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珍的初恋日记

　　第一章

　　炎炎夏日，蝉鸣响彻，夏宅靠着湖畔建造，大门口摆着一张藤椅和圆桌。夏宝珍躺在上头，拿书遮阳。
　　“你好，请问这里是夏宅吗？”

　　夏宝珍嫌热，穿了一件月牙白的中式褂子和短裤，浑身上下都是雪白色的，像一团粉白粉白的雪球。
　　听见人声，身体稍稍动弹了两下，伸手拿开书，粉面团子似的脸上的眼睛挤了挤。
　　“你是？”
　　“我叫林州与，是夏先生的朋友。”
　　夏宝珍打量着对方，深邃轮廓，高挑修长。
　　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大姐夏秀珠从屋里出来，估计是见到了帅哥，脸上笑开了花。
　　夏宝珍撇了撇嘴，嘀咕了声“花痴”，重新把书盖回了脸上。

　　晚上吃饭，他白日在屋外晒了大半天日光浴，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都晒得亮晶晶的。他母亲徐氏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怎么小半天不见，你就黑了一圈。”
　　宝珍在她身边坐下，晒黑了还是白得晃眼，来这山里小半月，没地剪头发，头发蓄在脖子间，看着像个女孩子。

　　夏秀珠嫌弃道：“考试没考好，整日不知道在做什么，宝珍你这是彻底放弃自己了吗？”
　　宝珍哼笑，直接忽略了她的话，转头问徐氏，“今天来客人了？白天那个人吗？”
　　“和你爸爸谈生意的。”徐氏说着，夏宝珍的父亲夏明候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挑英俊的男人，就是白日里同夏宝珍说话的人。

　　吃饭谈生意，是夏明候的习惯。
　　一桌子菜，大转盘兜兜转转，宝珍心不在焉听着大人的对话，没吃几口，撑着下巴发呆。
　　这时，夏明候突然点到他，“明天一起去钓鱼，宝珍你也来。”
　　宝珍抬头，目光落在父亲身边人，对方察觉到，看向他。
　　他直起身，后背靠在椅子里，长而浓密的睫毛抖了抖，说好。

　　翌日天气好，从夏宅出发前往钓鱼的水库，行车需要半小时。
　　黑色的七人座商务车，宝珍一早就钻了进去，窝在最后角落睡觉。等了十来分钟，车外零碎的脚步声，夏秀珠的尖锐可怕的笑声先传入耳内。
　　“林先生，你真幽默。”夏秀珠拉开门，本想着往后坐，却见夏宝珍在，“你怎么那么早？”
　　“我守时啊。”夏宝珍蹙眉，懒洋洋道：“夏秀珠，你太吵了，叽叽喳喳的。”
　　夏秀珠被怼了一句，要是以前肯定是不罢休的，但眼下还有外人在，便憋了回去，只低着声音，“你给我等着。“
　　夏宝珍哼笑，一点都不把她的话当回事，低下头晚期了手机。

　　又有人过来，宝珍头也没抬，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打着字。但对方没走，他只得抬头，是那个让夏秀珠犯大花痴的男人。
　　对方问，“我能坐这里面吗？”车内逼仄，挤在过道上，阴影压迫而下，宝珍穿了短裤，膝盖骨莽莽撞撞碰着对方的小腿，皮肉擦过西裤，他往后缩，让开了一条口子。

　　路上夏秀珠频频回头搭话，宝珍被吵得不行，索性放下手机，抱着手臂靠在角落里看着他俩。
　　他记得这让夏秀珠犯花痴的男人是叫林州与，说是父亲的朋友，可比夏明候却年轻了许多，看着三十都不到，倒是和夏秀珠凑上了。
　　宝珍这般想，徐氏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夏秀珠如今二十七岁，不算小了，只是她心气高，脾气又是不好相处的，这些年谈过的也有四五个，总不满意。
　　这会儿来了个林州与，看夏秀珠的表现就知道了，她对林州与很感兴趣。徐氏已经很久没见女儿这幅模样了，便动了让他俩凑姻缘的意思。

