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堤［破镜重圆］

　　上午九点半。

　　恰逢开门营业的时段，万宁商场格外冷清。宽绰明亮的商业空间，只分布着寥寥可数的消费人群。

　　池悦从一楼的礼品店出来，朝着电梯间对面的休息区走去。
　　她穿着一件白色羊绒大衣，柔软的长发被围巾圈到脖子里。帽子和医用口罩几乎遮住了她大半的脸，只露出一双略显疲倦的眼睛。
　　这副装扮在天气刚回暖的四月份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没办法，刚来杉宁就患了感冒，怕冷。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样的巧合——
　　她刚在休息椅上坐下，就看到了十几米外，侧前方，某香水柜台前，一个熟悉的身影。

　　池悦睫毛颤了颤。从分手到今天，已经四年多没见过他了。

　　黎渲穿一件黑色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垂着头，似乎在走神。他本来就高，那件风衣便衬得他更加高挺。只是静静站在那里，都是很难不被人注意到的存在。

　　而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
　　黑色毛衣，黑色长裙，头发优雅地盘成一个髻，像一只高贵的黑天鹅。她手里拿着一瓶香水，好像在对香调进行评价。

　　片刻，黑天鹅转头，对黎渲说了些什么。而后黎渲本来毫无表情的一张脸，突然唇角一弯，露出似乎是宠溺的表情。
　　两人谈笑过程中，女人亲昵地挽上了他的胳膊。

　　池悦静静地看着那温馨的场面，觉得胸口有些闷。
　　倒是无关旧情未了之类的感觉。只是她没想到，像黎渲这样的人，也会有这么温情的一面。

　　“咳，咳。”
　　流感忽然导致的喉咙发痒，让池悦没忍住咳嗽出声。
　　她慌忙捂住嘴。

　　担心引起那人的注意，池悦奔向一旁的电梯，关门，胡乱按下楼层键。
　　电梯在五楼停下。

　　等了一会儿，池悦才敢走去中央的环形走廊处。试探性地向下望了一眼，恰巧看见那两人朝商城大门走去的背影。
　　她这才松了口气。

　　半个月前，池悦收到前同事发来的信息，说自己要结婚了，邀请她来杉宁市当伴娘。
　　其实已经四年没联系了，池悦也不知道同事为什么会邀请自己这么一个好久不联系的人参加婚礼，还是当伴娘，下意识是想拒绝的。

　　但对方忽然就打起了感情牌，将以往两人实习时的交好回忆了一遍，并且说婚礼这么庄重的场面，不想将伴娘的位置随意留给别人。
　　池悦听完的确有些动容。恰巧前段时间杉宁市一家白酒公司跟她约了画稿，负责人想跟她见面谈一些创作内容。两件事凑到一起，本来还犹豫着的她，就这么同意了。
　　她精心准备了礼物，昨天从容安飞来了杉宁。

　　只是没想到，刚到杉宁第二天就遇到了黎渲。

　　回想刚才那场面。一边是生病憔悴的自己，另一边是衣冠楚楚的前任和他优雅的对象，这要是碰面，大概就是原地去世的尴尬了吧。
　　好在是没被看见。

　　在等待他们走远的间隙，池悦无聊打量了一圈周围，发现五楼都是餐饮店。因为还没到营业时间，这层楼除了她自己，就只有不远处的一张长椅上，坐着一个二十左右、正红着眼睛打电话的女孩。
　　女孩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糊了一脸。从她含糊的通话中，池悦听到“后悔”“分手”等字眼。

　　池悦打开肩包想拿一张纸巾给女孩，但此刻手机恰巧显示大学室友陈以薇的来电。
　　她只得走远，先接电话。

　　陈以薇：“我晕，我就昨晚在朋友圈发了张跟你的合照，结果今早直接被信息轰炸。”
　　池悦弯唇，打趣说：“都帮我回绝了吧，暂时没有相亲的打算。”

　　陈以薇：“你想得美。”
　　顿了顿，她继续说：“都是在杉宁市的大学同学发的。他们看到我朋友圈照片下的机场定位，知道你来杉宁了，吵着要聚餐。”

　　“你们聚吧，我实在没时间。”池悦叹声回绝，“明天约好跟人谈画稿，还不知道一两天能不能谈好。大后天参加朋友的婚礼，婚礼结束就直接回容安了。”
　　“是啊，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所以大家说今晚聚也行。”

　　池悦还是有些不情愿：“但我流感还没好，不想传染给大家。”
　　“流感算什么，你就是得了肺结核傅明宇都要见你。”
　　池悦：“……”

　　“好啦好啦，”陈以薇安慰她，“只是吃个饭叙叙旧而已，一共也没几个人，不用有压力。就这么说定了，下午下了班我开车去你住的那酒店接你，哦？”
　　池悦没急着回答。

　　她倒不是不愿意参加同学聚会，只是大学的时候，她不是忙着兼职赚学费，就是忙着学习。除了几个室友，跟其他同学基本不熟。
　　想起陈以薇刚才说的一个名字，她狐疑问：“不过你刚才为什么说，傅明宇要见我？”

