白悦,“我看就是你这丫头片子搞的鬼!白天人多眼杂,你不敢去渔市,就半夜去偷!阿福!把你昨晚看到的跟大家说说!”
阿福硬着头皮上前,眼神闪烁:“是…是!昨晚小的亲眼看见白姑娘半夜跑到后院空池子边,鬼鬼祟祟,怀里抱着东西…然后池子里就…就多了鱼影…这…这肯定不是正经来路!”
“听见没有?人证在此!”蒋池更加嚣张,“白悦!识相的,立刻把这道菜撤了!把你们偷鱼的勾当老老实实交代清楚!再把‘蛟龙出海’的秘方交出来赔罪!否则…”他恶狠狠地环视一周,“今天我就砸了你这黑店!让你们父女俩在这溪口镇彻底消失!”
打手们立刻撸起袖子,作势就要动手砸东西。气氛瞬间剑拔弩张,食客们纷纷避让,白缘又急又怒,身体微微发抖,却死死护着女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否则怎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声音来源——靠窗而坐的宁仲辛。他不知何时已放下筷子,缓缓站起身。阳光透过窗户,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影。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如寒潭深水,冷冷地扫过蒋池和他那群打手。
蒋池被这目光刺得一激灵,但仗着在自己地盘,又有肖王府的人即将离开的“底气”,他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吼道:“你又是哪根葱?少管闲事!识相的赶紧滚!否则连你一起收拾!”
宁仲辛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他没有再看蒋池,而是目光转向身旁侍立的一位身材精悍、面容冷峻的护卫。那护卫一直如影子般沉默,此刻接收到主人的眼神,立刻上前一步,动作迅捷如电,从怀中掏出一面半个巴掌大小、金光闪闪的令牌,高高举起!
令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上面清晰地镌刻着一条盘踞的蟠龙,龙身环绕着一个笔力遒劲的篆体大字——“肖”!
“放肆!肖王殿下在此!还不跪下!”护卫声如洪钟,震得整个大堂嗡嗡作响。
“肖…肖王殿下?!”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整个白家酒楼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身份揭露震得魂飞天外!
白缘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白悦也惊呆了,大脑一片空白,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俊美如天神、此刻却散发着凛然威势的男子。他…他就是肖王?那个从京城来,为了“蛟龙出海”专程到此,又因为蒋池献假而雷霆震怒的肖王宁仲辛?!自己刚才竟然还跟他介绍自己叫白悦,还给他做菜,还…还觉得他长得好看?巨大的震惊和一丝后怕瞬间攫住了她。
那些刚才还气焰嚣张的打手,此刻个个面如土色,双腿发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扑通扑通接连跪倒在地,头埋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而首当其冲的蒋池,在看清那蟠龙金牌的瞬间,就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劈中!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比死人还白!肿胀青紫的脸颊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抽搐着,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他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噗通!”一声闷响,蒋池像一滩烂泥般重重地瘫跪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王…王爷…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蒋池的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嚣张气焰,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他此刻才真正明白,自己得罪的是怎样一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真神!献假菜已是欺君之罪,在他认知里,欺骗王爷等同于欺君,如今又当着王爷的面污蔑、威胁、甚至意图行凶…这简直是自寻死路!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押入大牢,甚至人头落地的凄惨下场。
宁仲辛看都没看地上抖成一团的蒋池,他的目光落在脸色同样苍白的白悦身上,那眼神中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缓步走到白悦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但声音却比刚才对蒋池时温和了许多:“白大厨。”
白悦猛地回神,心脏还在狂跳,连忙屈膝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民…民女白悦,叩见王爷!不知王爷驾临,先前多有怠慢失礼,请王爷恕罪!”她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父亲曾说过肖王在两淮多年,最喜欢吃两淮菜…原来如此!
宁仲辛虚抬了一下手:“不必多礼。本王微服至此,原就是想尝尝地道的风味。你这道‘蛟龙出海’,形神兼备,滋味绝伦,确是名不虚传。本王,很满意。”
一句“很满意”,如同天籁之音,让白悦高悬的心瞬间落回实处,甚至涌起一股巨大的惊喜和激动。她强自镇定道:“能…能得王爷金口赞誉,是白家祖上积德,也是民女天大的荣幸!”