　　半小时的路程，夏秀珠回头了十多次，一路都在没话找话。林州与也很给面子，操着那口不着调的普通话，还能把人哄得花枝乱颤。
　　今日天气好，水库里钓鱼的人还挺多。不算大的停车场上头占满了车，司机绕了一圈，只能把车停在了稍微远些的石子地上。
　　夏秀珠抱怨了一嘴，徐氏拍了拍她的手臂，往后看了眼，她就噤声了。

　　宝珍在她身后“嗤”一声笑，但他光顾着乐，没注意脚底下，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人一下子往前倾，眼看着要摔，手臂被猛地拽紧，一只手揽住他的腰，扶住了他。
　　“你还好吗？”林州与低头，对着他的耳朵轻声问。
　　宝珍觉得耳朵被烫了一下，缩起脖子，用手推开，道了一声谢，跳下了车。

　　下了车，夏秀珠过来问他磨蹭什么，那么慢。
　　宝珍今天穿了件戴帽子的薄卫衣，下面一条短裤，他把帽子扣上，双手插兜，直接从她面前走过，没理她。

　　到水库钓鱼，夏明候和林州与开始准备鱼饵，徐氏就在旁让佣人支起帐篷，一会功夫，餐椅餐桌还有烧烤的炉子都准备好了。
　　夏秀珠坐在餐椅上自拍，特意把林州与的背影也给拍了进去。
　　宝珍看了两眼，觉得没意思，再加上外面太晒，他就钻进帐篷里躺着。

　　打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在宝珍的脸上。
　　他一夜未眠，乌黑的睫毛下凹陷下去的眼窝，鼻梁两边撇着青色的沟壑，倦意在脸上滋生，烦躁涌入心头。
　　信息不断弹出，宝珍忍耐不住，接通了电话。
　　“你他妈的是什么意思？不着调的人是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宝珍压着声音，喉腔里却还伴随着丝丝颤抖。
　　“宝珍，抱歉，我知道是我不对，你能原谅我吗？”男人沉沉的声音，压入宝珍耳中。
　　宝珍紧捏着手机，心脏又开始便快便窒息，沉默了几秒后，他翻了个身，脸捂在臂弯里，闷闷道：“老师，你不能这么欺负我，我喜欢你，但我不是傻子，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就不能和我一起了。”

　　彼此对话陷入沉寂，只有上下起伏不定的呼吸。
　　突然帐篷外枯枝乍响，宝珍汗毛倒竖，立刻按掉了电话，手脚并用爬了起来，拉开帐篷，就看到林州与从旁经过。
　　“你……”宝珍喊了一声，赤脚站着，脸色煞白，像是失了魂，他舔了舔嘴唇，双手捏着手机背在身后，警惕道：“你刚才……听到了什么吗？”

　　徐氏和夏秀珠在几步之外烧烤，林州与站定，侧头。
　　穿过林叶缝隙的光影斑驳点落在宝珍的身上脸上还有褐色的眼中，有风掠过，影子晃动，像是湖水波纹，勾勒出眼前人故作镇定的脸庞。林州与看着眼前秀丽纤细的少年，微微笑了，“听到什么？”
　　宝珍松了口气，喉咙干巴，声音沙哑，“没什么。”

　　“小林，快过来，来了条大鱼。”夏明候提着钓线喊着，林州与朝宝珍点了点头后，便小跑过去。
　　宝珍看着他的背影，立在原地，慢慢拿出手机，点开漆黑的屏幕，看着上面最新的两条信息。
　　“宝珍，那天那个女生是我家里人安排的相亲对象，我推脱不了。你知道的，我爱你，我非你不可。”
　　“明天你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好不好？”
　　宝珍紧绷着的脸上逐渐松弛，他发个了定位，回复，“我在这，你来吗？”
　　下一秒，手机震动，两个字，“等我。”
　　宝珍盯着这两个字发怔，树梢有鸟雀经过，雀鸣似悲哀，他打了个冷颤。

　　夏明候钓了条大鲢鳙，高兴得很，把钓上来的鱼丢给随行的佣人处理，说中午烤鱼吃。
　　徐氏不放心佣人的手艺，在旁督着。
　　宝珍从帐篷出来，走到湖边，拾了几颗石子，打水漂玩。打了几颗，又觉得没意思，丢了石子，折了狗尾巴草，编了一个草戒，圈在无名指上。
　　他打量着自己的手，拿着手机拍了张照，发了个朋友圈，配了一行字，“最后一次。”
　　很快，照片下面，高老师回复，“好。”
　　宝珍盯着这行字，笑了。

