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清冷仙君他叔后

　　鹿拂舟死前方知，原来族人亲友和自己，不过是话本子里的低贱半妖仆众，是主角成仙路上的垫脚石，磨刀石。

　　是被人踩着上位，还要被嫌脏污的烂泥……踏脚石。

　　原来，赴千重刀山、过万重血海，带领族人亲友除魔救世，向善救人，以入正道宗门，改变烂泥一般的命运……

　　不过是一场笑话。

　　一场天大的，笑话。

　　*

　　天暗了。

　　天边乌云，如挟持赤色漆墨，沉沉压向逐鹿城。云上溶溶月华，地下深深血污。

　　数支青竹、白梅、红莲等信箭划破长空。

　　鹿拂舟踉跄吐血，以剑勉强撑住身体，从血泊中挣扎起身。

　　明明一盏茶的时间前，族人亲友们还在欢天喜地，分食热气腾腾的美味馄饨。

　　可现在，身后——族人、亲友尽死，衣衫褴褛，肢离骨碎，死状惨烈。

　　她，也快要死了。

　　“凭何诬赖我们残害陆家、盗取陆家至宝？！”鹿拂舟只觉死难瞑目，“二十八年前，玄洲陆家灭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被盗了什么？”

　　眼前对敌，站者数百人，死伤倒地者数千人。乌乌泱泱的，皆穿锦衣华服，与倒地的贫苦族人亲友对比鲜明。

　　偏这些衣着华丽的修仙者，人人面露鄙夷，仿佛她和她死去的同伴，是一群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臭虫。

　　穿儒服的修士们，向前两步，将几只破皮染血的馄饨彻底踩烂。见鹿拂舟愤懑怒视，又畏缩退后好几步，这才图穷匕见：“妖女，还敢狡辩？还不将速速将玄洲陆家传承千年的《录妖册》交出来！”

　　“《录妖册》乃千年前玄洲陆仙君赐下，已镇锁万千恶妖厉鬼，岂容你们这等食鬼吃妖的卑贱杂种妖人所占？”着道袍的修士们，话语最是嘈杂怨怒。

　　什么？《录妖册》？！果然是欲加之罪，可笑至极。

　　“笑话，《录妖册》只是记录所捉妖鬼名字的普通书册，万千妖鬼是我和族人亲友逐个捉拿、封印。”鹿拂舟慢慢抬眸，隔着眼中血泪看向众人，“跟陆家传承，有何干系？！”

　　到这境地，彼此早就撕破脸，不死不休。不过是双方都在权衡，等待，博弈。

　　鹿拂舟嗤笑，一边掐诀继续召唤之前被她和族人亲友封印的万千妖鬼，一边说话拖延时间：“我这些亲友族人同我一样，个个骨龄不超二十七。二十八年前，那千年世家玄洲陆家早已灭门，你们要抢捉妖灭鬼的功绩，好歹找个靠谱的由头。”

　　“妖言惑众！若非你们盗得玄洲陆家《录妖册》这等神物，凭尔等杂种妖人，能捉万千妖鬼？”数十只淬炼了毒的暗器伴着恶语血影，疾射向鹿拂舟而来。

　　“杂种妖人？！”鹿拂舟单指狠命擦去脸上血泪。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剑光横扫，数十只暗器、几只多嘴的舌头、连同几个衣着华丽的尸身，同时被削落在地，血溅三尺。竟还有圆溜溜的光脑门，和碎裂跳落的数百颗佛珠。

　　佛珠四溅，血色尘土飞扬。

　　儒、释、道。所谓的正道……可笑。

　　鹿拂舟用两指擦拭剑上血迹，嗤笑：“妖女……杂种妖人……当初，你们仙都五大宗门、禅洲七宗、玄都十四行会求我族人亲友，灭妖鬼、诛魔种、破诅咒时……可不敢这么称呼我们！”

　　握紧拳头，手心掐出血，她揪心悔痛：悔不该，信了这帮蠹虫，这群所谓的名门正派。

　　她继续掐诀，可那之前封印的万千妖鬼仍未前来。

　　经脉已断了大半，丹田破损得像漏气河豚。她实无多少战力了。

　　“废话少说！赶紧交出《录妖册》，你还能落个全尸，否则就死得跟你杂种贼众一样……”众人挥舞着佩宝石珠玉的华丽刀、剑、戟、锤、杖等，一边怒斥，一边纷纷速速后退，齐齐远远飞出各种淬毒暗器。

