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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
一辆墨绿色的小轿车在街道上慢悠悠地开着,周围行人路过,时不时向车窗里面瞥一眼。但车窗关得严实,里面什么也看不到。
县城的道路和城市有所不同,并不平整,每隔几米就出现裂坑或者突起。每遇到一个不平稳的地许,车身就剧烈地晃动一下。许少屿坐在车里,感觉自己像是平底锅里的一块肉,再颠几下就快要熟透了。
在又一次剧烈的颠簸后,许少屿强压下呕吐的欲望,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妈,不行换我来开吧。”
前排开车的贵气女人头也不回:“你还小,怎么能开车?”
“哪小了,我今年都十八了。”
“你又没驾照。”
许少屿撇撇嘴:“高考完就去考呗。”
阮雪沉默了一会,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小屿,你现在高三了,正是学习最关键的时候,妈妈希望你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学习上。”
“所以……不要因为你爸爸那边的事受什么影响,好吗?妈妈会处理好的。”
许少屿撑着一只胳膊靠在车窗上,沉默着。车窗是单边玻璃,他可以从里面看清外面的世间百态,外面的人却看不见他,这种单向的窥视感让他感到很安全。
如果你真的能处理好的话,我们就不用躲到这儿来了。
这句话,许少屿只是在内心嘀咕,并没有说出口。
“你不用担心,我们在安县估计也就待个一年左右,等你高考完就回淮城,”阮雪并没有因为儿子的沉默而丧失表达欲,不停地絮叨着,“安县虽然是个县城,但是发展得也蛮不错,妈妈从小都是在这边长大的。像什么咖啡店啦,书店啦,商业街啦,都有的,和淮城差不了多少,你很快就会适应的。”
“至于学校那边的事情,妈妈已经都帮你安排好了转校生手续,等下周一就可以去报道了。安县一中,这里最好的高中。”
许少屿依旧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被动地接受了这一切。
毕竟,他什么都决定不了。
见儿子点头,阮雪显得很欢喜,继续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安县的各种情况。
许少屿坐在后座,头脑放空,任由着自己的思绪飞到了遥远的天外。妈妈的絮语声,车外陌生县城街道的叫卖声,一切都变得模糊,像是隔着一层玻璃的障壁,听不真切。
他闭上眼睛,在后座上平躺了下来,蜷缩起身体睡着了。
墨绿色的小轿车开过“文澜小卖部”的时候,江文澜发出一声惊奇的赞叹。
“嚯,瞧这小车,多气派!得不少钱吧?”
“咱这种小县城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位有钱人?”
江砚初从二楼下来,看见妈妈正一脸艳羡地追着那小轿车的尾气不停地瞅,面色平静:“妈,饭做好了,上来吃吧。”
“哎,好好好,我女儿就是能干!来了来了。”
许文澜一瘸一拐地跟着江砚初上了阶梯,来到二楼。
阶梯是用木头搭的,一踩下去就嘎吱嘎吱作响,虽然没多少高度,但那晃悠松动的感觉还是容易让人胆战心惊。不过她们母女身经百战,自然一点都不害怕了。
“文澜小卖部”是沿街搭的自建房,下商上住,下面是小卖部,上面是住房,许文澜江砚初俩母女平时就在二楼吃喝拉撒。虽然近几年消防检查越来越严格,这种下商上住的房屋结构越来越不符合安全标准,但是来检查的人也能体谅她们母女谋生不易,多数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不会苛责。
于是,“文澜小卖部”就这么“苟延残喘”了下去,成为母女俩的重要生计来源。周围的邻居也都多少了解她们的情况,可怜她们孤儿寡母生活不易,所以有时即使绕路,也会来她们店里关顾,买瓶水买几支烟什么的,帮衬帮衬。
俩母女懂得邻里的良苦用心,常常在他们买东西时便宜个一块两块的,也算是个互相照应。
许文澜跟着江砚初上到了二楼,江砚初扶着她坐好,打开了旁边的电风扇,拿好碗筷,去电饭煲里盛了两碗米饭,然后去厨房把刚做好的三个菜拿了出来,一一放在桌上。
三个菜分别是排骨豆角、番茄滑蛋和耗油生菜,都是寻常的家常菜,食材也寻常便宜,但就是被江砚初做得色香味俱全,诱人无比。
许文澜闻着饭菜的香气,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当即伸出大拇指点赞,把情绪价值拉满:“女儿,你现在真是大厨了,妈真是天天享口福。”
江砚初淡定地给她夹了一块排骨:“妈,安静吃吧,少贫嘴。”
许文澜恹恹地缩了缩头,心想怎么这女儿更像管着她的妈妈,自己倒像被管着的女儿??
