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

　　四月，仍然春寒料峭。
　　从卫生间出来之前，我把紧身打底衣拉了又拉，不贵的布料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努力地包裹住正被寒风偷袭的瑟瑟发抖的身体。不是说最美不过人间四月天吗？老天爷你怎么这么狠心，咱们老百姓最讨厌冷天了啊。我在心里碎碎念。
　　门口传来哗哗的自来水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小步走出卫生间，预备铃像准备好就等我出来似的立马响了。低下头，认命地叹口气，埋头朝教室走去。
　　这暗无天日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唉声叹气。等我高考完，一定要看一百本小说！去一百个地方旅游！听一万首歌！想到这些自己画的大饼，一丝笑容浮上嘴角。正美滋滋畅想未来呢，忽然头上挨了一记，不痛，带着关切和温暖，我心里了然。抬起头，果然是顾承舟。
　　“大小姐，怎么啦，不开心吗？”他一边问，一边往右边让了一下，生怕挡住我冲去教室的路。下节课是班主任的课，死也不能迟到。
　　“哎呀，没有啦。天气太冷了，我讨厌阴天。”我垂头丧气地说。
　　“知道，”他眼睛弯弯，“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我狐疑又略带好奇地望着他。
　　“那就是……接下来的一周都是冷冷的春天，你估计还要穿成企鹅一个星期。”他朝我的超厚毛衣加大衣望了一眼，笑容满面。
　　“这个好消息真是叫人喜大普奔啊，顾少爷”。我给他一记白眼，转身回了教室。
　　身后是他一些关于穿成企鹅有多么可爱的废话。不予理会。
　　顾承舟，是我喜欢的人。准确地说，是我暗恋的人。
　　回到座位刚好上课铃响，李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了，表情有些严肃。林弋看我进来了，立马挤眉弄眼，示意我快过去坐好。我心理咯噔一下，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我赶紧正襟危坐，迅速拿出复习资料和笔记本，认真上课。
　　趁着李老师写板书，林弋悄悄塞给我一张纸条。我默默攥在手里，摸索着打开，“模拟考成绩出来了，咱们全班都不太理想，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这两天这么忧愁，除了天气原因，还不就是因为这次模拟考试。从考场出来我就清晰地感觉到，砸了。
　　心事重重地上完这节课，想到下节就是每周一次的班会课，我的情绪更低落了。林弋看出了我的忐忑，激情开麦：“你怕什么，要死大家一起死，只不过你可能死得比我们壮烈一点而已嘛。不过没关系，十八年后小爷又是一条好汉！”我一阵无语。“我谢谢你了。”“不用客气，帮助同桌是我的责任和义务。”他晃着一口白牙。
　　“林弋你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要死你先去死，宋辞肯定逢凶化吉。”是我的好闺蜜叶潇潇从隔壁班来找我，高一刚进校时本来我们都在一个班，文理分科后潇潇选了理科，我和林弋选了文科，从此分隔两地。
　　我转过身就是一个熊抱，“潇潇啊，怎么办啊，这次我可能真的要死了。这次成绩要开家长会的。”我哭丧着脸。
　　“小辞，别担心，我也没考好，咱们俩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好，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林弋被我俩逗乐了，“我说不行，你们自己说就行，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高三的班会课默认为成绩分析会，果然，上课铃一响，李老师就拿着一叠成绩单进来了。我心头一紧，头不由自主地低了一点。耳边传来李老师严肃的声音：“这次模拟考试是市统测，重要性可想而知。但就整体而言，我们班这次表现不好。”话音刚落，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饮水机不懂事地发出几声咕嘟声。李老师清清嗓子，继续开口，“就个别而言，有进有退，倒是属于正常现象。”气氛稍稍缓和，有人小声呼了一口气，不是我。“个别尖子生下滑严重，甚至考出了年级前三十。”我慢慢闭上眼睛，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宋辞，”是李老师的声音，“你来一下办公室，其他同学自习。”我认命地站起来，凳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抬眼，看到林弋担忧的眼睛，我朝他摇摇头，该来的总会来的。
