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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梦
苏州的夏日，闷热的出租屋。
叶星辰倏然睁开眼睛，从床上弹坐起来，后背被冷汗浸透，五感在黑暗中无限放大，氧气一口接一口地从口鼻灌入肺部，胸膛剧烈起伏，像搁浅的鱼张不开腮，急迫而绝望。
约莫过了十几分才从梦境中釜底抽薪。
他已经连续做了一个月相同的梦了。
一股凉风钻进旧式老窗，惊雷在耳畔乍然轰响，豆大的雨点混着闪电砸在窗玻璃上，其势浩荡。
刚从噩梦中惊醒，叶星辰顾不上飘进来的雨水打湿了地板，自顾自趿拉着半截后跟快分家的拖鞋寻到水杯，咕咚咕咚一杯水下肚了。
他下意识抬头透过窗外看看，又亮开了手机屏幕。
才两点半。
“唉。”
驱散掉梦中的后怕伸个懒腰，本着趁着下暴雨温度降下来了得赶紧睡个好觉的心往床上一扑，找好睡姿，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谢舟池、谢舟池。”
陌生的名字萦绕在脑海，叶星辰捂头失控尖叫一声将枕头甩了出去。
虚幻到真实的枪声，陌生到熟悉的名字，要不是自己交友圈白的比他裤底都……
“哎呀，这个形容不好，”叶星辰猛拍自己脑袋，接着又道：“我都快怀疑我真的认识他了，这么凶险的场面我这种怕死的孬种怎么可能敢去，还自告奋勇跑上去挡枪。”
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低声骂了一句，“真是病得不轻。”
然后又拿起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噩梦醒后一直记得不认识的人的名字怎么回事”、“梦见自己喜欢男人怎么回事”。
叶星辰看着手机上的字喃喃道：“可能是你前世的恋……人！”嘴角歪到不晓得跑那个犄角旮旯去了，默默扶正后又看第二个问题，“表明梦者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渴望……”
叶星辰浑身一哆嗦不想再看这荒谬无度的百度百科了，丢开手机，盘腿打坐学起了和尚念经。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是直男，我是直男，我是直男。”
乱七八糟一套碎碎念，终于在雨停天破晓时如愿和周公约会。
******
“爹地，你该起床了，滴滴滴”
手机的闹铃扰乱了清晨最后一缕宁静，叶星辰揉揉蓬松的头发，皱眉小声哼哼，眼皮挣扎半天都未撑开，凭着肌肉记忆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关掉闹铃继续昏睡。
咖啡店内暴跳如雷的老板咬牙切齿地给叶星辰打夺命电话。
屋外鸟雀叽喳，等叶星辰再次醒来中午已经过了，随之而到的是被老板开除的语音消息。
一个兼职而已，丢了就丢了吧。
叶星辰无奈哀叹一声，决定靠打一场游戏来平心中烦闷之情。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灵活跳动，眼看胜利就在眼前，奈何遇上了不靠谱队友，叶星辰咬肌紧绷，手握成拳，自己替自己顺毛。
“叮。”
手机的通知栏弹出推送消息。
“著名作家谢舟池于7月8日凌晨2点突然去世，其原因不详，享年102岁。”
“谢舟池，”叶星辰盯着屏幕不停喃喃，无以言喻的失落感骤然袭来，像一张密网将他紧紧包裹，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他的心脏，眼泪同浪潮般夺眶而出。
他不自觉地点开了推送消息，只见上面写道“谢舟池，1900年出生于北平云秀私立医院，文学家，书法家，画家……其于爱人逝世后一生未娶，并移居海城度过余生，安享晚年，最终于2002年7月8日离世，离世前的最后一部作品是写于爱人的情书。”
叶星辰点开一张图片，映入眼帘的赫然是谢老先生离世前的最后一部作品。
予吾爱星辰：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吾一生献身文学，自认佳作比比，却情书寥寥，只此一封。
当然，前两句按你之言吾定是又自恋了，还望吾爱莫要取笑。
作此信时吾已沟壑纵横，少颜不复，余一老翁态，桌前提笔。
反复踌躇许久竟不知从何写起。
写吾七十余载相思情？可爱意似茶，非笔墨能尽抒。
犹记初见吾爱时，杨柳下朱颜巧入，嫣然回眸，人间千面皆不及，暗暗许平生。
此后，月下相依，寐前戏言，一颦一笑成吾念，少年眉眼刻吾心。
本以此生安然渡，不料悲剧突横生。
1926年吾爱永逝，逝前所言之事乃吾闻所未闻。
如此这般，吾与汝间，相知相爱已是莫大幸事，实不该怨天不公。
生前吾曾屡次提笔欲为吾爱写书，都遭吾爱婉拒，吾不解其意，誓要清楚原委。
吾爱言收到过了，吾心道怪事哉。