　　怕死，又贪。

　　鹿拂舟抛出《录妖册》上册。那书册遇到漫天暗器，立刻碎成遍天的纸钱状碎片。

　　“啊！妖女，你胆敢用《录妖册》去挡？”“快去救书册！”“不对，这只是普通的锦缎册页，册中没有封印的万千妖鬼。”“被妖女耍了！”

　　鹿拂舟趁此众人分神之际，找准机会数剑逼退众人后，撑剑坠地，啐了一口乌血：“叱，无耻。修仙界人人皆知，我族能驱使封印的万千妖鬼，正在万里之外的鬼蜮妖渊，助诸位仙君道君，降妖除魔！”

　　可这帮道貌岸然的恶徒，怎么会信这世间有如此理想主义的善？

　　“鹿庄主，梅落仙君急调你们去西南极渊那九死无生之地降妖除魔，你们自身都难保了，还会傻到任凭之前封印的万千妖鬼，远在他乡除妖救人？”

　　闻言，鹿拂舟如坠冰窟：是啊，族人亲友和我，怎么会这么傻。舍己救人，岂是我等“杂种妖人”配做的？

　　有佛修暗地里用法杖打了几闷棍，被鹿拂舟反击到受伤吐血后，才再次披上了伪善外衣，后退几步藏到人群中，大声规劝道。

　　“阿弥陀佛，鹿施主，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1]’。交出真正的《录妖册》，亦或是……控制妖鬼之秘法！你得以保全性命，你半妖亲友的尸骨内丹，也不必被夺去炼成九转登仙丹。”

　　有好几人趁着这佛修说话，自以为隐蔽，竟试图绕至鹿拂舟背后视线盲区，一伙人试图偷袭她，另一一伙人试图偷盗她亲友族人的尸骸内丹……

　　“拂舟……背后！”族人亲友碎裂的冤魂，向鹿拂舟示警。

　　还未等鹿拂舟反映过来，族人亲友的一些魂鬼碎片，已主动化作鬼刃利箭，攻其不备，将那伙人射成了筛子。

　　只是……被化作鬼刃利箭的部分亲友族人魂魄碎片，也随之永远消逝，再无任何转世投胎机会。

　　鹿拂舟一袭白衣早被鲜血染成红衣。此刻红衣添上更多血泪。

　　退一步任人宰割，忍一时万劫不复。退无可退，忍无可忍。

　　“救人无数，功德万千……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她仰天，桀桀大笑，小舟摸样的荆木钗当即碎裂，长发披散，像从地狱走出来的红衣恶鬼，“什么都留不住……”

　　众人骇然，不敢造次，纷纷后退，但又舍不得满地可炼丹药法器的“半妖”尸骸内丹，更舍不得那传说中镇锁了万千厉鬼恶妖、记录了各种控制妖鬼秘法的《录妖册》，又踯躅着，想要踱步向前。

　　“好歹系出名门……怎么都是，这等虚伪无耻之徒。”鹿拂舟狠命擦去笑出的血泪，嗤笑，“是了，如今妖族、魔族、鬼界，纷纷作乱。有良心又能打的，往往死得早，要么将要死在那鬼蜮妖渊的抗敌前线，怎会此时来此处夺宝，残害无辜。”

　　狂风大作，是族人亲友碎裂的冤魂在哀鸣。

　　可以死得明白了。

　　鹿拂舟飞至半空，碎剑祭魂，长发随浩浩长风飞舞，誓要与这帮恶徒同归于尽：“祭吾魂，涤不公……喜！怒！忧！惧！爱！憎！欲！”

　　她燃烧自己的魂魄，催动剑气化作万千“小剑”，携七情乱六欲，杀，杀，杀！

　　人人都有七情六欲，更何况这些个“贪嗔痴”格外厉害的人物。

　　一时间，人人中招。有人狂笑，有人大哭，有人怒吼。

　　“拿命来！”“呸，你能进内门，不就是出身修仙世家吗？我如何比你差？！看剑！”“仙子，桀桀桀，同我共度一宿如何？”“灵根好也改变不了你这低贱的凡人出身，这灵根理应归我这名门出身，杀！”

　　众人互相残杀起来。

　　也有勉强清醒的，砸了各种法术、符箓、暗器等，鞭锤刀剑刃疯了一般地杀向鹿拂舟。

　　然而，鹿拂舟悍不惧死，只勉强避开要害。宁可拼着肉身血肉模糊、伤口见骨，也要将自己的七魂三魄献祭得更快。

　　“是禁术！她疯了！她要跟我们同归于尽！”

　　“快！快放信箭！”