　　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办公室，心里忽然冒出一些奇怪的念头：要是我突然摔断腿就好了，就不用去办公室挨批了；要是国家突然发布新政策不用高考就好了；要是小行星忽然撞击我们学校就好了……越想越离谱，我赶紧甩甩头把这些可怕的念头抛在脑后。
　　走到门口，头稍微抬起一点看路，办公室有个门槛，曾被它绊倒摔个狗吃屎的学生不在少数，真可谓：办公室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这一抬头，却让我看见了此时此刻我最不想见到的人：顾承舟。
　　他正面对着门站着，长身玉立，像一棵挺拔的树，不招摇，却总是能吸引别人的目光。旁边坐着理科冲刺班班主任刘老师——他的班主任，此时正笑容满面，大概是这次模拟考试表现出色。
　　他自然先看到了我，浮现了笑容，看到我愁眉苦脸，他向我发出探询的目光。我却连看他眼睛的勇气都没有，赶紧走到李老师旁边，双手背在身后，默默等待最后的审判。
　　李老师拿出成绩单看来了一会，拿红笔勾画出我的位置。我定睛一看，差点晕过去。年级39名，班级21名……这个数字成功让我湿了眼眶。我的死党叶潇潇曾经说过，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偏偏是个泪失禁体制，一遇到什么委屈难过的事情，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吵架太吃亏了。此时此刻，我对她的结论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也感到深深地丢人，真的不是想哭啊，这眼泪它控制不住。尤其……尤其还是在顾承舟面前，我恨不得找个空调旁边得缝隙钻进去。
　　看到我泪流满面，李老师本想严厉批评我的心也淡了几分，只语重心长地问：“宋辞，这明显不是你的水平。老师把你叫来也不是为了骂你，你短时间内退步这么大肯定有原因。离高考只有五十多天了，如果不能排除这些干扰因素，是不是太可惜了？”
　　我哽咽着嗯了一声。“老师，这次考试确实是我个人的原因，辜负了各位老师的希望，对不起！”
　　“考试不是为了我们，而是为你们自己的前途和未来。你一向是很自觉懂事的孩子，有什么问题要主动和老师沟通啊。是学习上的问题？”“不是。”我咬咬唇。“早恋了？”“啊？不是不是？”我一头冷汗，心虚地往后看了看，却感觉到前方正好有视线瞟过来。“那是家庭原因？”我不作声了。
　　李老师默了默，作为班主任，他了解我的家庭状况。“好吧，老师尊重你。但你要尽快调整好自己，不要让这些事情影响到备考。”我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李老师，我知道了。”
　　出门的时候，顾承舟还在，看到我要走了，他赶紧跟老师打了声招呼，也迈出了办公室。
　　“没考好吗？”看到我还挂在脸颊上的泪痕以及红红的眼眶，他的眼睛透露出我看不懂的情绪。“唉，有史以来最差成绩。”我伤心未消，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听上去有点滑稽。“还是要开家长会的成绩，你知道我爸对我一向严格，万一……”
　　一只手忽然抚上我的头顶，轻轻拍了一下，彷佛在给我传递信心。抬起头，发现顾承舟关切的脸。我呆呆地看着他。他似乎如梦初醒，迅速把手拿了下来。“别难过了，明天周末我带你去看你想看的那部电影。”说完转过身风一样走了。我愣在原地，眼角余光扫到他发红的耳朵和颤抖的手。
　　我也晕乎乎地回了教室。
　　一回去，林弋关切地问我怎么样。我把情形大概给他说了一遍，说到年级排名的时候，林弋睁大了眼睛。“我想到你会考差，没想到这么夸张，从年级前三掉到39，怪不得老李要找你单独喝茶了。”“你快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我会赶紧调整回来的。”我在位置上坐好，拿出不擅长的数学，开始认真刷题。
　　艰苦学习的日子总是弹指一挥间，很快，就到了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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