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是我老公

　　S市，夜晚，市中心别墅区一片安静，车道两旁路灯柔和明亮，地上树影斑驳，婆娑摇曳。
　　一辆黑色私家车缓缓驶过纵横交错的树荫，不远处大落地窗闪烁着点点烛火，在眼底映出暖黄色的光。

　　司机眯着眼打量片刻，了然一笑，朝后座示意：“诶，老板——”
　　“看见了。”秦旸抬抬眼皮，刚好从后视镜瞥见自己上扬的嘴角。
　　“咳，”他掩饰般咳嗽一声，说：“今天算你加班，回去休息吧。”
　　“这是烛光晚餐吗……”司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羡慕咂嘴，“真浪漫啊，老板，您跟林总……您俩天天这样？也太幸福了叭！”
　　秦旸动手解着安全带，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低声斥道：“一天天想什么呢，谁有那闲工夫？是我明天生日，提前庆祝，不行？”
　　“行，行，”司机敷衍点头，心里却想你怎么没闲工夫？你可太有闲工夫了！公司上下谁不知道你结婚后就差天天把老婆揣兜里了，还嘴硬，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呢吧哈哈哈……想着想着突然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惊慌道，“老板，你明天生日？我、我才知道……要不要准备礼物啊？我什么都没准备哇！”
　　秦旸哭笑不得：“你算了吧，我回头给你包个红包。”
　　司机顿时喜笑颜开，停好车说：“谢谢老板，我明天还给你开车。”
　　秦旸正下车，闻言回过头，冷酷道：“开什么车？你拿助理的工资，还想干司机的活？没门，明天叫小张来，给你放一天假，调下周的休，后天记得准时上班。”说罢砰一声关上车门，脚步匆匆走了。

　　“这也叫放假吗……”司机在风中凌乱地晃了晃脑子，觉得老板的背影似乎更可恶了些。

　　·
　　客厅没有开大灯，别墅里安静极了，只有餐厅处的壁灯柔柔亮着，秦旸把外套脱了，径直走到餐桌旁，只见一个年轻男人正靠在桌边整理玫瑰花。
　　花瓣带着水珠，沾在修长白皙的指尖上，烛火下泛着一层盈盈水光，他单手抚过，那玫瑰果真漂亮，正是开得最艳的时候。
　　这人穿一件普通的偏杏色衬衫，下身水蓝色牛仔裤，衣服很合身，尺寸就像量身定做一般——当然，这衣服是秦旸给他挑的，不可能不合身。他整个人显得青春而朝气，和工作时西装妥帖严肃冷淡的模样截然不同，在烛焰和玫瑰的映照下，那向来沉静温和的眉眼都散发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反差而独特的魅力。

　　秦旸笑起来，走上前，手环在林希安腰间，低下头凑到对方耳边：“怎么想起来穿这身了？我记得当初买的时候你还说幼稚。”他语气里并无什么问询之意，听起来倒像是得意更多些。
　　林希安没看他，只问：“好看吗？”
　　秦旸愣了愣，忙道：“好看，当然好看，你穿哪件不好看？”
　　林希安笑了笑，继续摆弄手下的玫瑰花，秦旸想逗他多说两句，又没话找话地问：“你看着怎么不太高兴呢？我这都站大半天了，也没跟我说几句话。”
　　林希安指尖顿在一朵带露水的花瓣上，斜斜瞥他一眼，轻笑一声，说：“我看着不高兴么？可现在最该高兴的，不是你吗？”