宁仲辛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地上瘫软如泥、磕头如捣蒜的蒋池,以及那群噤若寒蝉的打手,眼神再次变得冰冷如刀:“至于此人…”
他话未说完,蒋池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地膝行几步,想抱住宁仲辛的腿哀求:“王爷!王爷饶命啊!小人该死!小人有眼无珠!小人猪油蒙了心!求王爷看在小人父亲薄面上,饶小人一条狗命吧!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他语无伦次,拼命磕头,额头很快渗出血迹。
宁仲辛身边的护卫眼疾手快,一脚将蒋池踹开,厉声道:“放肆!王爷也是你能碰的!”
宁仲辛厌恶地皱了皱眉,仿佛看到了什么污秽之物,声音冷得掉冰渣:“蒋池,前日你以假菜欺瞒本王,本王念你无知,小惩大诫。不想你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仗势欺人,垄断渔市,构陷良善,甚至意图行凶砸店!如此恶行,视王法为何物?视本王为何物?”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蒋池心上,他瘫在地上,连求饶的力气都快没了,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来人。”宁仲辛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之力。
“属下在!”几名王府护卫齐声应诺,声震屋瓦。
“将蒋池及其同伙拿下!押入镇衙大牢!严加看管!传本王令,即刻查封蒋家所有产业,彻查其垄断渔市、欺行霸市、巧取豪夺、鱼肉乡里之罪!待本王回京后,再行发落!凡有涉案官吏,无论大小,一律严惩不贷!”宁仲辛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他此行本就带有巡查地方吏治的职责,蒋家撞到枪口上,正好成了他整肃地方、杀鸡儆猴的典型!
“遵命!”护卫们如狼似虎地扑上,将瘫软的蒋池和那几个早已吓破胆的打手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蒋池那绝望的哭嚎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街道尽头。
大堂里依旧一片死寂。食客们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白缘跪在女儿身边,又是激动又是后怕,老泪纵横。
宁仲辛转过身,面向众人,语气稍微缓和:“诸位乡亲请起。本王此行,是为品尝美食,亦是体察民情。白家酒楼,诚信经营,技艺精湛,所供菜肴货真价实,本王亲尝,可为佐证。蒋池之流,咎由自取,与尔等无关。都散了吧。”
“谢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如蒙大赦,纷纷叩谢起身,看向白家父女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羡慕,再也不敢有丝毫质疑。谁都知道,从今天起,白家酒楼在溪口镇的地位将截然不同!有肖王亲口赞誉和撑腰,谁还敢来找麻烦?
很快,食客们带着满心的震撼和足以吹嘘一辈子的谈资,敬畏地退出了酒楼。大堂里只剩下宁仲辛、他的护卫、以及白家父女。
白缘拉着白悦再次深深拜下:“草民白缘,民女白悦,叩谢王爷大恩!若非王爷主持公道,我白家今日…今日恐遭灭顶之灾!”白缘的声音哽咽。
宁仲辛亲手虚扶了一下白缘:“白掌柜请起。本王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令嫒的厨艺,令本王印象深刻。”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白悦身上,带着深意,“那道‘蛟龙出海’,不仅滋味绝伦,其鱼之鲜活,亦是本王生平仅见。溪口镇渔市已被蒋家垄断多日,不知白大厨这上好的青鱼,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如同平静水面投下的一颗石子,瞬间让白悦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她最担心的事情来了!王爷的敏锐,远超常人!
