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夕何夕

作者:叶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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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团团月光照西壁


      起风了。
      窗边的轻纱被风呼呼吹起,月光透过缝隙照了进来,洒了一地寂寥。屋子里黑漆漆的,只一点微弱的红光忽明忽暗。
      戚景陵觉得有点冷,灭了手中的烟踱到窗边。夜幕四合,只一轮明月悬在空中。那月大而明亮,他看着圆月眉头微蹙,似想起了什么。轻击双掌,房门便被打开。
      “柒哥,有何吩咐?”门口的男子戴着金边眼镜,神情谦恭地问道。
      “恩……”他并未转身,隔了半晌才问:“海川,今日可是十五了?”
      “回柒哥,是十五了。”靳海川顿了顿,又道:“放心吧,那边我已经着人准备好了,后天柒哥直接过去便是。”
      靳海川是他的秘书,自他入静竹会就一直跟着他。年初更是搬进宅子,对他算是忠心耿耿。
      “恩。你去吧。”他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遂走到床边打开了小灯,又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妆奁。妆奁上有精细的雕花,一些地方掉了漆,看上去很旧了。他仿佛抱着什么珍贵至极的物品,手竟有些微微发抖。他看着妆奁良久,终是轻轻打开来。
      盒里只一支碧玉的发簪。他拿出那支簪子,簪上的流苏便映着灯光摇晃着。他想起她的双眸,就像这闪烁的光点般,看上去总是那么明亮。古人说眼波流转,双瞳剪水,便是那样的吧。午夜梦回,他总是想起那双眼睛。它透露的喜、怒、哀、乐,都像是烙铁一般烫在他的心上,痛不欲生。
      他摩挲着玉簪,仿佛在自言自语:“原来已经三年了。呵,我差点就记不起来。”他动了动嘴角,复道:“宛白,从来不知道你也有这样的一面。那一种不顾一切,近乎孤勇。其实我不怪你,我只是……大哥很幸运,得你这样的女子,愿意随他而去……惟愿你和大哥……在那边一切安好。”
      他突然感到无力,双手垂了下来,将那簪子收回盒中放好,才喃喃地说了一句:“我戚景陵,想是没有这样的福分了。”
      辗转反侧一夜,天边即白,他索性起身。靳海川看到他十分惊奇,笑道:“柒哥起这么早?宴会可是晚上啊。”
      宴会?他愣了一下,才想起今天的确有晚宴。上海最大的银楼——鸾凤阁大老板程老爷的大儿子程六安娶新,要宴请全上海的所有头面人物。他向来不爱参加这些宴会,只因他们静竹会和程老爷私底下或多或少来往,他去撑个场面罢了。
      书房传来电话声,靳海川忙不迭地跑去接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挂了电话。戚景陵进了书房,一边在书架上挑着书一边随口问道:“谁的电话?”
      “柒哥……几位长老到了上海,说要见你。”靳海川压低了声音。
      戚景陵一顿,将刚拿出来的书放了回去,道:“这帮老家伙,到底还是来了。”他出了书房门,又道:“备车,回静竹会。”
      到静竹会时,几位长老已经在了。他皱皱眉,遂笑着走上去,道:“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几位长老都累了吧。我这就叫海川去海青楼备下好吃的,中午给几位接风!”靳海川应了一声便去了。他走到沙发边坐下,已经有人送了热茶来。
      “哼,什么接风,只怕我这把老骨头无福消受哟。”其中一人冷哼一声,眼睛并不看戚景陵,兀自说道。
      边上一人拍了拍那人的腿,似在安慰他。又回首对戚景陵说:“老柒,你办事向来稳妥。也就因为这样我们几个老骨头才放心将这偌大的静竹会交给你,回乡养老去。但这次你怎的这般冲动?”
      戚景陵将手中的釉色茶杯放下,缓缓道:“峰爷,我大哥怎么死的,我永远不会忘记。”
      这一句话一出口,几位长老脸都变了色,心下遂了然。
      被唤作峰爷的人微微点点头,叹道:“原来如此,难怪你会这么冲动了。是怎么发现的?”
