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

　　幻海的春天都在下雨，人们仿佛被困在巨大怪物的腹中，又闷热又潮湿。
　　魏昭在雨中宛如一只幽灵，她面无表情望着闪了两下的“爱”字，提着手中的东西朝冷清的‘爱宠屋’走了过去。
　　魏昭推开玻璃门，屋内两人齐刷刷望向她，其中卷毛男人怒气冲冲对她喊道：“下班了。”
　　“你是俞泽？”魏昭冷冷扫了一眼卷毛。
　　卷毛被扫得一哆嗦，只觉背后发冷，朝对面坐着的男人挤眉弄眼，示意他来者不善，又用唇语说：“报警么？”
　　爱宠屋的招牌不久之前才被人砸了。
　　卷毛对面男人目光落在女人提着的小箱子上，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刷短视频。”他走到柜台，打开电脑说：“我是俞泽，之前来过么？”
　　“没有。”
　　“您电话号码多少，我先帮您挂个号。”
　　卷毛在一旁竖起耳朵听两人对话，原来只是来看病，他松了口气，将拨打110的页面关上。
　　“您贵姓？”
　　“魏。”
　　“宠物叫什么？”
　　“煤球。”魏昭将手中的箱子放在柜台上，“它好像快死了，还有救么。”
　　俞泽并没有多惊讶，这几年养宠物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对宠物疾病认知太少，往往发现宠物不舒服再送到医院已经迟了。
　　“我先给它检查一下。”他耐心地说，提起太空舱往诊室走，魏昭跟上他。
　　俞泽一边打开太空舱上的雨布，一边问，“有什么症状么？吃喝、大便正常么？”
　　“食欲不振，精神也不好，大便是稀的，腹部感觉也很肿，而且有时候它会抽搐。”
　　俞泽蹙眉，语气里有几分责备，“怎么不早点送过来，你这个听着像猫传腹而且很严重。”他小心将煤球抱了出来，看到煤球全貌的时候，呼吸一滞，上下左右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这物种是猫又不是猫，有四只耳朵三条尾巴，通体黢黑，体型和成年布偶差不多。
　　这个女人在和他开玩笑么？
　　他知道网上有些手艺人喜欢做一些仿真玩偶，而且为了追求真实感甚至从活的动物身上取皮毛，再嵌入芯片用来模仿真动物动作声音，他们会带着制作的玩偶随机选路人测试，所以现在她测试他么？
　　见俞泽没有检查的意思，魏昭问，“还不检查么？”
　　“魏小姐，你的猫，”俞泽犹豫了几秒，快速看了女人一眼，她浑身散发着一股冷气，进屋后黑色的雨衣一直没脱，她站的地方已经湿了一片，宛如雨中幽魂。
　　俞泽心中警钟大叫，他怀疑面前的女人估计不太正常，决定先应付一下，快点把人打发走。
　　他将黑猫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口腔和牙齿还有一些湿润，根本不像是工艺品需要设计的细节。无论是耳朵还是尾巴都没有发现缝合的痕迹，就连身体上的毛都是根根分明，甚至他还感觉到了微弱的心跳，这个东西仿佛就像真的。
　　俞泽神情凝重：“有照片么？平时的照片有么？”如果这个东西是假的，他要的这些东西应该没有，他想。
　　魏昭好像从来没有给煤球拍过照片，她的相册是一片空白，“没有。”
　　此时外面的卷毛闲着无聊寻思着去看看里面两人，刚进去就看到桌子上的猫，他惊讶地叫道：“这这这，这东西。”他好奇地伸手碰了碰，把毛茸茸的耳朵捏了又捏，手感很真实：“这做的也太好了吧，简直像真的一样，它竟然还有体温！魏小姐接不接单子我也想定制一个，要六只手的，四只眼睛。”
　　他自顾自说着没有注意到魏昭的眼中已经泛起了杀意，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背后升起，猛地回头，忽然想到什么，连忙抱起猫拉上俞泽就往里跑，嘴里喊着：“我们现在就去给它看病。”
　　两人来到检验室，卷毛迅速将门反锁，焦急地对俞泽说：“快！快报警，那女想杀我！她扫我那一眼仿佛要把我吃了一样，太恐怖了。”
　　“它可能是真的。”俞泽的声音有些颤，就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
　　“真的？什么真的？它？”卷毛不可置信地捏了捏手中的‘玩偶’，他感觉俞泽一定是疯了，而且他也疯了，他竟然差点被他那神情骗了。
　　“疯了！真疯了！”卷毛看着俞泽取来注射器，止不住的摇头，“对外别说咱两是表兄弟，我嫌丢人。”他将‘玩偶’丢在工作台上，隐约间好像听到到了细微的呻吟，但并没有在意，这里毕竟是宠物店，隔壁还有几只病猫。
　　俞泽的手有些颤抖，他紧张地盯着针管，红色的液体从猫的身体里被抽出的瞬间，如果刚刚心里还有一丝怀疑，现在完全变成了一种狂喜。