白缘也是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女儿。是啊,鱼哪来的?后院池子里的鱼,也是女儿弄来的…他之前只顾着高兴,从未深究。
白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她不能暴露神秘空间,这太惊世骇俗,后果难料。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向宁仲辛探究的目光,眼神尽量保持清澈和诚恳:“回禀王爷,这鱼…确实有些来历。”
她斟酌着语句,半真半假地说道:“家祖曾在御膳房当差,深知食材之本在于‘鲜’。他老人家晚年归隐此地,曾耗尽心血,寻遍周边山野,终于在后山发现一处极其隐秘的寒潭活水,水质清冽甘甜,极利鱼虾生长。只是那地方极为难寻,入口隐蔽,且需特殊时辰方能进入取水引鱼。家父对此亦不甚了了,只当是传说。前些日子,家中遭困,民女情急之下,翻阅祖父留下的手札笔记,按图索骥,竟侥幸寻得那处寒潭,并依笔记所载时辰之法,引入活鱼于后院池中暂养,以解燃眉之急。此乃先祖庇佑,亦是无奈之举,实不敢欺瞒王爷。”
这番说辞,她早就打过腹稿。将神秘空间的存在,巧妙地嫁接在祖父发现的“隐秘寒潭”和“特殊时辰之法”上。既解释了鱼的来源,来自寒潭活水,又解释了为何之前没有鱼,是因为方法失传和未到时辰,还抬出了曾为御膳房大厨的祖父增加可信度,更点明了“极其难寻”、“特殊时辰”以解释其稀缺性,避免王爷要求大量供应。最后强调是“无奈之举”和“不敢欺瞒”,姿态放得很低。
白缘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完全不知道父亲还留下过这样的笔记和秘密,但女儿说得言之凿凿,联想到池子里突然出现的鱼,他也只能将信将疑,此刻更是不敢插嘴。
宁仲辛静静地听着,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审视着白悦,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辨别她话语中的真伪。少女的眼神虽然带着一丝紧张,却并无明显的闪烁和慌乱,清澈坦荡。她所说的“寒潭”、“特殊时辰”、“先祖笔记”,虽然有些玄奇,但并非完全不可能。御膳房的大厨掌握一些不为人知的特殊食材来源,也属常事。尤其联想到那鱼肉异常纯粹的鲜美,似乎也只有极好的水质才能养出。
大堂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白悦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她的解释能否让这位精明过人的王爷信服,直接关系到她和她家人的命运。
终于,宁仲辛深邃的眼眸中那抹审视的锐利渐渐敛去,化作一丝淡淡的、难以捉摸的兴味。他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听不出波澜:“原来如此。令祖用心良苦,白大厨亦是蕙质兰心,能寻回先祖遗泽,解此困局,亦是天意。”
他话锋一转,不再纠结鱼的来源,反而问道:“这道‘蛟龙出海’,本王甚是喜爱。不知白大厨可愿割爱,将此菜之方献于王府?本王定不会亏待于你。”
白悦心中猛地一紧!献方?这是要将白家祖传的秘方彻底拿走?虽然能换来一时的富贵和靠山,但…这秘方是白家几代人心血的结晶,是他们在乱世中安身立命的根本之一,更是爷爷临终前念念不忘的传承!她下意识地看向父亲白缘。
白缘脸上也露出挣扎之色。献方给王府,无疑是一条通天捷径,能得到巨大的赏赐和庇护,从此高枕无忧。但…这毕竟是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是白家的根啊!他嘴唇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宁仲辛将父女二人的挣扎看在眼里,并不催促。他明白这秘方对一个家族的意义。
白悦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她再次屈膝行礼,声音清晰而带着一丝恳切:“王爷厚爱,民女感激涕零!‘蛟龙出海’乃白家先祖心血所系,亦是祖父临终嘱托必要传承下去的家业根基之一。若将此方献于王府,民女…实难面对先祖在天之灵。”
她顿了顿,看到宁仲辛神色未变,才鼓起勇气继续说道:“然,王爷乃真龙贵胄,能得王爷青睐,亦是白家无上荣光。若王爷不弃,民女斗胆提议:白家愿为王府专供此菜!无论王爷身在京都王府,或是在两淮行辕,只要王爷有需,只需一道谕令,民女必当亲赴,竭尽全力为王爷烹制这道‘蛟龙出海’,确保其形、其味,一如今日!同时,此方仍存于白家,由民女一脉传承,绝不敢有丝毫懈怠或外泄。如此,既可全王爷品鉴之心,亦可慰先祖传承之志。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这个提议,是白悦在巨大压力下能想到的最优解。既保住了秘方的所有权和传承,又将自身与王府紧密捆绑在一起。成为王府的“专供”大厨,这层关系带来的无形保护伞,比献方后得到的一笔死钱要有价值得多!而且,“亲赴烹制”也给了她未来可能接触到更广阔天地的机会。
白悦说完,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垂着头,等待着最终的裁决。白缘也紧张地看着宁仲辛,女儿的提议很大胆,但也可能是唯一能两全的办法。
宁仲辛深邃的目光落在白悦低垂的发顶,久久不语。这少女的胆识、机变和对家族传承的执着,再一次让他感到意外。她的提议,确实比直接索要秘方更为巧妙,也给了他台阶下。他欣赏有原则、有底线的人。
半晌,一声低沉而悦耳的笑声打破了沉寂。
“呵呵…”宁仲辛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淡却真实的弧度,“好一个‘两全其美’之策。白大厨不仅厨艺精湛,心思亦是玲珑剔透。准了。”
这两个字如同天籁!白悦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谢王爷恩典!民女定当竭尽所能,绝不辜负王爷信任!”
