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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梦
凌晨三点，温星做了个梦。
眼前一片漆黑，他并没有梦到什么具体有形的东西，只是感觉自己在迅速下坠。
像是从高空摔落，沉入深水下。
大风呼啸，洞穿灵魂，厚重水流灌入耳鼻口目。
什么也抓不住，无处可逃，无法停止，他像是断翅的鸟，或是失去鳃的鱼。
眩晕，彻骨的冷，逐渐缺氧窒息，对未知和濒死的恐惧占据整颗心脏，失重感挥之不去。
……
温星挣扎着醒过来，喘息间勉力睁开眼。
看见熟悉的房间陈设，一颗心才悠悠落回胸腔中。此刻是深夜，四下也是昏暗的，但和梦中那种彻底的漆黑不同。
其实他的梦里没有什么鬼怪，按理说不算多可怕，但那种失控的感觉让人非常不安，体验感又太真实，好像真的坠楼或溺水了一次似的，醒来后还是心有余悸。
温星的睫毛上沾着水珠，贴在鬓角边的碎发也被冷汗打湿，黏答答地粘在皮肤上。
看了眼时间，还早，温星吐出一口气，暗自平复着。
正在这时，搭在他腰间的那只手动了一下，脑后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因困倦而微哑：“醒了？”
温星一顿，他已经尽力放轻动作，没想到还是被察觉了。
他在他男朋友的怀里翻了个身，轻声问：“我吵到你了？”
应晚声半垂着眼，稀薄的月光从窗帘缝隙钻进来，有一缕恰好落在他脸上，映亮了微沉的眸光。
“……唔。”
他看上去像是还在睡，半梦半醒间，只从喉间哼出一点含混的声音回应着，一头黑发乱糟糟的，眉心微皱，薄唇抿起，看起来有点清梦被扰的不爽。
“抱歉。”温星拍了拍他的脑袋，“你继续睡吧。”
应晚声打了个哈欠：“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从背后抱变成了面对面的姿势，应晚声收紧了手臂，顺势低头把脑袋埋在了温星的颈窝里。
像个小孩子一样。
温热的吐息扫在皮肤上，温星有点痒，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
应晚声长得高大，比温星高半个脑袋，五官也是犹如希腊雕塑般深邃英挺的类型，整个人从五官到身材都充满了成熟男性的味道，和稚气扯不上半点关系，但他在温星面前却时常流露出这种孩子气的模样。
虽然与他原生气质很不相符，但论年纪，温星是要比应晚声大一岁的，所以，也就没什么负担地对他男朋友的撒娇和依赖照单全收了。
两个人在一起也有两年多了，他们同校不同专业，温星是应晚声的学长，比他高一届，从成为恋人的那一天开始，温星就认为自己在这段关系里作为年长的一方，应该自发承担起责任，引导和包容对方。
他们的恋爱故事说起来平平无奇。在某次校园活动中认识，互生好感，吃饭，看电影，以暧昧的姿态约过几次会，应晚声先沉不住气，挑明要追温星，温星没让他追，直接同意了交往。
两个人都不是拖拉养鱼的性格，于是爽快干脆，一拍即合，恋情进展顺利得不可思议。
如果他们不是两个帅哥，这种恋情简直太无聊，连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都不配。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俩都身在娱乐圈。
说他们身在娱乐圈，而不说他们是明星的原因是，他们实在没什么知名度。温星是个小歌手，而应晚声是个小演员，两个人领域不同，共同点是都很糊。
大学毕业之后，两个人搬离宿舍，就租了个房子，住到了一起，没有计划，但就这样顺其自然地开启了同居生活。由于只是十八线小糊咖，也没有经纪人耳提面命逼迫分手的狗血戏码发生。
安静片刻，温星以为应晚声倒在他肩上已经又睡着了，腰间的那只手却忽然不安分起来。
从T恤下摆钻进去，往上游走，贴在了温星的心口处。
突如其来的触感，弄得温星下意识呼吸一顿。
“哥，你心跳得好快。”应晚声抬起头来，感受着掌心下的力度，“是做噩梦了么？”
“……嗯，算是吧。”
应晚声低头蹭了过来，两个人离得更近，他问：“为什么会做噩梦啊？”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温星太了解他男朋友了，听着那故作疑惑的语气，看着那眼睛里藏着的一点狡黠，就知道他下一句不会是什么正经话。
果然，应晚声接着说：“睡在我身边，难道不应该做春梦吗？”
温星：“……小应啊。”
他好气又好笑，又无可奈何，抬手在应晚声脸上捏了一下，听到他发出闷闷的、得逞的低笑。
应晚声时常没个正形，满嘴跑火车，温星已经习惯了，出于男友滤镜，还会觉得他欠揍得很可爱。
应晚声倾身过来，肩背遮住了月光，房间里更加昏暗了。
吻落在唇边时，温星也冲对方张开了怀抱——他对应晚声一向有着很大程度的纵容，更别提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各方面已经磨合得很好，他一抱过来，温星大脑还没反应，身体已经本能地在回应他了。