可今日看来，却有此事。
来世虚无缥缈，今生何其有幸，但如若真有鬼神轮回之说，吾爱可愿将来世许我。
吾保证，来来往往不计其数，吾眼中也唯吾爱一人可居。
这话问晚了些，罢了，今吾且去了，纸短情长，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2002年7月8日
你的谢先生
叶星辰看得入了迷，手指一直滑倒最底部看网友的评论。
1楼：我去，我去，什么绝美爱情故事，家人们，我慕了。
2楼：何止是你慕了，我都想魂穿他夫人了。
3楼：一生一挚爱，终生未娶几个人可以做到啊。
……
50楼：为什么只有我感觉不是夫人啊！
81楼回复50楼：+1
85楼回复81楼：不是夫人？那是什么，白纸黑字吾爱耶。
……
101楼回复85楼：男夫人【我错了】jpg
105楼回复101楼：完了，我也感觉有点像。
……
151楼回复105楼：不是像啊，刚刚谢老先生的宅子里爆出了一张黑白照片，一直被保存在谢老先生的书桌上，就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子，而且看上去俩人可登对儿了。
152楼回复151楼？真的吗，家人们，感动哭了。
200楼：而且据说谢老先生之所以会来海城定居，是因为他的爱人就是苏州人。
203楼：感谢老天让我磕到真cp了，不过刚磕即be。
225楼回复203楼：双死即he，【我不管我不管】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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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星辰看得有点倦了，合眼靠在床头上，脑中的弦绷得死紧，心里的失落感不但没有缓过来还增添了一丝不安，心底说不上的悲凉排山倒海涌上心头直达喉眼，逼得他咽口水都酸涩发干。
在床头枯坐了一下午，没吃也没喝，太阳东升西落，街上车水马龙，居民楼灯熄灯灭，著名作家离世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人生短短几十载，生老病死不过人之常情，一位老者一位不干己的陌生人而已，他在这儿这么难过做什么，真是奇怪。
叶星辰快速调整好自己，收拾收拾，赶着月色准备出门去。
刚巧下楼时遇见了饭后散步回来的邻居奶奶，随意寒暄了几句。
老人家沧桑的嗓音在空旷晦暗的楼道间响起，因为装修的原因又加上这栋楼有些年头了，原本一般的音量硬是被放大了好两三倍，“小叶，这么晚了还出门啊。”
楼间的声控灯亮起，叶星辰笑吟吟抬头，伸手扶老人家慢慢上楼，“外头夜色正浓，又下来雨，难得凉快，碰巧睡不着就想出去走一走。”
邻居奶奶是叶星辰刚搬来这栋年久老楼时除逝去的家人外遇见的唯一一个有什么好事都会想到自个儿的人。
听老人家说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独居在这里，老伴儿走得早，自己也没有儿子这些，想要找一个说说话的人都难。
突然一天来了一个合眼缘又聊得来的下伙子自是高兴的不得了，可见是真真儿的把叶星辰当亲孙子疼。
一来二去俩人的关系就胜似亲婆孙了一样。
两人到了门口，老人家轻拍着叶星辰的手，笑眯眯冲叶星辰道：“哎呀，谢谢小叶扶我老人家上楼了，我这一大把年纪，一下雨腿就疼得厉害，跟电钻在钻一样，耳朵不好使，腰也不怎么好，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叶星辰摆摆手，扯着嗓门道：“奶奶说的哪里话，您对我这么好，当亲孙儿一样疼着，我就扶你上上楼，陪你唠唠嗑而已，不麻烦。”
老人家不再多言，“那就不耽误小叶出门了，快去吧，你早去早回啊，随便逛一逛就得了，这么大些个天儿了，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玩的不省得归家哈，奶奶要去洗洗睡了。”
叶星辰连连点头，“好嘞好嘞，奶奶。”
说完转身迎着夜色，踏着夏风奔了出去，试图让凉风带走心中的烦闷。
一连围着大街小巷、城市街道跑了五公里累得气喘吁吁。
他叉腰站在路边觉得自己定是哪根筋搭错了，大晚上的，别人睡觉他夜跑。
等气儿喘匀了正欲回家，一道刺眼的光打在他身上，亮得睁不开眼。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飞出了一米多远，头部血流不止，长发被粘腻的血液粘在一起。
打盹的司机吓坏了，颤颤巍巍地拨打了急救电话，噗通跪在地上两眼发愣，一眨不敢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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