白缘也激动地连连叩首:“谢王爷!谢王爷隆恩!”
宁仲辛微微颔首,对身旁的护卫吩咐道:“取本王的名帖和信物来。”
护卫立刻恭敬地奉上一份烫金名帖和一枚小巧玲珑、通体温润的羊脂白玉佩。玉佩一面浮雕着精细的蟠龙纹,另一面则是一个古朴的“肖”字。
宁仲辛将名帖和玉佩亲手递给白悦:“此乃本王信物。持此名帖与玉佩,可通行王府别院及本王在两淮的行辕。若有急事,亦可凭此物向当地官府求助。本王回京后,会命人将王府专用的食盒及凭信送来。日后,凡本王欲品尝此菜,自会派人持凭信前来接引于你。”
“民女白悦,叩谢王爷信重!”白悦强压着激动,双手恭敬地接过那沉甸甸的名帖和温润的玉佩。这不仅仅是信物,更是一道护身符!一道足以让蒋家余孽乃至整个溪口镇再无人敢觊觎白家的护身符!她小心翼翼地将其贴身收好,感觉那玉佩似乎还带着一丝王爷指尖的温度。
宁仲辛看着白悦珍而重之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他最后看了一眼桌上那道依旧散发着诱人光泽的“蛟龙出海”,转身对护卫道:“时辰不早,启程吧。”
“是,殿下!”
宁仲辛不再多言,迈步向酒楼外走去。阳光洒在他挺拔的背影上,龙章凤姿,贵气天成。护卫们立刻簇拥左右,严密护卫。
白缘和白悦连忙恭送到门口,深深躬身:“恭送王爷!”
宁仲辛登上那辆华贵的马车,车帘落下前,他深邃的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再次扫过站在门口、依旧有些恍惚的白悦,随即被垂下的帘幕隔绝。
马蹄声嘚嘚响起,车轮滚滚,王府的车队渐渐远去,消失在溪口镇的街角,只留下淡淡的烟尘和一街敬畏的目光。
直到车队彻底看不见了,白悦才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后背的冷汗被风一吹,凉飕飕的。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块温润的玉佩,又想起后院水池里那些活蹦乱跳的鱼,以及那个只有她能进入的神秘空间……今天发生的一切,跌宕起伏,如同做梦一般。
“悦…悦儿…”白缘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激动,他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老泪纵横,“我们白家…我们白家…这是…这是要熬出头了吗?”巨大的惊喜和后怕交织,让他几乎语无伦次。
白悦反握住父亲粗糙的手,用力地点点头,眼中也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和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爹,是的!我们熬出头了!从今天起,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白家了!有肖王爷的信物在,我们白家酒楼,必将名扬四方!”
她抬头望向王府车队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手,能化腐朽为神奇,能雕琢出震慑人心的“蛟龙”。而那个神秘的空间,是她最大的依仗和秘密。未来会怎样?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有了肖王府的这层关系,有了空间的神奇助力,再加上自己苦练的厨艺,她和父亲,乃至整个白家的命运,都将翻开崭新的一页。溪口镇,不会是她的终点。或许有一天,她真的能凭借这身本事,带着白家的荣耀,重回京都,站在那天下厨艺的巅峰?
这个念头如同种子,悄然落在心田。她挽起父亲的手臂,看着重新热闹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喧闹,人们都在谈论刚才的惊心动魄和王爷驾临的自家酒楼,脸上露出了充满希望的笑容。
“爹,走,咱们继续做生意!今天,白家酒楼,宴请全镇!庆贺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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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感觉这第一章就把结局都写完了,哈哈,节省时间,后面都不需要看了,这篇文也可以当成只有一章(认真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