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鱼

　　“听说了吗，那有个阿飘。”这天学校断电，一个同学带头讲故事，在黑灯瞎火里眉飞色舞。
　　班上有什么响动，好像有东西被碰倒了，黑漆漆的世界有人忽然叫了一声，一只手伸向林鱼的后面。
　　“嘘。”
　　蜡烛的微光随着他的话忽灭，林鱼什么都不敢出声，打小就是胆小鬼的她屏息闭目，对着“阿飘”瑟瑟发抖，甚至没底气地问他，“可不可以下手轻点，我怕。”
　　阿飘的气息突然淡了，伴着打火机划拉一响，男生清浅的声音带了笑，“谁说鬼一定会吃人了？”
　　林鱼紧眯着眼，等到全校通电，才慢吞吞地缓过神，她下意识去看那个演阿飘的男生，却发现除了一只黑色打火机躺在原地，主人早已消失。
　　她呼吸顺了顺，推开窗让脸上的热度散去，可能是从未有人这样近地挨着说话，她的耳朵透着夏天的闷热与道不明的酥麻。
　　林鱼在一片瞎闹里默默捡起它，揣进兜里，动作一气呵成。
　　她知道学校不让带这些东西，偶尔朋友过生日都会向一些男生借，男生用打火机多数是为了抽烟，所以他来也是找个隐匿的地方抽烟么？
　　“林鱼，走啦。”同桌周单晃手，她吐槽鬼故事讲的太吓人，“你看，我竟然出汗了。”
　　林鱼的心思被打断，跟上后应声：“是有些吓人。”
　　周单喜欢手拉手一起回家，林鱼的手被她握着，到楼梯口碰到几个人。
　　他们见了女生，自觉绕道，其中一个穿黑卫衣的走在后头，脚步十分有力，林鱼路过他时，头顶低低传来一道声音。
　　“奇怪，征的打火机怎么不见了？”
　　“你说陈南征啊，他又不抽烟。哪来的打火机？”比他矮一阶的人纳闷。
　　“今天不是小宇过生日吗，陈南征在外面买的。”
　　声音越来越远，渐渐迷糊，林鱼认识这个名字，那个常年居榜的好学生。
　　到家放好鞋，李歆招呼孩子吃饭，弟弟刚拿了奖状，冲门口的姐姐灿烂一笑，“阿姐，我是三好学生啦！”
　　林鱼又笑又逗他，“你才一年级，就这么厉害了，以后不得当个什么超人。”
　　弟弟很受用地要求姐姐买个变形金刚，那张奖状林鱼饭后把它贴在墙上，从小到大，她的学习都很自觉，也拿了不少奖状，那些陈旧的奖状下如今多了一张弟弟的奖状，看上去很完美。
　　林鱼回屋简单洗漱，坐在书桌前写题，有一会不在状态，期间李歆送了水果进来，语重心长道：“你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太收敛，不外张扬，像你爸，这性格好是好，就是……会错过一些机会。”
　　她吃下苹果，“可是我觉得挺好的，我会以我的方式追求我想要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依然是慢吞吞的，李歆只是笑说闺女有自己想法也不错。
　　她家在二楼，靠马路有棵榕树，枝繁叶茂，树干一度伸过卧室的窗，每天清晨林鱼睁开眼就是一片耀眼的绿色，她总是告诉自己她会慢慢长大，长成一片绿荫，去够更高的天。
　　林鱼很快把打火机的事忘了，直到那天楼梯口遇到的男生找来高一（3）班，他问了一圈都没有答案，那时林鱼正从办公室回来。
　　他走后，林鱼刚从后门进来，周单说你看见那个男生了吗，和陈南征玩很好的那个。
　　林鱼就伸出脖子去瞧，结果没见到男生，见到了陈南征。
　　他戴着随身听，轻轻松松一步三台阶到了平地，风一阵吹来，他的目光那么坚定笔直，让林鱼想起漆黑的夜里他清浅的笑声。
　　“谁说鬼吃人了？”
