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是旷野

　　密歇根湖的冬季称不上温柔，今年暴雪同样信守承诺，赶上了舞会最棒的一首舞曲，固态滑动的风在裸露的岩石和冰面上提前开刃，准备瞄准任何胆敢挑战低温的，拥有皮毛骨血的生灵。
　　灵长类擅于趋利避害，他们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琢磨出了对抗寒冬白日的方法，于是自然施加于世间的煎熬反而成为别样的美景。
　　现在是冬季的清晨，陆地的上空融进一轮白色的太阳，不比冰块中的冰花灼热多少。密歇根湖依旧缄默，冻结的湖面旁有一样活物，那是个男人，正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冰层。
　　是相当典型的张东方人的面孔，但五官格外深邃立体，瞳色偏浅，很有股吸引人的张力。从年龄上判断，他应该能挂住“年轻”这个界限的末尾，眼睛却尽显疲态，款式有些老气的服装让男人看起来就像是枚腌制橄榄的果核。他没有撑伞，单是扣上了冲锋服外套自带的兜帽。
　　这棕黑色的果核伫立在坚固的积雪中看着湖面，那里什么除了寒冷也没有。在不知多久后，果核调转自我，走向距此处不远的几座住房。
　　清晨的空中仍然落着雪，同建筑分离开的信箱们安静等待着被造访，它们中的几个隔板被填充物撑开一个尖锐的角度。男人走向其中的某一个，伸手掏出铁箱胃袋中的储藏，是一封快件。信件在男人逐渐麻木的指间翻转了一阵，邮票翘起的边角磕了手套一下，这风尘仆仆的快件从他手中险些掉下去。闻绀良把目光投向另外几个平静安分的信箱，它们赤身裸体，将锈迹暴露在寒冷的温度中。
　　“在看什么呀？”
　　猛然抬头，四下无人，男人最后只是欲盖弥彰地甩上信箱掀盖。铁皮震得箱身上冻成一体的雪盖微微颤动，露出更多附着信箱上的涂鸦。
　　把信跟手掌一起塞进口袋，靴子重新踩上院子里干净的石板。新落的薄雪在脚掌下变成了冰片，这段距离不算远，他依然走的小心翼翼。到院中的位置就能看到有把灰绿色的扫把横陈在门前，帚身上还留着些残雪以及草梗
　　男人停顿片刻，将扫帚立在门旁，他注意到防盗门没有落锁，台阶尽头横陈着白绿色防滑垫，塑料制品上用黑紫色喷漆涂了串毫无意义的涂鸦，很花哨。站在鞋柜前，鞋底使劲儿摩擦垫子，门口被搞的湿漉漉的。他随手摁下房门把手，门簧随即弹开，大方敞露温热的内腹。男人用鼻腔吸气，受冷空气长时间刺激的黏膜格外敏感，不自然地抽动了几下。
　　房子的腹腔散发着一股很淡的木头味道，以及早间电台里播放的本地天气预报，主持人用端正的腔调念着台本：“…风力三级，局部地区将持续中雪…”
　　他用力摁着太阳穴，墨绿色的外套刚刚在外头已经竭力保住了主人的体温，袖子在温暖的室内冒着清晰可见的白气，手套下关节处的皮肤呈现出紫黑，方才抖落的雪早就在对方外套上融化了八成，剩下那点掉在地板上也变成湿漉漉一滩。
　　从口袋里掏出那封快件，撕开封口后抽出信纸，上面布满只有内行人读得明白的密文，他就这样靠在门口开始读信。三分钟后，信纸被撕碎、点燃，最后那点儿残留跟烟灰缸里的烟灰成了邻居。
　　没什么特别的，那是例行公事的通讯，没有额外的事情发生，也没有任何值得期待的消息。
　　闻绀良觉得这一切和冬季一样很麻木。他突然想到些什么，将信封重新掏出来，小心翼翼从贴合的地方撕开邮票，很顺利的露出了下面贴着的东西。
　　男人笑起来，他捂住脸，拇指和中指掐住下巴，嘴角还是抑制不住上扬。
　　他想到了许多的细节，比如那几个干净的邮箱，比如笤帚上的残雪。而这张根本不是正规情况下会使用的邮票，更像是保护贴纸。下面贴着一张方形剪纸，大小能完美被邮票掩盖，像是装饰手账的素材。
　　以焦黄色打底，乐谱和唱片机为背景，烟粉色的蔷薇科花朵斜横在画面的下方。闻绀良用手指轻轻一碰，尖刺突破了图层的限制，钻出画面，玫瑰和荆棘凶狠而热切地缠上男人的手臂。毒蛇的亲吻带着不知好歹，玫瑰的獠牙将闻绀良的手部划得鲜血淋漓。