江砚初打开电视,两人吃起了饭来。
老风扇呼啦呼啦地转着,只能吹到一小块儿地许,江砚初为了凉快穿着短袖,这会儿白净纤细的手臂上隐隐地沁出了小汗珠。
电视机里的声音碰撞在四处堆放的杂物上,在狭小的房间里闷闷地响着。一只蚊子停留在江砚初手臂上,许文澜“啪”地一巴掌,眼疾手快地把它拍死,弄了一手掌的血。
“这不长眼的大蚊子,敢叮我闺女。”许文澜骂骂咧咧地去洗了手,重新坐回来。江砚初的手臂上果然还是起了一个包,红红的,在白皙的手臂上特显眼。
许文澜心疼坏了:“女儿,待会妈给你买瓶花露水涂涂吧。”
江砚初嚼着菜,不以为意:“没事妈,咬着咬着就习惯了,不痒。快吃饭吧,吃完我把碗洗了去上课。”
“哎,好。”
许文澜吃了起来,但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她还是开口了:“女儿啊,你做家教会不会太累了呀?你看这马上就要高三了,学习压力也大,要不就不做了,咱家……”
说着说着,她把话咽了下去。砚初这么拼命赚钱是为了啥,难道她还不清楚吗?如果她这个妈争气,怎么会让女儿在本该一心一意读书的年纪,还要负担上家庭的压力。
看着许文澜复杂的眼神,江砚初没有流露出太多为难和委屈。她坐到许文澜身边,搓了搓妈妈的手:“没事的,妈,学习和家教我应付得来。我是高中生,教个初中数学还是没什么压力的。你女儿这么聪明,你又不是不知道。”
许文澜用食指戳了戳她的眉心:“还说我,我看你也嘴贫得不行。”
看见妈妈被逗得眼角笑出了皱纹,江砚初继续说:“别担心,妈。做完这个寒假我就不做了,全心学习,好不好?”
许文澜叹了口气:“好,妈知道你懂事,妈就是怕自己拖累了你。”
江砚初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会的,妈。你不是拖累,你是我的保护神。”
“瘸了的保护神啊?”
“那也能保护好我。”
“别贫了。这学期开学,就该高三了吧?”
“嗯。”
“最近学习怎么样?有压力吗?”
“就那样。还是年纪第一呗。”
许文澜差点被自己女儿这句平淡的凡尔赛发言噎住,狠狠咳嗽了几声:“江砚初,你尾巴翘上天了。”
江砚初看着她,眼睛里隐隐闪着精光:“年级第一有奖学金。一学期三千。”
许文澜为之绝倒。好吧,自己这女儿不是嘚瑟,而是实打实的财迷!
她有些哭笑不得:“砚初,咱家虽然困难,也没穷得揭不开锅吧?真不知道你这股财迷的劲儿是怎么来的。”
江砚初扒了口米饭:“钱又不嫌多,何况咱家没钱。”
许文澜感觉!越来越说不过自己这伶牙利嘴的女儿了。
她摆了摆手,彻底放弃争斗:“算了算了,妈不管你,你比妈有主意多了。反正在学校有啥事跟妈说,受啥委屈别憋心里就成。比起其他的,妈就希望你健健康康的最重要。”
江砚初吃着饭,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吃完饭,江砚初把碗洗好控干,收拾好书包和其他东西,扶着许文澜下了楼。
江砚初穿鞋出门,许文澜朝她挥挥手:“去吧女儿,妈在家看着店。”
江砚初点点头,也挥了挥手,走了。
向往常一样,她步行了三个街区,来到做家教的那家人门口。
这个街区明显和她居住的商业街不一样,属于县城里面比较富裕的区域,有一圈独栋的小别墅群。
江砚初走进小区,保安早就眼熟了她,没多问就放她进去了。江砚初站在家教学生居住的那栋门前,按了按门铃,平淡地扫视着面前住宅富丽堂皇的装修,心里默默计算着自己要多少年才能买得起这样的房子。
努力个二十年估计能买得起一①间厕所吧。
“来了。”
门内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江砚初回了神。
有人穿着拖鞋走了过来,“咔嚓”一声,门打开了。
江砚初看着门口的女人,却愣住了。
这个女人,和以往来开门的女主人,却并不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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