　　鬼不吃人，林鱼当然知道。她收回目光，从书包里拿出那只打火机，对周单说：“这个应该是陈南征掉的。”
　　周单和陈南征一伙人熟，都是同一个补习班，她噢了一声，“陈南征还真是，财大气粗，这都能掉。”
　　在周单感叹他的打火机有多奢侈时，林鱼已经想好买最新的变形金刚给弟弟了。
　　她万万没想到他们又见面了。
　　玩具店里陈南征捏了捏兔子的耳朵，朝林鱼招了招手，“告诉你个秘密。”
　　哪有对陌生人讲秘密的……
　　她还是好奇了，凑过去听，听到陈南征好听的声音低低的，有某种旋律。
　　“我小时候就抱着兔子才睡觉，我妈说陈南征你就应该是女娃娃。”
　　他说完也不管身边是谁，笑弯了腰。林鱼比他矮一个头，他一弯腰林鱼就能看见少年的黑发，有个发穴，像黑洞，无声吸引着林鱼靠近。
　　林鱼发现他们靠得比先前还近，悄悄缩了缩步子。陈南征却得寸进尺地把兔子帽戴到她头上，“哇哦，很像我小时候抱过的兔子诶。”
　　这次林鱼忍不住了。她说：“我们熟吗？”
　　陈南征事后回忆时，只记得很可爱的帽子下藏着一双很犟的眼。
　　他反问她，“熟不熟有什么关系，相逢即是缘。”
　　林鱼不了解陈南征，但从这句话里她隐隐感受到少年的随性与自由，像无拘无束的风。
　　他们结完账分道扬镳，陈南征很客气地送了林鱼那只帽子。
　　林鱼把那只帽子放进衣柜最深处，她绝对不会戴它的。
　　学校组织的社团活动终于开始了，林鱼一直想学画画。她目光一一略过，最终定格在“天马行空”的俱乐部名上，打了勾。
　　周单报了篮球，实际上是借机偷看帅哥。用周单的话说，“读书与看帅哥可谓劳逸结合，相辅相成。”
　　她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几个打球的男生路过，其中一个碰了碰陈南征，他让他们先走。
　　林鱼见了他就走。陈南征一愣，随后跟上她。
　　“干嘛呢？”
　　回答他的又是那句“我们熟吗？”
　　陈南征很难说，换了话题，“你报了什么？”
　　“不告诉你。”
　　他一个人见人爱的男生第一次在女生面前吃瘪，有点措手不及。
　　见陈南征沉默了一阵，林鱼才意识到刚刚有点过了，他们不是很要好的朋友，但基本的礼貌应该有。
　　林鱼慢吞吞地开口，“我报的是画画班，你呢？”
　　她给陈南征的感觉就是不能靠太近，靠太近她就会变成蜗牛缩进壳里。
　　这会又主动说话，陈南征低头看了看她，突然把打火机掏出来。
　　黑色的打火机，和阿飘联系一起，林鱼很快变了脸色。
　　不是他吓她，她是真的胆小。
　　陈南征连忙解释道：“那天你们班蜡烛不够，老师就叫我过去送，然后我进门就听见你们在讲鬼故事，我把送蜡烛的事忘了，办成阿飘来吓唬人，可能把你吓到了，对不起啊。”
　　他的眼神盯着她，很是真诚，也有许多求原谅的意味。
　　小女生听完不置一词，显然没那么好骗。
　　陈南征咬咬牙，“这样，我把它扔了。你就不用怕了。”
　　于是，幼稚的冲动让价值连城的打火机消失在草丛里。
　　林鱼：“……”
　　她记得陈南征应该是什么样的，又或许真的是距离产生美吧，林鱼觉得现在的陈南征傻傻的，一点都不聪明。
　　她说：“陈南征你傻不傻。”
　　陈南征那句话她后来根本舍不得忘记。
　　“傻人有傻福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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