　　但它又擅于恩威并施，开得最艳丽的那朵花蕊傲然挺立，花瓣垂眸怜悯似的蹭过闻绀良被刺伤的手腕。好似小意温柔，让人无可奈何。
　　闻绀良用劲抓住胳膊上的藤蔓，胳膊发力一震，花朵纷纷而落，变成一张张小小的纸片落到地上。每一张纸片都写着同样的文字，纷纷扬扬，像在屋内局部降了一场不会消融的雪。
　　“早上好，一会见。”
　　闻绀良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他就知道今天有好事发生。
　　被花刺划开的皮肤微微发鼓，创口滚烫鲜艳，跟着他的脉搏一起震鸣。
　　“这么热情，还送玫瑰，”他喃喃自语，任谁见了都觉得多情，“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闻绀良轻蹭拇指指甲，右眼随着这一小动作变得通透，片刻后又恢复平静。他抬起右手，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走到沙发前坐下
　　十。
　　该说不说，真狠毒啊。
　　没人知道他在刚刚已经用掉了一整瓶高阶解毒剂，即便如此也不能完全消除身上的副作用。
　　那丛玫瑰的确是某位年轻女性的手笔，可它在这里并不是什么调情的魔术把戏，而是赤裸裸的报复和挑衅——当然，闻先生并不无辜，该他的。
　　九。
　　八。
　　七。
　　闻绀良所处的世界中，被选中的人会获得特殊的个人能力。幸运儿们可能在日常生活中遇到各种任务，通过完成任务获得其他的天赋、道具，或者提升自己的个人能力。他们的眼中世界变成了大型的RPG跑图游戏，因此这些幸运儿称呼自己为“玩家”。
　　都是很普通的能力，比起小说中的异能更像是获得了一个优点。比如能把苹果切成牡丹花样，穿搭永远亮眼什么的，比起时间停止、凭空生火什么的简直像小儿科。
　　不过，玩家会定期进入另一个世界，与这个世界完全的地方。
　　中世纪哥特式城堡，渗饱了赏金猎人鲜血的沙漠，如墨似玉的海浪若隐若现的海盗船，存在于科技小说中的机甲飞船…以及，来自其他世界的，陌生的存在。
　　这个世界集齐了各种想象的存在，什么元素都有，像个被缝合的世界。
　　这是个没有秩序的世界。
　　六。
　　五。
　　四。
　　在这个没有秩序的缝合世界，玩家那些在现实中“一无是处”的技能也展现了真正的力量。在这里，玩家甚至逃避了死神的视线。多数情况下，他们不会真正的死亡。
　　游戏般的世界，超乎常人的力量，不会付出代价的保障。
　　于是，有些人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三。
　　你甘愿在原本的世界中当一个普通人吗？
　　二。
　　你…分得清什么是现实吗？
　　一。
　　【《世界模拟器》华夏区正式服即将开启！】
　　【请玩家做好准备进入！】
　　【玩家恒予之已确认进入】
　　【……】
　　【服务器繁忙！请玩家耐心等待…】
　　【……】
　　【《世界模拟器》欢迎你的到来！】
　　欢迎来到，世界模拟器。
　　恒予之睁开双眼，对着面前高耸入云的尖塔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快活的笑容。她知道尖塔上有人会以同样的心情同样盯着她瞧。她不在乎对方的心情，只是因为此时此刻她想微笑，于是她那样做了。
　　女孩左手指尖轻搭锁骨正中，右脚前迈一步，左腿后撤、侧曲，右臂打开，掌心上翻，活像个夸张的弄臣。
　　她冲着不知何人颔首，为自己的表演谢幕。
　　“鲜花赠美人，闻先生。感谢陪伴，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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