　　卷毛揉了揉眼睛，深怕是自己眼花，他抢过俞泽手中的血液样本，还有一丝淡淡的微弱的温度。他又一把抓住俞泽的肩膀，激动地说，“我们要出名了，我们要出名了！这将会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发现！我要让那群老头瞧瞧！对，我还要去找小鱼告白。”卷毛语无伦次，并且开始幻想他的美好未来。
　　“你看着它，我现在去化验。”卷毛拿着血液就冲去隔壁房间。
　　俞泽是个唯物主义，他不相信鬼神，所以就算眼前这个物种如此特别，他也只觉得是基因上的变异。
　　他神情凝重地看着台上的物种，状态很不好，估计活不过今晚，但即便是尸体也很有研究价值。
　　此时煤球忽然睁开了眼睛。
　　竟然是双瞳，瞳孔是金色，虹膜是浅绿色，像能蛊惑人心的琉璃。
　　俞泽一时愣住，听到煤球有气无力哀怨地叫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小心伸出手抚摸它的脑袋，有激动狂喜也有恐惧和怜悯。
　　“啊呜……”煤球有气无力的又叫了一声，仿佛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死期。
　　此时，卷毛把煤球的照片发给了微信里的某个联系人，“我要申请独立研究组。”他看着聊天页面，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他们那群老家伙一定会同意，一想到可以扬眉吐气，他恨不得立刻昭告全世界这个新发现。
　　“这里只能做最基础的血检，”卷毛把报告给俞泽，报告上大部份指标都低于正常水平，白细胞趋近于零，这份化验结果不能为现在的猜测做出任何实际支持。
　　等俞泽看完卷毛说：“你这里器材有限，我向公司申请了独立研究小组，要不要加入。”
　　俞泽半晌都没有回答，卷毛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急切逼迫，一副了然的神色：“我知道俞叔的事情让你对未来生物有意见，但那是意外，而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人要向前看，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在这里，你好好考虑考虑，我等你回复。”说完他就去抱煤球。
　　“你做什么？”俞泽拦住门。
　　“当然是带走研究，不然放你这里腐烂么。”
　　新物种的出现，俞泽无法不心动，那一瞬间他几乎要答应乔恩山的邀请，但是，他不能加入未来生物科技。而且他隐约感觉，那个女人似乎是故意将新物种送到他面前。
　　楼下，魏昭安静的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雨没有要停的意思，雨水顺着玻璃快速流淌，就像是流动的河流。
　　俞泽还没有走近，魏昭像是已经感知到，她转过身看着他怀里的煤球，“还有救么？”
　　“来的太迟了，它活不过今晚了，魏小姐之前有在别处就医过么？”
　　“没有，”魏昭平静地接过煤球，眼里既没有哀也没有怒，就好像已经习惯了，她摸了摸煤球的脑袋，小心放回太空舱：“转账还是现金。”
　　“这里有二维码，一共135。”
　　魏昭付款间隙，乔恩山见缝插针地说：“魏小姐的猫很特别啊，哪里来的，我也想养一只。”
　　“捡的。”
　　乔恩山追问：“哪里捡的？”
　　“科学岛。”
　　俞泽和乔恩山都愣了愣，那个地方是幻海的禁区，许多年前的一场科研意外导致那里寸草不生，更别说活物了，而且官方明确禁止群众进入。
　　“她在说谎。”乔恩山小声说，见魏昭准备要走，连忙上前拉住她胳膊：“等等！”
　　几乎就在一瞬间，魏昭已经单手将乔恩山的手反压在他后背，乔恩山疼地龇牙咧嘴：“松手松手。”
　　魏昭将人往前一送，乔恩山一个趔趄撞在柜台上。
　　“疼疼疼！”乔恩山感觉胳膊好像脱臼了。
　　“钱已经付过了，还有事么？”魏昭不悦地看着两人，真烦，要不是洛菌推荐的店，她现在已经将人胳膊拧断。
　　俞泽说：“没事了，魏小姐请慢走。”既然有心送消息上门，他们应该还会再见面。
　　“不行！你不能走！”乔恩山扶着胳膊走到魏昭面前，“魏小姐，你这只猫很特别，能不能卖给我，反正它马上就要死了，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但是我可以让它价值最优化，价格好商量。”
　　魏昭懒得耗下去，推开门就往外走，乔恩山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门，“魏小姐你考虑一下，一只死猫对你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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