珷玞乱玉

　　楔子：中原有国，名曰‘珷玞’，女帝有二子。珷玞末年，帝殁，二子争位。战火肆虐，国运凋敝，故裂土而治以止战事。至此，‘珷玞’化二，以玱璃江为界，南北相望。乃曰‘北珷’、‘南玞’。

　　北珷。
　　珷庆帝三年，七月末，丑时一刻。
　　“走水啦！走水啦！”夜风裹挟着点点火星自柴房窜出，火借着风势愈燃愈烈。岑府一时间火光冲天，空气中带着时有时无的火油味，不易察觉。
　　岑府偏院内，时任兵部侍郎的岑安来回踱步望着眼前紧闭的房门，他的发妻岑夫人正在屋内艰难生产，府邸便在此刻着火，“这，怎会如此？！”
　　“老爷，老爷，火太大，控不住火势！”府里头的小厮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后面跟着管家和一众家仆，“老爷快看”管家眼尖，一眼便看到了随风飘散的火星子落在屋顶，一触即燃。
　　“夫人”岑安再也管不了其他，推门而入，哪还管得了什么血腥晦气，“阿爹！”府内的大公子和二公子眼看就要跟着冲进去，都是还未到十岁的孩子，被管家眼疾手快的一手一个的抱住。屋内一声婴儿的啼哭响起，随即是梁柱坍塌。

　　晨钟敲响，悠远绵长。
　　文武官员依次步入宫城之内，行至议政殿早朝。

　　内廷，西六院，槿昭宫。
　　内殿的宫婢频频而出，铜盆里满是血水，自卯时起槿昭殿的主子沈常在腹痛难忍，似要早产。沈常在本是医女出身，一次偶然，在永巷得见天颜，得天子珷庆帝纳为妾侍，一夜夫妻也只得了一常在身份，小小的从七品。
　　沈常在，名唤沈姒，来自民间，爹娘不过是老老实实的庶民，并无家族势力傍身。沈姒所在的槿昭殿也是西六院最为偏远的院落，甚至不配得宫中御医出诊。此时陪伴在她身边的唯有医女崔萍，二人既是同乡亦是好友。
　　巳时，皇嗣诞生，内殿屏风后，唯有沈姒、崔萍二人。几近虚脱的沈姒朝崔萍微微点头，崔萍心一横转身离开。推开房门，门外是得了消息赶来的内侍，内侍在皇后所在的坤和宫当值。

　　“崔姑娘，敢问沈常在所诞皇子还是公主呀？”
　　“是皇子”
　　“好嘞，奴才这就去坤和宫禀报！”

　　内侍一溜烟就跑了，身后的崔萍像是被卸了所有的力，瘫倒在地。‘北珷有律：亲王却藩封地，其母可随迁’。沈姒深知自己身份卑微，皇权争斗残忍，与其困守内廷，不若早日远离。自己的孩子终有一日会得封地，以此来掩饰‘公主非皇子’的秘密，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哪怕欺君之罪！

　　议政殿。
　　御座之下，争吵不断，珷庆帝不作言语，似在思量。御史大夫上奏，兵部侍郎岑安勾结敌国，其罪当诛。而刑部先一步上了折子，岑府昨夜突遭大火，岑府上下无一生还，起火原因尚在调查。
　　自珷、玞裂土而治，朝中分为两大派，主和、主战。主和派多为宗亲，自是为了求得一方安稳；主战派力主南下一统珷玞，其中尤以兵部为主，自是为了紧握兵权，挣得军功获得恩赏。

　　岑府的大火，究竟是意外抑或人为？
　　议政殿侧门，一内侍匆忙赶来，跪伏在门外。珷庆帝身边的刘公公自是注意到了来人，来到侧门小声斥责“何事惊慌”，那内侍起身到刘公公身侧耳语“坤和宫传来消息，槿昭殿沈常在诞下皇子”。那内侍将消息带到后就离开了，刘公公转身回到殿内，跪倒在御座右侧十步外。

　　“何事啊？”珷庆帝开口，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刘公公顶着无数带刺的目光，恭敬开口“奴才恭喜陛下，坤和宫传来消息，沈常在诞下了皇子！”
　　“是小十七！”珷庆帝龙颜大悦，珷庆帝刚过不惑之年，此番算得上中年得子了。“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朝堂一时间群臣恭贺。“快、快，备撵！”珷庆帝脚步匆忙，一场朝会不得已终止。

　　今日的槿昭宫分外热闹，聂皇后带着自己的嫡女顾昭琼、嫡子顾昭璟，先行而至，昭琼为顾氏皇族的长公主殿下，而昭璟也在去岁得封东宫太子。
　　没过多久，良妃带着自己的小女儿昭秀赶来，良妃育有二女，大女儿已出嫁立府，小女儿昭绣今年刚满十岁。倒是淑妃离槿昭宫较远，最后才到，身后跟着的是皇十子昭琰，年方七岁。至于贤妃，出宫省亲尚未归来。

