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主

　　夕阳挂在天边，渐渐西沉。

　　黑暗中的怪物开始兴奋了起来……

　　崇山峻岭之间，一个小村庄扎在溪流旁，落日余晖正照耀着这个小村庄。

　　此时，一个白发老者走出木屋，来到自家院子里，盘腿而坐。

　　木屋里走出一对夫妻，上前搀扶老者：“爹，你怎么坐在地上？你快起来。”

　　老者闭上双眼，道：“娃啊，我要走了，你去通知村里的人，告诉他们，心中还有什么疑惑赶紧来问，趁天还没有黑。”

　　老者的身躯突然重如铅块，青年人使尽了力气也拉不动他，望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两人皆是疑惑不解，又问老者：“爹，你说什么呢？你要去哪儿？”

　　老者竖起一根食指，道：“天上。”

　　夫妻两人通知了全村人，村里人闻讯而来，和办酒席的时候人一样多，其中大多数都是来看戏的：

　　“嘿，听说他们家老头子疯掉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有人试探着问道：“老头，你真的要上天啦？”

　　老头道：“不一定，也可能要去地下。”

　　“哈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看来这老头是真的疯了。”

　　“不过看起来是真的要死了。”

　　于是有人问道：“老头，你要死了，肯定能看到一些我们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那你说说，我家那十二亩地今年能收多少粮食？”

　　太阳的轮廓已经和山边相贴，西沉的霞光落在老者身上，他干瘪的嘴唇微动：“一百斤。”

　　那问话之人眉毛倒竖起来：“老头，你说什么？我家去年光一亩地就收了八百多斤！”

　　众人皆是摇头而笑，又有人接连不断问老者问题，不过大多都是当乐子对待。

　　“老头，你说我家那母狗今年能下多少只狗崽子？”

　　“下了很多，但都会死。”

　　“那俺家的羊呢？俺家那群山羊今年能下多少羊崽？”

　　“一只也没下。”

　　“我家那婆娘啥时候能生个男娃？”

　　“五月。”

　　太阳已经下山，夕阳的余光渐渐昏沉，老者摇头，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还能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众人七嘴八舌，吵闹无比，所有的问题如泉水一涌而上。在众多杂乱而过于朴实的问题当中，老者听见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人可以长生不老吗？”

　　声音微弱，在一片嘈杂当中实在不起眼，以至于周围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但老者却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

　　他睁开眼，目光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点头道：“可以。”

　　说完后老者闭上了双眼。

　　“可以什么呀老头？你说清楚啊！”

　　人群乱哄哄一片，对这个回答十分不满，他们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在回答谁。

　　最后一缕光芒散去，整片天地都陷入黑暗之中。

　　众人还在争吵。

　　一道响亮的声音压过众人的头顶：“你们不要吵了，我爹已经走了！”

　　就在刚刚，青年人伸手去探老者的鼻息，老者已经断气了。

　　而就在这年秋天，村民刚刚开始收稻子，好端端的天气突然暴雨来袭，一场洪水把田里的所有稻子都冲走了。当初问收成的那个村民只收了一袋稻米，放秤上一称，不多不少刚好一百斤。

　　洪水过后，山里的猛兽都发了狂，成群结队冲下山来，似乎在逃亡，而在它门逃亡的路上经过这个小村庄，把村里的牲畜都吃光了，刚出生的小狗崽子都没留下。

　　而圈养的山羊更是连崽子都没开始下就一根毛都不剩下了。

　　老人生前说的话正在一一应验，不少人都去老人的坟前祭拜，祈求老人在天上帮他们施法解救灾难。

　　整个村里一时间人心惶惶，有人说山里的野兽突然逃命，是曾经的四害又现世了，于是纷纷求神拜佛，祈求神仙降临帮忙除掉四害。因此，村庄里的神像多了一倍不止。

　　这四害分别是无常鬼、红伞妖、驱尸魔，千面佛。它们源起于十几年前，生性残忍，杀人如麻，就连野兽都避之不及。但它们具体长什么样子，村里没人知道，他们也都是道听途说。

　　听可以听，但这些名字可不能随便说出口。

　　不知道是谁说出去了，没过几年，村里来了一个怪人，穿着黑色斗篷，高筒靴子，表情凶神恶煞，言语狠厉，说要找无常鬼。

　　村里的人一听以为是神仙降世来消灾了，也不管这个“神仙”有诸多奇怪之处，大摆筵席，替这个“神仙”接风洗尘。

　　“神仙”布下法阵，在村子里施展法术找了三天三夜，却什么也没找到，反倒是把村里的孩子都问了个遍。

　　说来奇怪，面对每个孩子，他都只问一个问题：

　　“你想长生吗？”