　　*

　　变故恰在此时。

　　一封面写有【天书】的金色书册，凭空出现在鹿拂舟面前，试图阻止她献祭魂魄。

　　【奇怪，你不该此时亡命。《鹤鸣九皞》一书中，你当拜服主角蔺鹤行，凭七情六殇剑法，携万千妖鬼精怪，誓死效忠，助他荡平三界六道。快停下自爆。】

　　但鹿拂舟不为所动。

　　【天书】不愉。

　　【《鹤鸣九皞》主角蔺鹤行一生未曾动过情，无数女子为你这个被另眼相看的女下属吃醋发疯。你死了，这剧情还怎么走？那最重要的女配之一姬雩雪，若无你垫脚无你刺激，也不会变得那么厉害……】

　　鹿拂舟当然不会停，只燃魂更快。

　　【天书】试图控制她的言行。只是，鹿拂舟心性极为坚定，【天书】竟毫无办法。

　　更没有办法的，是在七情六殇杀剑中，死了一个又一个的敌人们。

　　*

　　数十支青竹、白梅、红莲等信箭再次被放出，然而仍未有回应。

　　“玄竹先生……梅落仙君……业莲佛子……怎地一个都不应……”“啊啊啊好痛……救我……”

　　【天书】左右不了鹿拂舟，却动得了别人。有人很快被控制，放出了数支金色鹤形信箭。

　　“蠢货，不好！”立刻有人破口大骂，“哪个傻子召唤鹤月仙君前来？他最是公正无情……”

　　原来，这些名门正派，也知道自己在行不公的恶事。

　　这位鹤月仙君，无情却公正的名头看来是深入人心。竟让现场不少人一下子吓得清醒起来，个个忍着剧痛，飞身上天试图阻拦金色鹤形信箭。

　　只是迟了。

　　那金光鹤形烟花绽放，不过眨眼间，天边云破月来。如水月华中，鹤声清唳，有人乘鹤踏月而来。

　　芝兰玉树，清冷如寒月。

　　无情道仙门首座。

　　鹤月仙君，蔺鹤行。

　　*

　　无情道，最克七情六欲。

　　带着七情六欲的万千剑气被蔺鹤行制止，鹿拂舟献祭的魂魄也重新聚碎为整，重新归体。

　　鹿拂舟本就是强弩之末，被打断自爆性命的施法，登时吐出一大口乌血来，从半空中跌落。

　　不过，仅三四十个还活着的所谓名门正派们，也没落着好，被蔺鹤行一剑剑风全部掀翻到地，个个吐血呼痛：“仙君，饶命啊。”

　　个个心中叫苦：果然不该以信箭急唤这位鹤月仙君。哪怕他是当今七大仙君中，实力最强的一位。

　　蔺鹤行冷漠提剑。

　　他的下属之一，从暗处陡然现身，代蔺鹤行质问众人：“尔等不在鬼蜮妖渊御敌救人，在此处内讧？还不速速随仙君去杀敌？!”

　　“不许走！”鹿拂舟边吐血，边挣扎着起身，语气决然，“杀我族人亲友，血债血偿。”

　　“冤枉。”众人惊慌，争先狡辩，“这女子和亲友是半妖。我们是在降妖除魔……”

　　蔺鹤行提着滴血的剑，蹙眉望向众人。

　　众人心中均是一突，你推我我推你，将一位美貌女修推出来。

　　“蔺师兄，我们是在除妖……”这美貌女修受此前“七情六殇”的影响，心中再藏不住爱慕，语气娇嗔，笑靥如花，还忍不住向这位卓尔鹤立的仙君走近两步，衣角环佩几乎要碰到蔺鹤行的衣角。

　　也只是几乎碰到。一阵淡金色剑光闪过。

　　那美貌女修，竟是被蔺鹤行无情地用剑光涤荡开，吐血到地，几乎奄奄一息。

　　“真是跟传说中一样，油盐不进，半点不懂怜香惜玉。”有人擦了嘴角血迹，只敢偷偷吐槽，“这可是雩雪仙子的嫡亲师妹，好歹也是同门。”

　　【哪怕那美若天仙的姬雩雪亲自前来，也不会得到半分好脸。这就是《鹤鸣九嗥》主角无情道仙君的德行魅力，你们懂什么。】

　　【天书】嗤笑。

　　【也就忠心耿耿的鹿拂舟和她族人亲友等半妖半鬼仆众，能得几分看重罢了。哼。】

　　鹿拂舟再次吐血后，也嗤笑起来。

　　话本子里忠心耿耿的半妖半鬼仆众，她和族人亲友这一生，果然是个笑话。

　　*

　　昏昏暗色中，身着白衣的蔺鹤行，如镀昭昭清辉，俊逸冷厉若天上神明。

　　只是，神明从不偏爱，更不会偏爱她和族人亲友这样低贱贫苦的“杂种妖人”。

　　果然，“神明”隔空归还鹿拂舟残缺契书：“你说你们曾受仙都五大宗门、禅洲七宗、玄都十四行会等委托，灭妖鬼、诛魔种、破诅咒。可信物已失，契书毁损，没有凭证。”