温星睫毛和刘海上的水痕还没干，很快变得更加潮湿，连眼睛里漫起一层薄雾般的水光。
心跳渐快，但这次不是因为噩梦了。
起伏之间，温星的世界被应晚声填满，暂时甩开了那莫名其妙的梦，没有心思，也没有力气去想了。
……
结束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窗帘不算太厚，晨阳灿灿烂烂地从外面漫了进来，他们租住的小区很老旧，格局紧凑，隔音也没那么好，关着窗都能听到邻居和楼下行人传来的动静。
整个世界都苏醒过来。
温星抬起手臂遮在眼睛上，声音哑了一些：“你还真有精力啊……”
上身的T恤脏了，应晚声直接脱掉，扬手扔进了脏衣篓里，闻声回头：“嗯？”
温星：“你今天不是还有试镜么？才睡了几个小时，不怕影响发挥啊？”
“不会。”应晚声露着块状分明的腹肌，回身扑过来抱住温星，“今天要试的戏陈哥已经给我看过了，台词也要烂熟于心了。”
应晚声口中的陈哥正是他的经纪人，简星传媒的陈然。
但他的经纪人只有陈然一个，陈然手底下的小艺人可不止应晚声一个，可多了去了，温星觉得他对应晚声才不会多上心，很多事还得靠自己。
应晚声臭屁道：“我从来不发挥失常，做几次都影响不了我。”
“……”温星实在无奈，失笑，“那就祝你今天成功拿到角色啊，影帝。”
两个人又抱了一会儿，温星说腰酸，应晚声就帮他按摩了下，按着按着又觉得动作变了味道，温星警惕地推了下应晚声的胸膛，看他脖子额上也有汗水痕迹，提议：“你去洗澡吧。”
应晚声眨了眨眼，装乖邀请：“一起啊哥。”
温星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一岁的年龄差到底代表了什么，他的男朋友像只精力旺盛的大狗，而他确实个不太能经得起折腾的脆皮。
他不禁自我反思起来，难道他真的老了么？
应晚声义正言辞：“我没别的意思，这不是省水么。”
“……”信你就有鬼了，温星不为所动，“你先去。”
“好吧。”应晚声满脸遗憾地耸了耸肩，从衣柜里扯了件干净衣服，进了卫生间。
温星累极，重新闭上眼，听到哗啦的水声，还有随之响起的，应晚声轻快的哼歌声。
从那歪七扭八的调子里艰难地辨别出他哼的是自己写的歌之后，温星不禁弯了弯唇角。
一晚上没睡好，应晚声冲澡的时候，他就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应晚声肩上搭着毛巾，一身水汽地从卫生间出来，看见温星睡了，就没叫醒他，转身进了厨房。
试镜在上午九点，出门之前，他还有时间做好早餐，收拾好，才去叫醒温星。
“需要叫早服务吗这位先生？”应晚声笑嘻嘻地凑到温星面前，吧唧亲了他一口，“快起来了——早餐放在桌上了，记得吃掉，总是不吃早饭容易得胆结石哦。”
“啰嗦……”温星费劲地睁开眼，“你还做早餐了？嗯……你要走了？”
“是啊，特制爱心早餐，所以哥你一定要吃掉哦。”
两个人同居这么久以来，虽然没有明确分配过家务的责任范围，一直是共同承担，但做饭这事还是温星做的多些。因为应晚声的厨艺……只能说做出来的东西能吃，离美味还有相当的一段距离。
唯独在早餐这件事上，应晚声做的更多。因为温星的生活作息不怎么规律，又不需要打卡上班，经常把早饭时间直接睡过去。应晚声觉得这样不行，为此，天天用那拙劣的厨艺勉强做了点东西出来，准时准点地监督温星吃早饭。
“是，是，我知道了。”温星用了非人的意志力，才把自己从被窝里拔出来，起身把应晚声送到出租屋门口，“时间不早了，你快走吧，试镜加油。”
应晚声已经被推着肩膀踏出了门，却还不甘心地扒着门框回头道：“早安吻——”
温星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捏着脸颊亲了一口。
“我走咯。”
应晚声这才心满意足，温星还反射弧很长地愣在那里，他已经一把拎起门口的垃圾袋，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高挑身影几秒就消失在楼道里。
温星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笑着摇头。
什么早安吻……就是没有早安吻，刚才不也亲了好几次了？
都几年了，还这么腻歪。
回到屋里，温星没去睡回笼觉，听话地去厨房里吃了早餐。
应晚声做不了太复杂的菜，不过是面包片，荷包蛋和一杯牛奶，但确实是爱心早餐——其中唯一需要开火制作、考验厨艺的荷包蛋，很点题地被弄成了爱心形状。
只可惜，注重形式而忽略了实质——爱心荷包蛋光长得好看，温星一口咬下去，嚓的一声轻响，他咬到了蛋壳。
而且有点咸，那只放盐的手太没轻没重了。
温星：“……”
吃应晚声煎的荷包蛋，竟然吃出了一种吃西瓜的架势，温星吐籽似的，咀嚼几下就要吐出一枚蛋壳。
吃完，他默默端起牛奶一口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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