　　因为这“神仙”长得凶神恶煞，村里的小孩大多都被吓哭了，一边跑一边哭着喊：“我要回家吃饭……”

　　只有一个少年除外。

　　这年楚晚寻十六岁，那天他正在放牛，惬意的躺在田埂上望着蓝天白云，刚刚来了睡意，旁边的牛突然疯了一样的叫起来。

　　楚晚吟睁开眼，视线中出现一张恐怖的脸，这张脸坑坑洼洼全是黑色的斑点，鼻子很尖像鸟的尖嘴壳子，一双黑瞳孔没有生机，一点也不反光。

　　楚晚寻知道是村里来的那个怪人，还是被吓得不轻。

　　那怪人见到他后，大笑起来：“此番长途跋涉，虽未寻到无常鬼，却白捡了一个血魂珠泪！真乃大赚！大赚！”

　　他笑起来像某种鸟的叫声，楚晚寻在脑海中思考了一番，才知道是像村里头死了人，村口大树上的乌鸦叫。

　　那怪人说道：“你怕不怕我？”

　　楚晚寻摇头。

　　他又问道：“你想不想长生？”

　　楚晚寻放养的那头老牛站在远处，一直盯着这边，此刻“哞”地长叫起来。

　　楚晚寻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想起了多年前自己问过的一个问题，当时人群嘈杂，谁也不知道老人最后的回答是对谁说的，但直觉告诉他，老人就是对他说的。

　　“想！”楚晚寻点头。

　　“哈哈哈！好！”怪人迫不及待地道：“你拜我为师，我教你长生的修炼法门！”

　　哞！！远处的老牛突然低头，牛角对准怪人撒开蹄子冲过来。

　　那怪人单手握住牛角，竟然让老黄牛动弹不得。

　　他望着老黄牛赞不绝口：“不愧是血魂珠泪，才被滋养几年，就能听懂人说话，若放着不管，恐怕再过几年就能直接成精了！”

　　“你不要伤害它！”楚晚寻听不懂这怪人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老黄牛会突然发狂，冥冥中他感觉老黄牛似乎想对他说话。

　　“好。”怪人放开了老黄牛。

　　楚晚寻摸着老黄牛的头说：“你先回去找奶奶。”

　　楚晚寻家中只剩下他和奶奶两个人相依为命。

　　他的娘亲生下他之后就死了，他的父亲死于上次的兽潮，那天晚上他的奶奶抱着他躲在木屋里，嘴里一直念着：“屋子里是安全的，外面什么也没有，外面什么也没有……”

　　结果那晚躲在房子里的人全都幸存了下来，而房屋外面，不管是人还是牲畜全都没了。

　　“据说只要一个人的愿望只够强烈，就会得到神明的回应。”

　　楚晚寻的奶奶曾经这样对他说过。

　　兽潮事件之后，他的奶奶对神明的存在更加深信不疑，她去小溪里找来黏土，烧制了一排佛像摆在家里的灵台上，日日夜夜敲钟诵经。

　　“想好了吗？是否要拜我为师？”怪人有些不耐烦了。

　　楚晚寻说：“我还有一个奶奶尚在家中，不能轻易离去。”

　　怪人嘲笑道：“长生之梦，怎能被凡间琐事牵绊住，如此难成大事啊！”

　　楚晚寻不说话，起身往家里走。

　　那怪人没有强行要求他，却也没有死心，跟在楚晚寻身后。

　　楚晚寻的家在村子边缘，挨着大路。这条路是村里通往巫岐国主城的唯一官道。

　　那只老黄牛已经自己回到了牛棚里，看见怪人之后，立刻惶恐不安的撅起蹄子。

　　“奶奶！”

　　楚晚寻对着木屋里喊了一声，门口立刻出现一个老妇人，头发全白，眯着眼睛，满脸是皱纹，却透露着慈祥面容。

　　楚晚寻的奶奶年纪太大了，九十有余，她的眼睛郎中看过，说是已经瞎了，但楚晚寻的奶奶却能不靠眼睛看见东西。

　　“晚寻啊，是你回来了……还跟着客人呢，快进屋里坐。”

　　楚晚寻望向身后，那怪人带着斗笠，此刻略微抬起头盯着奶奶这边，斗笠之下露出一张意味不明的笑容，电光火石之间，楚晚寻尚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听怪人说道：“我就不进去了，楚晚寻，你的奶奶眼神可真不错。”