　　“你有两条路。”蔺鹤行看了眼浓重夜色，又掐诀“看”了眼鹿拂舟身上的功德金光，说得更快，“一是，你随我，以及众修士，前线灭妖杀敌，并一同找当初人证。只是，你这些族人亲友的残骸早已浸润妖气鬼气，必须即刻火葬，以免尸化。”

　　众人露出贪婪又可惜的目光。

　　有人竟忍不住小声嘀咕：“数百只半妖的内丹残骨，能炼制多少九转登仙丹……火葬？暴殄天物。”

　　“唰”的一声，这人人头落地，双目圆睁。

　　是鹿拂舟动的手。而蔺鹤行和隐在暗处的下属们，竟都没有阻拦。

　　众人抽气。那之前吐血的美貌女子，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天书】抖了抖金色书册封面，得意极了。

　　【你看，这就是你命定的主人。多好啊，还不誓死效忠于他？】

　　“二是，我留……”蔺鹤行举剑冷漠，看向稍活络些的下属，“阿鸢在这里，带人助你念往生咒，除去尸骸妖气鬼气，也好留个全……大半尸首，入土为安，转世得生。”

　　那叫阿鸢的下属领命称“喏”，同时心中惊诧不已：仙君今日之话语，委实比过去数月还要多了。

　　鹿拂舟很干脆：“我选二。”

　　【天书】更加不愉。

　　【你很不对，你真的是《鹤鸣九嗥》中的鹿拂舟吗？】

　　【按照剧情，你当选一。火葬是不合当下习俗，但火葬更利于你的族人亲友化为鬼修。否则，鹤月仙君的忠心鬼修护卫队，从何而来？】

　　鹿拂舟心中冷笑。

　　“这些人，我带走，去九死无生的西南妖鬼极渊战场。”蔺鹤行果然冷心冷清，“他们杀你族人亲友，你也反杀了不少人。你们很快都会死，扯平了。”

　　“仙君，我亲友族人，个个积德行善。”鹿拂舟叫住即刻就要带众人动身离开的蔺鹤行，笑得惨烈，“我只是不懂。如果厚道、善良、谦逊，果真是好的品质，为何没有好报？”

　　“世情如此。譬如，你有功且无辜，但此刻无实证，且快死了。”蔺鹤行没有笑，“乱世，不够强的好人，总是死得快一点的。”

　　他说得半点不错。

　　她低头不语，只是暗暗用魂丝，在每个敌人身上作了跟踪标识。

　　又继续暗自掐诀，召唤那被封印的万千妖鬼。好在，终于能感知到之前的封印，看来距离只在千里之内了。

　　*

　　可惜，从来是，靠人人跑。

　　蔺鹤行的下属们，说是留下帮忙超渡亡魂、协助冤魂转生，但看到天边那代表着“鹤月仙君有难”的红色鹤形特殊信箭，立刻着急忙慌地全跑了。

　　只匆匆给鹿拂舟和她的族人亲友残骸，加固了下蔺鹤行留下的保护结界。

　　鹿拂舟知道，真正的死战，开始了。

　　*

　　众人之前苦苦召唤的玄竹先生、梅落仙君、业莲佛子，终于携数千下属，出现了。

　　乐声阵阵、花瓣凌凌、仙气飘飘。好大的排场。

　　很难想象。明明这时节，许许多多修仙之人正在鬼蜮魔渊，浴血奋战，以死护民。

　　“杀了她，将她剖了内丹，做成七情六殇丹。”“她的尸骨和魂魄，便同她这些个贱种妖人一样，制成九转登仙丹。”“先将她的《录妖册》和之前封印的万千妖鬼法门拿到。”玄竹先生、梅落仙君、业莲佛子同时出声。

　　“天地不仁，尔等不公！”鹿拂舟决然剑指天边仙气飘飘的玄竹先生、梅落仙君、业莲佛子等人，“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那【天书】还在唧唧歪歪。