      “那日几个兄弟在城东中了埋伏,被困在那出不来。几个兄弟想反抗,那厮却跟兄弟们说,三年前你们静竹会的戚景安我都能杀,何况你们三个?”他复述着这句话,忽然怒气又上来,手不自觉握紧成拳。“后来也只有一个兄弟逃了出来。剩下两个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只是找不到了。”
      原来几日前,上海势力最大的静竹会、青松帮又开战,静竹会带了大帮打手枪手去城东端了青松帮老窝,还打死了青松帮二当家的。这二当家的,便是他口中所说的三年前暗算了戚景安的“那厮”。
      三年前,戚景安坐上静竹会当家的位置没多久,便被人暗算,死于汽车爆炸。当时戚景陵在会中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成员,只是大哥好歹也是话事的,会中其他人多少对他也多了几分恭敬。那日阳光甚好。他刚出任务回来,觉得疲惫不堪,便去她的寓所听她唱曲给他听。不多时就有小弟来寻他,说是老大出了事。他立马和她赶到出事现场,见到的只有大哥被烧焦到难以辨别容颜的遗体。第二日,又有人来报,说是宛白小姐在寓所里自缢了。他突然就觉得心空了。林宛白只留下一封遗书和那玉钗,书信上有水痕,想是她提笔时落泪了。戚景陵读完信才知道,原来宛白真正爱的是大哥,在他身边不过是为了能时时见到戚景安罢了。
      “是我对不起你。过去种种,劝君且当一场梦忘了吧。”
      信里的这句话犹如最锋利的利器刺进戚景陵的心。忘,她要他怎么忘?从相遇、相识到相知,再到他自以为的相爱。这么多深入骨髓的回忆就凭她一句话便要全然忘却?他做不到,再努力也做不到了。他可以不怪她,不恨她,却独独不能忘了她。以至这么多年过去,仍然形影相吊,孑然一人。
      几年来戚景陵一直暗中调查,这几个月稍微有点眉目,便发生了这样的事。三年前两帮或许势均力敌,可自从戚景陵接管了帮会后,暗自与许多上海老板有了生意来往,又交好了一些政要。而帮会内部均做了不同调整和训练,因此实力早就在青松帮之上。他终于可以为大哥报仇,为……为她报仇。因此他忘却了平日的冷静理智,只希望早日毁掉青松帮,方可舒解心中这一口恶气。
      “这样也是好的,算是除了咱静竹会一大劲敌。”峰爷呵呵笑了起来,却很快敛起笑容,说:“只是……这次未免太轰动,警局那边,有麻烦啊。”
      “哼,那边交由我处理。老柒,这件事,下不为例!”那一开始说话的老者又是冷哼道。
      戚景陵微微笑开:“那就麻烦你了,荣爷。”
      陪几位长老吃了饭,他才有时间回住所休息。躺在床上刚一闭眼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香甜,近黄昏时,靳海川来敲门。
      “柒哥,该去宴会了。”
      其实他早就醒了,也已经换好衣服,正坐在露台上抽烟。
      隔了一会儿,靳海川又说:“程老爷子刚刚遣人打来电话,说是请您早点过去。还说今晚请了上海最好的戏班子,是唱越剧的好手。”
      他皱皱眉,把烟按灭,应道:“备车。”
      到程府时已是华灯初上。老远就看见程老爷子站在门口。车驶到门前停下,他立马下车,几步走到程老爷面前,笑道:“程老爷子,夜里风大,且进去说话。”
      老爷子呵呵笑道:“我这不是来接柒哥你嘛。”
      “这是什么话,老爷子可别再叫我柒哥了,这可是折煞晚辈啊。”他笑着说道。心里却不自生出厌恶。他平生最讨厌谄媚逢迎之事,偏他经常要做,非做不可。
      宴席过后,程老爷子招呼着众人:“各位请到花园来,戏班子开戏咯。”
      听闻今日请的是江浙最好的戏班子,大名鼎鼎如是剧院的如是班。更说今日如是班当家花旦沐卿儿亦要登台,好些人心中不禁暗自欣喜。
      待得众人坐定,程老爷子便招来下人耳语几句。下人点点头,击掌两下,戏台便亮了起来。《打金枝》、《孔雀东南飞》接二连三地唱了起来,程老爷子看得很是高兴,众人也不时地抚掌称好。而戚景陵却一直淡淡地没有听进去。他想起她也是极爱唱戏的,听过的没听过的她都会唱。她的声音极好听,婉转动人,直唱得人心也跟着那些调子走。他是很喜欢听戏的人,犹以越剧特甚。然而她离开后这些年,他竟再没去听过戏。今日听闻有戏班子,他甚至想不来了。
      正在沉思中,周围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他的思绪被拉回,朝台上望去,只见一个扮相极美的女子莲步轻轻步上台来,音乐响起,他竟呆了半晌——竟是《碧玉簪》。
      他爱听越剧,最爱当属这出《碧玉簪》了。她当年会唱的戏很多,唱得最好的也是这出。那雕花妆奁里的碧玉簪,也是她留给他唯一的念想。
      台上女子娓娓唱来,他的心竟不自一动,眼光聚在那女子身上,再不能移开。那声音与她极像,却是……却是比她更好听。
      身边的程老爷子看到他满脸惊异,笑道:“哈,她啊便是如是班的当家花旦了,叫沐卿儿。柒哥……觉得如何?”
      他的眼神骤然变深,偏就这时,那沐卿儿回眸对着台下嫣然一笑。他喃喃道:“沐卿儿……沐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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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楔子团团月光照西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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