　　秦旸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他说话时颈侧微微凸起的筋脉上，烛光覆在上面，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温润，泛出玉一样的光泽，他觉得喉咙有些干。
　　林希安像是毫无所觉，顿了顿，嘴角突然露出一丝暧昧不明的笑意，声音又轻又慢：“再说了，就是不跟你说话，我不也没走么？”他目光似有所指般落到秦旸搭在他肩膀和腰间的手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秦旸手臂下意识收紧，心跳陡然加快，林希安却仿佛若无其事，继续整理他的玫瑰花，空气凝滞了好一会，半晌秦旸噗嗤一声乐了，伏在他肩头笑了半天，才上气不接下气道：“……我的天，你能别招我了吗？我哪怕意志力稍微薄弱点，这生日都不用过了，我记得咱俩刚认识的时候你还不这样呢……”
　　林希安推开他的头，说：“那你真是冤枉我了，我一直都这样，是你的意志力越来越薄弱了吧。”
　　秦旸表面上不置可否，但心里却认为自己的意志力明明是越来越坚强，不然他早就把公司卖了去度蜜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坚持上班，如果不是因为林希安也在公司且有股份他是绝对坚持不下去的。

　　秦旸感慨地摇摇头，亦步亦趋跟在林希安后边：“我说你今天怎么提前下班都不等我，原来是在准备这个，没看出来啊，你居然这么浪漫，我觉得应该拍几张照片纪念一下……”
　　林希安终于整理好了那束闪瞎眼的九十九朵大红色玫瑰花，虽然秦旸完全没看出来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但他知道拍照肯定会十分好看，正当他掏出手机蠢蠢欲动时，林希安兜头泼了盆凉水：“那今天可以不用吃了，除非你承诺不会拍一百张照片再发十条朋友圈。”
　　…………
　　秦旸无力反驳道：“我觉得我应该不会拍那么多……”
　　林希安打断他：“澄清一下，是挑出一百张。”

　　照片没有拍成，朋友圈也没有发，但林希安做完这一切后自己拍了一张劳动成果并分享给秦旸，勉强遏制住了他的拍照欲望。

　　“——你怎么又不入镜？”
　　秦旸喜欢拍照但林希安不太喜欢，一般也就拍拍两个人出去玩看的景色和吃的美食，实在拗不过就给拍一下他们双手交握的照片，久而久之秦旸也不好强人所难，只偶尔口头表达一下不满，林希安已经习惯了，对这种问题一般不会回答。

　　不管怎么说这张烛光蛋糕玫瑰花要素齐全的照片还是非常好看的，又可以炫耀给单身狗了，秦旸满意地欣赏一会儿，然后点击下载保存到相册里，就把手机放一边了。

　　林希安倒上红酒，拿来刀叉，示意秦旸切蛋糕。
　　秦旸一愣：“我还没许愿。”
　　林希安说：“本来就是随便过过，你真正的生日不是在明天吗，到时候宴会上再好好许。”
　　秦旸接过刀，却不急着切，想想还是说：“你明天真不去吗？虽然我妈说要好好办，但也不至于什么人都请，都是生意里说得上话的人。她意思挺明白的，就是想让别人知道我已经接手公司了，免得我哥……咳，秦煜那边还有人不死心。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自从出了那事之后，摇摆不定的人太多了，还有趁火打劫的、落井下石的……”秦旸说着摇了摇头，不知是嘲讽还是唏嘘，微微叹了口气：“有时候真不想管这些事了……”