　　【按照剧情，你早该火葬族人亲友，收好骨灰追随鹤月仙君……就不会有这些事。】

　　眼见着无数暗器铺天盖地，死亡近在咫尺，族人亲友尸骨难保，鹿拂舟眸光冰冷，挥剑抵挡，狠命咬破舌尖，祭上自己和所有死去族人亲友的七魂三魄，并以血催诀：“身死道消，魂兮速归！”

　　黑雾瘴气陡现，遮云蔽月，鬼哭狼嚎。

　　万千鬼影妖形，穿云破雾，从远方天空急射而来！在逐鹿城门外赫然出现，张牙舞爪，狰狞诡谲。

　　“镇锁的万千恶妖厉鬼，你们不是想要吗？”鹿拂舟舍弃了自己千疮百孔的肉身，即将溃散的魂魄离地，在半空中笑得惨烈，“去！”

　　万千妖鬼，失了束缚，死命地撕咬着这些个恩将仇报的恶徒。

　　“啊啊啊好痛，恶鬼胆敢咬我？”“痛死了！恶鬼放开我！鹿拂舟你疯了！”“姓鹿的！放出万千恶妖厉鬼，谁能容你？”

　　千里之外，被鹿拂舟打上追踪印记、正在围攻蔺鹤行的敌人们，也突然受到不少恶鬼凶妖撕咬，血肉渐失，直至死亡。

　　只是，可惜……万千妖鬼，不足以杀死玄竹先生、梅落仙君、业莲佛子这三位大能。

　　“想带贼众尸身逃跑？万竹影杀！”“数百只半妖的内丹残骨魂魄，能炼制多少九转登仙丹！敢阻我成仙？给我回来！梅落花杀。”“还有万千厉鬼恶妖控制秘法……莲台转轮，去！拦住这妖女。”

　　魂魄尸身，与其被炼制成丹药，不如送他们这群恶毒修仙大能，上西天！

　　血腥之中，鹿拂舟左手掌心陡然出现若隐若现的槐花状纹路，且从手心升腾起重重血色黑雾。

　　“鹿拂舟，弱者如你，竟还反思自己的错？”那黑色鬼雾桀桀怪笑，“鸡鸭鱼鸟猪牛羊，又是做错了什么，才上了人的餐桌？人类，难道是靠着正直、诚实、善良，登上食物链顶端的？”

　　“弱，就是原罪。”黑色鬼雾桀桀笑着，带着不少妖鬼之气，随着鹿拂舟的指令，冲向金光闪闪的【天书】。

　　【天书】惊骇。

　　【魔种？你竟曾中魔种，竟没死？你要入魔？】

　　【多少人求窥天机一眼而未得，而今你竟用那妖魔鬼怪之气要污浊吾？！】

　　鹿拂舟吐血不止，身上新伤口刀刀见骨，亦不肯停。

　　【天书】大怒，怒斥鹿拂舟。

　　【生命垂危，穷困潦倒。亲友尽亡，众叛群离。身份低微，卑贱若尘。】

　　【声名尽毁，人人喊杀。灵根碎裂，经脉寸断。丹田毁损，仙途永绝。】

　　【蝼蚁如你，胆敢逆天命？】

　　再熟悉不过的语气。上位者对下位者的鄙视，言语打压，逼她屈服。

　　她，不服！

　　【天书】书页翻得飞快，试图逃遁。

　　然而，被它看不起的蝼蚁，终是成了。魔种为芯，载鬼怪妖魔之气，以所有族人亲友和她自己的尸骨血肉、魂魄为祭，【天书】被沾因果。

　　天地巨变，【天书】书页撕碎，化作滴落的“蜡烛油”，将那三位大能寸寸湮灭……

　　*

　　逐鹿城外。鹿拂舟倒在血泊和烂泥中。

　　“十四始学剑，名闻四海域。十六启辞章，文动八荒洲。”

　　少年时，她是人人称赞的别人家儿女。可后来，她是天真愚傻、被命运无情嘲弄、罪无可恕、可笑至极的无能掌家人。

　　那青梅煮酒、抚竹舞剑的畅意少年时光再不会有。

　　她举起破旧褴褛、满是血伤的衣袖，将身旁少女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

　　艰难拂过少女满是补丁的衣服、头上的荆钗，她眼中再次盈满血泪：“阿溪，是师姐无能，带你们为修仙界浴血奋战，救人无数，遑遑十年。竟连件没有补丁的衣服，像样的钗环，都没能买得起……给你们，给自己。”

　　“遑遑三十载，书剑两无成。[2]”

　　“分明一觉华胥梦，回首东风泪满衣。[3]”

　　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

　　她阖眼。

　　身消。

　　魂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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