　　话刚说完，那怪人突然把脸转向大路那边，不消片刻，楚晚寻也听见了，是马蹄声。

　　官道上，烟尘之中冲出来一群身披黑甲的官兵，每个人都骑着马，那马身上也覆盖着黑甲，如同一片乌云席卷而来，包围了整个村子。

　　村里的鸡牛羊犬，顿时全都喧闹起来。

　　“怎么回事？官兵怎么会来这里？”

　　“听说是前面又打仗了，估计是来抓壮丁的。”

　　五个黑甲战士骑着马踏进了楚晚寻家的院子里，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黑面具，手上提着长刀，声音粗狂不像是人，更像是野兽，勉强能听出说的什么。

　　“那个少年，跟我们走！”

　　说话的那个战士提起长刀指向楚晚寻。

　　“你们这些官兵还有没有人性！我家就剩这么一个独苗了，你们还要带走！”

　　说话的那名官兵翻身下马，上前一步，说：“你们身为巫岐国的一员，国难当头，出点力怎么了？”

　　“要带走我孙子，除非你们从我这把老骨头身上踏过去！”

　　老妇人上前，挡在楚晚寻面前。

　　“哼，你这老骨头，留着也没什么用，成全你！”

　　官兵举起长刀朝老妇人斩下，楚晚寻望向旁边的怪人，忙说道：“你不是要收我为徒吗？快救救我奶奶！”

　　“放心，你奶奶暂时死不了。”

　　怪人说完，只见长刀已经落下来，却在距离老妇人头颅三寸处猛地停住，如同劈砍在坚硬的石头上一样，发出“锵”的一声，火星四溅。

　　“她修炼出了愿力！快叫队长来！”

　　话刚说完，其中一名战士已经骑上黑马冲出去了。

　　老妇人抬头望着天空，双手合十捻着佛珠，口中喃喃：“感谢神明护佑！感谢神明……”

　　很快两匹黑马奔袭而来，前面的黑甲战士身材魁梧，眼珠子布满血丝，滴溜一转，望着老妇人，道：“没想到这种百余人的偏僻小村子也有人能修炼出愿力，但可惜了，你挡了我们的路！”

　　只见队长闭上眼睛，复又睁眼，身上的气势瞬间与之前不一样了，具体哪儿不一样，楚晚寻也说不上来，只感觉心中惶惶不安。

　　老妇人仍旧是不为所动，等待着神明拯救。

　　队长夺过旁边战士的长刀，绕着身体挥舞一圈后，直直朝老妇人天灵盖落去。

　　旁边戴斗笠的怪人对楚晚寻说道：“你奶奶只怕是要死了，要不要拜我为师？”

　　楚晚寻点头，刹那间，那怪人闪身至老妇人前面，二指接住了长刀的刀刃。

　　队长惊呼道：“你是何人？！”

　　怪人说道：“这村子里的其他人你们可以带走，但是这个少年是我的东西，你们就别想了。”

　　话音落下瞬间，长刀刀刃自怪人的二指之处断为两节。

　　几个官兵望着斗笠人，犹豫起来。

　　楚晚寻也看出来了，这个怪人的实力远在这些官兵之上。

　　“队长，怎么办？”

　　队长想了想，说：“祭出通灵图吧，让国师来想办法。”

　　说完，队长拿出一套卷轴，扬手扔开。

　　顿时一股无形的压力出现，天空中的云层汇聚而来，形成了一张满脸皱纹的苍老面孔。

　　“何事打扰？”

　　那张脸朝下方扫了一眼，目光定格在楚晚寻身上。

　　戴斗笠的怪人见状，骂道：“该死，怎么把他叫来了。”

　　天空中的那张脸露出兴奋的表情：“哈哈！血魂珠泪！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只大手从空中落下来，却在这时，老妇人上前一步，拦在楚晚寻面前。

　　“蝼蚁也敢拦我！”

　　那只大手握住老妇人，轻轻一捏，顿时一团血雾在空气之中爆开，一串佛珠带着血落到地上……

　　“奶奶！”楚晚寻声嘶力竭地大喊。

　　那只大手根本不给他们默哀的时间，再度伸出来，目标仍旧是楚晚寻。

　　那斗笠人咬破食指，在面前的空间中胡乱画了几笔。

　　那只大手握住之时，手掌之中爆出一团乌鸦，满天乱飞，而楚晚寻和斗笠人已经消失了。

　　“渡鸦！！你这不入流的邪修也想吃血魂泪珠？！乌鸦就是乌鸦！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白日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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