　　陈以薇一噎：“我说了吗？”
　　池悦很肯定：“说了。”
　　陈以薇吞吞吐吐地解释了一番，但池悦完全没听明白。
　　最后，像是放弃挣扎一般，她道：“好吧好吧，其实是傅明宇央求我一定带你去聚餐，我才来说服你的。”

　　傅明宇是他们大学时候的班长，池悦对他印象倒是很深。
　　可她疑惑：“班长他为什么央求你带我去？他有什么事吗？”

　　对方先是静默了几秒，紧接着声调都高了好几度：“你别告诉我，你到今天都不知道人家从大二开始就喜欢你？”
　　池悦：“……怎么会？”

　　“天哪大姐！”陈以薇明显有些激动了，“整个设计三班就你一个人还不知情了吧！”
　　池悦：“……”有这事吗？

　　“算了算了，”叹息一声，陈以薇无奈道，“谁让纯爱战士喜欢的偏偏是感情白痴，大学那么多时间都没把握机会表白，生等着某白痴被公子哥掳走才后悔莫及。”
　　池悦心虚地再次看了眼楼下，公子哥此时已经没了身影。

　　“反正，”陈以薇继续说，“无论如何今晚你一定得去，也算了却我们战士的一个心愿，不然他恐怕一辈子都得为自己当初的犹豫后悔。”
　　话都说到这了，池悦似乎也没理由再拒绝。叹了口气：“知道了，我会去的。”

　　……
　　挂断电话，池悦将思绪拉回到大学时期。
　　倒也记得傅明宇对她有过几次帮助，问题是，作为班长他对谁都好，自己也完全感受不到被独一份对待。
　　怎么就是……喜欢她？

　　思索间，一个人影从她身前跑过，紧接着翻过玻璃护栏，站到了护栏之外。
　　是刚才长椅上那个女孩。

　　女孩情绪很不好，一手紧抓着护栏，一手握着手机，奔溃地跟电话那头争吵。她直勾勾向下望的眼神，就好像下一秒就要从楼上跳下去一样。

　　……嗯？
　　跳下去？

　　池悦反应过来，一惊：“妹妹，你别冲动——”
　　正想上前劝阻，女孩却紧盯着她，喝制道：“别过来！”

　　动静引起了楼下众人的注意，大家纷纷抬头，往她们的方向看。
　　这一幕瞬间成为了整个商场的关注焦点。

　　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池悦也有些慌神了。她站定在离女孩四五步的距离，因为女孩的状态极不稳定，她不敢妄自行动。
　　池悦想开口劝慰，但此刻女孩还没停止跟电话那方争吵。
　　她完全插不上话。

　　“三年的感情，你就这么对我是吗……既然你觉得她重要，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了……周小北，我要让你一辈子活在后悔当中！”
　　一阵滔滔不绝的输出后，女孩忽然将手机向楼下一扔，松开抓着围栏的另一只手，做了个向后倒的姿势。

　　池悦被她吓得心下一紧，根本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冲过去想去拉她。
　　可还没靠近护栏，她自己的胳膊却先被人紧紧拽住。

　　接着那只手将她向后一拉。
　　惯性使得池悦向后踉跄了好几步，她与女孩的距离也随之越来越远。
　　而与此同时，拽她的那个人已经松开她的手臂，转而迅速奔向了护栏。他一个弯腰，恰巧抓住了一跃而下的女孩的手臂。

　　……有惊无险。
　　看着悬吊在半空中的女孩，整个商场一片哗然。

　　池悦也被吓得不轻。
　　反应过来后，她走过去想帮忙。
　　恰好此时，商场的几个工作人员也已经赶到五楼，他们抢在池悦前面加入救援，很快把女孩拉了上来。

　　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后怕，转危为安的女孩瘫坐在地上崩溃大哭。几个工作人员连忙做起了安抚工作。
　　确定女孩没什么事，池悦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又想起刚才手臂上的那阵力量，她眼睛转动，开始搜寻刚才救人的人。
　　可一回头，却对上了一道冰冷的目光。

　　回望着那双眼睛，她眼皮微颤。刚才的情形太过紧张，自己注意力一直在女孩身上，竟没看清救女孩的人是黎渲。
　　原来他还没离开商场。

　　一阵沉默的对视。

　　池悦还在犹豫要不要打招呼，却发现对方冰冷的眼神中，似乎还透露着陌生。

　　……也是，她此刻被口罩和帽子遮盖了大半的脸，且对比四年前的自己，发型变了穿戴风格也变了，别人认不出她很正常。
　　那就直接走吧，省得尴尬。池悦心想。

　　可还没来得及转身。
　　“你脑子是有什么问题？”
　　黎渲的声音严肃且冷淡。

　　池悦微微偏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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