　　高老师是他的家庭教师，也是他交往了两年的男朋友。
　　十六岁的夏天，他和几个朋友去附近的体育馆游泳，因为许久没运动，入水后他便脚抽筋，身体在水里下沉，朋友从后拖住了他的腰，慢慢把他拉回了岸。
　　他躺在岸上，几个朋友围着他确定了他没事后开始嘲笑他。
　　他用手挡着脸，翻过身，用笑声掩饰着自己身体的反常。
　　离开泳池去换衣服，他站在更衣柜前，大家都光着身子，被水泡过发白的皮肤，紧绷的肌肉，行走间晃动的的器官，让他头晕目眩。
　　他的头抵在门板上，大口呼吸，朋友问他怎么了？他不敢去看对方，只是摇头说没事，声音沙哑。

　　在那天之后，他的脑子好像是坏了，坏透了。
　　他被一堆胡搅蛮缠的情绪所折磨，成绩一落千丈。
　　为此，父亲为他请了家教。

　　他很抗拒陌生人，连换了好几个家庭教师，直到高翰出现。他名校毕业，斯文周正，他们在房间里补习，肩膀靠在一起，他嗅到高翰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像是柑橘的香味。
　　确认关系是在一个雨天，房门紧闭，大房子里的人都出去了，就剩他和高老师。
　　脸上心上都是雨滴的痕迹，他侧头看着高翰，在他眼里找到了自己。
　　高翰的手若有似无的触碰他，他们慢慢靠近，他听到高翰问，“宝珍，你和我是同一类人吗？”
　　“什么？”他的声音含糊不清。
　　高翰站起来笼罩着他，他蜷缩在椅子里，抬头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我喜欢你，宝珍，和我在一起吧。”
　　高老师和他表白，那个时候，他十六岁。

　　一整条鱼被做成了鱼汤，奶白色的鱼汤里还加了一些鱼丸和豆腐。
　　徐氏叫宝珍过来喝汤，他慢吞吞走过去，找了椅子坐下。
　　林州与同夏明候从一头走来，夏明候钓上了一条大鱼后，还是不过瘾，拉着林州与又磨了一小时，战绩不错，接二连三上来了两条，一条翘嘴一条青鱼。
　　林州与还是陪跑，宝珍觉得他根本不会钓鱼，就是为了讨好夏明候才硬着头皮钓了几个小时。

　　“鱼汤刚刚做好，你们都累了吧，先坐下。“徐氏吩咐着，”王姨再盛两碗汤给老爷和林先生。”
　　宝珍接过徐氏递来的小碗，余光则留意着边旁。
　　林州与在他身边的小椅子上坐下了，他心里还对刚才的事留有芥蒂，心不在焉端着碗，小口喝汤，突然听夏秀珠尖着嗓子，惊讶道：“高老师！”

　　烫嘴的鱼汤一口顶到了喉咙，宝珍的脸憋得通红，”哐当“一声，椅子掉在地上，他站起身，呆愣地看着来人。
　　高翰从小树林那边走来，背后携着一块画板，似乎真的是凑巧碰到，神情些许惊讶，转而笑盈盈对夏明候徐氏道：“夏先生夏夫人，我恰好在这边写生，没想到能碰到你们。“

　　不待夏明候他们回复，夏秀珠从后小跑上来，”高老师，我们在喝鱼汤，一起吧。“
　　夏明候也笑着招呼。

　　还剩一把椅子，就在宝珍身边。
　　夏秀珠让宝珍把椅子递过来，他站着没动。
　　高翰说没事，自己走了过去。

　　他们面对面，擦肩而过，宝珍身体往后缩，腿上一软，竟没了力气，往后摔去。
　　高翰伸手要去拽，没抓到。
　　就在这时，林州与伸手环住他的腰，轻轻一扯。
　　宝珍整个人就直接倒在了他怀里。

　　完全陌生的气息，耳边一热，男人的声音低沉，”宝珍，你是不是发烧了？”
　　宝珍垂下眼，浑身无力，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体的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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