　　“陛下驾到！”刘公公一声唱和，众人拜服“参见陛下！”“免礼平身！快，把小十七给朕看看！”珷庆帝大喜。自乳娘手里小心翼翼的接过襁褓里的婴孩，小孩儿也没有哭闹，滴溜溜的双眼看着珷庆帝。“朕的小十七啊”为父的喜悦溢于言表。

　　得了特许免跪拜的沈常在依旧是虚弱万分卧于床榻，看着眼前的‘父子’，心口犹如悬石高挂。“爱妃辛苦”珷庆帝倒是未查出任何端疑，“臣妾求陛下赐字”沈姒微微埋首以显恭敬。

　　“赐‘璇’字，璇者，美石次玉。另，封蜀王。沈常在劳苦，诞下皇子，晋德妃位！”
　　“臣妾谢陛下隆恩！”
　　“小十七可有乳名？”珷庆帝看向沈姒，“臣妾斗胆便取一字‘念’，便是感念陛下隆恩！”“顾念，顾念”珷庆帝伸出指头点了点怀里小人儿的小脸，欢喜的很。

　　璇，美石者次玉。到底是沈常在身份卑微，再漂亮的石头怎能跟美玉相比。可一出生便封‘一字王’，蜀王，却是从未有过的，一字王来自古周时期列国的名称，与二字郡王有着天壤之别。至此，沈常在母凭子贵，得‘贤、良、淑、德’四妃的末位德妃。

　　次日，两道圣旨自紫辰宫而出，一则：大赦天下。二则：昭璟太子开始参政议政。
　　第一道圣旨自是因为皇十七子诞生，天子与民同乐。这第二道圣旨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尤其是宗亲、言官。以巩固东宫。而那日岑府失火一案，因由天子大赦天下，不意再造杀戮，终究以‘意外’二字草草了结。

　　入夜，沁心苑。
　　入伏时节，暑热难耐，长公主昭琼殿下早早的搬到了这处别院。听雨阁四面环水，倒是个纳凉的好去处，阁内放置着两方冰块，一觞酸梅汤饮下，一片惬意。
　　听雨阁通过廊桥连接岸边，长公主府长史女官卢卓，缓缓走来，她身后跟着一妇人，妇人怀里的是一素色的襁褓，襁褓里的孩子熟睡正酣。

　　先珷玞女帝在时，便在朝中设有女官，这一规格延续了下来，但如今珷玞一分为二，女官寥寥，朝中已然不见女官踪影。倒是个别的士家望族之中保有女长史一职，这些士家望族多为先女帝的旁系。

　　“微臣见过公主”卢卓拱手行礼，“免礼，赐座”昭琼自竹榻而起，屏退了宫婢。说来，卢氏一族是先女帝时期的肱骨，得封国公，立卢国公府。

　　自从珷玞分裂，卢氏逐渐收敛锋芒，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倒是卢氏的嫡女卢卓拜入长公主门下，以长史之名担幕僚之责。
　　“把孩子抱来给本宫瞧瞧”昭琼道，那妇人应声后将怀里的小孩恭敬递给昭琼，“倒是个可人儿”昭琼嘴角噙笑，“说来她和小十七也算是同岁了”。
　　“那日岑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细细禀来”一旁的卢卓问道。原来眼前的这个妇人，是岑府的厨娘，也是昭琼安排在岑安身边的暗桩。

　　“那日夫人生产，府中突遭大火，奴尚未来得及传消息出来，火势蔓延很快，家仆四下找水灭火。彼时奴端着一盆水刚刚赶到夫人生产的偏院，却听得一声巨响，将奴震晕在地，幸得大半盆水浇在奴身上，火没有烧到奴。
　　奴醒来时听到那坍塌的屋内传来似有似无的啼哭声，当奴走进，却见老爷被烧着的梁柱砸中，没了声气，怀里的孩子却是无恙，而一旁的夫人也没能醒来。奴不知道老爷是不是遭人暗算，便急忙抱着岑家最后血脉自后院门而出，找到了卢长史家。”

　　卢卓：“遭人暗算？为何这样说？”
　　妇人：“奴似乎闻到了火油的味道”
　　昭琼：“火油！？先女帝在时，便是定了此物为禁物，此番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卢卓：“若顺着这条线索，或许能查出一二，既为禁物，必然是严密管控的，能接触的人应该不多。”
　　怀里的孩子动了动，似要转醒，昭琼看着不由心生怜惜，“岑公助我良多，定要好好看护这个孩子”，“不若请殿下为其赐名”卢卓提醒道。
　　昭琼：“俯仰悲身世，溪风为飒然。溪流虽细小，终究会汇聚成海，海纳百川，一如吾一统之心！”
　　卢卓：“岑溪，倒是个好名字”
　　昭琼：“便带回卢家，好生看护”
　　卢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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