　　也许是话题太过沉重，林希安半天没接话，秦旸又半开玩笑地说：“后来还好有你……诶，要不哪天把公司卖了，咱俩去度蜜月吧，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林希安无奈道：“别的不说，李总肯定要打死你。”
　　秦旸无所谓道：“不会，我妈也觉得是烂摊子，反正是我爸他们家的产业，不如卖了换钱，就是现在卖不上什么好价钱……”
　　林希安笑着摇摇头，端起酒杯，仰头灌了几口，单手支着脸，等酒意慢慢泛上来，才抬抬下巴，示意道：“切蛋糕吧。”
　　他喝酒容易上脸，但只微微泛一点红，眼珠仿佛浸了水光一般，就这么定定看着一个人的时候，能让对方产生一种情深似海的错觉。
　　秦旸不知道他醉没醉，只垂着眼，偏了偏头，望着酒杯里紫红色的液体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林希安见他久不动作，轻声问道。
　　秦旸扯了扯嘴角，笑容带着些许玩笑：“在想你太好了，会不会哪天就离开了。”
　　林希安愣了愣，下意识坐直身体，讶异道：“为什么这么说？”
　　秦旸笑了笑，思绪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我从前一直以为，我们家很幸福，有爸妈有大哥，我爸一直说工作忙，我妈倒是很关心我，可她怕大哥觉得偏心，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我爸也是，有时候甚至只关心大哥，我一直以为他是怕大哥介意自己是领养的……这些年，一家人生活在一起，虽然有些小摩擦，但谁家没有本难念的经呢？我总这么安慰自己，直到后来……”他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带着讽刺般的苦涩，“直到那天我才知道，原来我以为最亲近的人，是戴着面具生活的，他们从来不爱我，甚至根本不希望我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说的林希安都知道，不过这些豪门内的明争暗斗都是他来公司前发生的事了，也只有通过秦旸了解一二，如今尘埃落定，秦煜眼看是翻不了身了。
　　安慰的话以前也说过很多，但有些话并不是从前说过现在就不用说的，林希安的声音像温柔淌过的流水，轻缓而坚定：“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秦旸，你值得被爱。”
　　秦旸喉咙滚了一下，终于抬眼直视着林希安，良久道：“我只想找到一个人，我们彼此相爱，彼此坦诚，永不背叛，一起走下去，直到最后，可以吗？”
　　林希安静静看着他，许久后笑了笑，笑容平淡而温和，说：“会的。”
　　蜡烛缓缓燃烧，偶尔发出火苗爆燃的哔剥声，他们对视片刻，空旷的别墅里这一处是明亮的，无边的黑暗涌不过来，秦旸想，他的愿望已经许完了，是该切蛋糕了。

　　秦旸给两个人都切了一块，蛋糕是很传统的戚风蛋糕胚加奶油抹面，没有任何复杂的造型夹心或者调色，对比桌面上精致的烛台和玫瑰花简直格格不入，但表面十分平整，连最细微的凹凸都找不到，可以看出制作者虽不善此道，却十分用心，秦旸心底微动，下一刻林希安就给出了答案——
　　“好吃吗？我亲手做的，第一次做没经验，时间也不太够，看着是有些简单，但味道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秦旸细细品着，这蛋糕虽然不甜，但那份甜蜜的滋味仿佛从口腔蔓延到了五脏六腑，轻飘飘得像含了一朵云，他吃着吃着就笑了起来，林希安一愣，不好吃吗？尝着没问题啊……
　　秦旸笑着说：“我真没想到你能亲手给我做蛋糕，我记得你连土豆丝都能炒糊，也就会下个面条扔点水煮菜……”他说着仿佛想到了什么，笑容更深了，林希安耳尖微红，小声辩解道：“我哪知道土豆丝要过水，以后不就会了……”

　　秦旸觉得这情场景百年难遇，分外有趣，忍不住上手揪他的耳朵尖，说：“你不用会，你会吃就行了，反正家里有阿姨，就算哪天破产了请不起阿姨，你还有我呢，我会做饭，饿不着你。”
　　林希安被他动作惊得一激灵，“嘶”了一声，随口怼道：“不要自作多情，你不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吗，没有物质的爱情是一盘散沙，等你破产了我就找别人。”
　　秦旸动作猛地顿住，表情空白，瞳孔深黑，好一会才平静地问：“你说什么？”
　　林希安微怔，感觉人状态有点不对，斟酌半晌，抬手环住他拍了拍：“我开玩笑的，别担心，破产了我养你。”
　　秦旸没有让他离开，而是顺势往怀里带了带，让这个简单的安慰变成拥抱，才深吸口气说：“对不起，我没办法想象你和别人在一起的场景，哪怕是个玩笑，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我就……做不到冷静。”他一手握住林希安没有戴戒指的左手，勉强笑了笑，说，“看来我得加把劲了，尽量永远不破产，我们就一直这么过下去，好吗？”
　　林希安下巴靠在他肩膀上，目光投向无边的暗夜，没有回答，只是用侧脸安静地蹭了蹭。

　　夜色静谧，有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吹进来，火苗晃了晃，耳边响起挂钟嘀嗒声，像某种心照不宣的信号，他们轻轻吻上对方，然后不断加深，仿佛世间最深爱的恋人。
　　……
　　一吻结束，秦旸望着林希安的眼睛，突然忍不住问：“你爱我吗？……我想听你亲口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问这个问题，可能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感到一丝不安，从平静水面下嗅出了暗流涌动的味道。

　　林希安微微喘息，没有说话，长久沉默后他颈侧薄红褪去，眼里情绪慢慢变化，突然勾起嘴角，笑了一笑。

　　“唰——”
　　薄刃携着寒光贴喉管划过，千钧一发之际条件反射救了秦旸，他硬生生避开那致命一击，惊魂未定看着站在不远处仿佛换了一个人的林希安，像陷入噩梦般恍惚，只有烛台打翻在地的沉重咣当声是真实的，他滞涩道：“……你在做什么？”
　　林希安笑着转了转刀片，说：“看不出来吗，我以为已经很明显了。”
　　秦旸难以置信：“你要杀我……为什么？！”
　　林希安仿佛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玩味道：“有人说，等你死后，全部财产分我一半，我心动了，就是这样。”
　　秦旸觉得这说法荒谬得令人发笑：“分你一半？哈，我们已经结婚了林希安，这种理由你不觉得可笑吗？！”
　　明明现在就有一半，却还要杀了他从别人手里乞求，为何要多此一举？更何况，除了他，谁还有资格分他家财产给林希安一半？

　　……谁有资格
　　——秦煜。
　　秦旸猛地想起那个他名义上的“大哥”，种种不合理的感觉被穿针引线连在一起，指向最有可能的那个答案，他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
　　然而他不愿接受这个答案，下意识呢喃：“从我这里得到，和从别人那里得到，有什么区别？
　　林希安嘴唇微动，声音在火焰爆燃中不甚真切，但却清清楚楚传到了秦旸耳边：“你觉得……会是什么区别呢？”

　　——能是什么区别？
　　秦旸沉默良久后，平静问：“是秦煜答应你的吗？”
　　林希安并不看他，目光随意落在虚空的某个点上，表情十分漫不经心。
　　秦旸简直要被这无所谓到近乎默认的态度逼疯，他怒极反笑，忍着滴血的心咬牙一字一句道：“是不是，你爱的人本来就是他，不忍见他失去一切，才接近我，和我逢场作戏，就为了今天，哪怕之后可能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也要帮他杀了我？”
　　林希安没有反驳，像是承认了这些，秦旸又问：“他是不是对你承诺过，能替你摆平一切？别太天真了，你活着才是对他最大的不利，你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即使这样，你也全不在意？”
　　林希安闭了闭眼：“你又知道了。”
　　秦旸目光异常冷淡，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嘲讽：“你们可真是……一往情深啊。”

　　他看着林希安手中小巧锋利方便隐藏的刀片，冷笑道：“你一击未成，恐怕得不了手了。”薄刃好藏却不好用，除非一刀精准割在喉咙上，否则最多只是皮肉伤罢了。
　　林希安却说：“未必。”他撑着桌面飞身跃过，下一瞬单手带着寒芒探向脖颈动脉，秦旸反身抓他肩膀，林希安一腿扫过，秦旸猛地推开，打斗间整个餐厅已然面目全非，烛台稀里哗啦翻倒一地，精致的奶油蛋糕碎得不成样子，玫瑰花散落成片，鲜红又刺目，混乱中刚刚被打翻的蜡烛不知引燃了什么，火势瞬间变大，等到烟雾报警器滴滴狂响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秦旸死死攥着林希安的手，力道如铁钳般，在他耳边怒吼道：“火太大了，这里马上就不能呆了，想活命就赶紧走，我出去再和你算账！”
　　林希安的面目在火光中看不真切，他眼底映着秦旸暴怒至极的脸，和上方摇摇欲坠，就要砸下来的吊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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