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岁开始的恋爱

　　“希姐，下班了啊。”
　　六点一过，新来实习的小姑娘就拎着自己早就收拾好的包站了起来，跟何希打了个招呼，忙不迭地跑路了。
　　何希目送她仓促离开连裙摆都没整理好的背影，不觉失笑。
　　99年的小女孩，满心满眼都还是玩儿。来上班也跟玩似的，没事就在办公室蹿来蹿去，这个部门坐坐，那个部门聊聊，精力满满，让她羡慕。
　　不像她，人过30，早已没了这些精力。
　　不过她也没打算多待，把手头的工作迅速处理完，她也关了电脑，准备回家。
　　昨晚她没休息好，今天便很困倦，下班的地铁人又多，她拉着吊环站在人群里，半眯着眼，虽然睡不着，思绪却漫无目的地漂着。
　　先是想到冰箱里剩的菜，半份番茄牛腩，今天可以继续吃。还有一份虾，这个就要看一下还能不能吃了，如果不能吃，还得做点别的。
　　想到这里何希睁开眼睛，艰难地从包里摸出手机，给赵坤发消息：你去冰箱里看看虾还能不能吃，不能吃一会我就去超市买点菜。
　　二十分钟过去，赵坤毫无动静。
　　睡觉呢？
　　何希想着，给他打了电话。
　　半天才接通。
　　“喂。干嘛呢不回消息。”何希被挤得东倒西歪，一开口就带了点暴躁。
　　“刚没看到。”赵坤打了个呵欠，大概率是在睡觉，“怎么啦老婆？”
　　“看看冰箱里的虾坏了没。”
　　“肯定坏了，我都不用看。这玩意不能过夜。”赵坤说。
　　“那行吧。家里啥也没了，我马上下地铁了，你现在出门，咱俩一块去超市买点菜。记得把垃圾都拎下来，昨天让你扔你又没扔。”何希一句一句发布指令，感觉自己跟带孩子似的。
　　结婚5年，周围所有人都问她为啥不要孩子。
　　没别的，天天跟赵坤在一起，她已经提前进入了妈的角色，不需要再有一个真孩子来气自己了。
　　“没事，老婆，你不用买了，我现在手机下单点点儿菜就好啦。垃圾我放门口了，咱们明天出门的时候再扔，你直接回来歇着吧，啊乖。”跟咄咄逼人的何希比起来，赵坤永远是一副轻松随意的样子。
　　“不行！”何希音量又上来了，“你怎么答应我的，垃圾一天一扔做不到吗？很难吗？天马上热起来了都堆在门口臭哄哄的还招虫，你赶紧现在去扔了！”
　　“行行行，我去扔。这点小事你也着急上火的。”听赵坤说话的语气，何希真是又气又无力，直接把电话挂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
　　当你岁月静好的时候，别忘了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没结婚前，何希是那个岁月静好的那个角色，爸妈，男朋友，闺蜜，都挺宠她的。可一结婚，感觉一切都变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突然开始负重前行了，而且越负越重，还看不到头儿。
　　从地铁下来看到电梯上去的地铁口外面平台那儿挤了一堆人，又听到轰隆隆的闷响，何希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下雨了。
　　上去一看，雨还挺大，而自己没带伞。
　　有时候何希真的对生活挺无奈的。
　　一咬牙想着干脆冲进去吧，再看看这哗啦啦的大雨，估计没走两步就得淋个湿透。
　　地铁口到她家可还得走十分钟。
　　正辗转犹豫着，何希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老婆。”
　　何希抬头一看，一人打着把伞，穿着拖鞋提着塑料袋笑眯眯地朝她走过来，不是赵坤是谁？
　　凭心而论，赵坤长得不错，皮肤白皙眉眼立体，以前谈恋爱的时候还会搞全身的穿搭，走走潮男路线。只不过结婚后穿衣服越来越随意邋遢，身材也胖了不少。
　　不过在这种时刻，哪怕再普通的男人也会变得顺眼很多。
　　“来来来，给你带了拖鞋，你先把鞋换了。”
　　赵坤把塑料袋里的拖鞋给她拿出来，又抻着胳膊让她扶着把脚上的高跟鞋脱了，给她拎着。
　　周围其他避雨的人看着这一幕，目光各异。
　　何希也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怪不好意思的，但没办法，外面下大雨呢。
　　而且她得承认，看到赵坤来接她的一瞬间，她确实心里一暖。但高傲如她，是绝对不可能说出来的，非但不说，还得数落他两句。
　　“你怎么带了这么小一把伞啊。家里那么多大伞你不拿，非拿这一把，这么大的雨，还有风，你这不又淋湿了嘛。”
　　赵坤呵呵一笑：“别念叨了老婆，你没淋湿就行。”
　　夫妻多年，他能听出来何希不是真的生气。
　　晚上洗澡的时候，她开始给姜青云打电话。
　　姜青云是她最好的闺蜜，从大学到现在，俩人认识十年了，每天都要聊天，有时候她感觉她跟姜青云说的话比跟赵坤还多。
　　手机套个防水袋搁在摆放洗漱用品的架子上，两个姑娘开聊了。
　　“你以后别这么骂赵坤了，我觉得他也没你说的那么一无是处啊。”姜青云那边在刷牙，话说的含含糊糊的，“下雨了给你送伞又拿鞋，这不也挺好的么。”
　　“嗯。今天确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八百年也不干一回的事，有点小感动。”在姜青云面前，何希才能放下自己所有的身段，说点真实的心声。
　　“你别跟我说啊，你也跟赵坤说说。男人需要鼓励，尤其你们这种夫妻之间，你没事撒撒娇，很能增进夫妻感情的。”姜青云说得头头是道，仿佛已经结婚半辈子了似的，可其实她才是那个一直单身的人。
　　“拉倒吧。我还跟他撒娇，他一天少气我几回我都烧高香感谢他。”何希几乎是立刻否定了姜青云的提议，“别说我了。说你吧，跟718咋样了？”
　　“718”是姜青云的相亲对象之一，因为第一次见面就带姜青云大逛4S店，试开保时捷718而喜提此称号。
　　“互删了。”姜青云言简意赅。
　　“嗯。我也觉得他不行，太装逼了。”何希说，“我的姐妹值得更好的。”
　　姜青云叹气：“我妈气的不行，又把我骂一顿。”
　　“那也不能仓促啊。你看我，早早结婚，有啥好处？千万千万慎重，不要轻易踏入婚姻。”何希真情实意地劝姜青云，但她知道说了也没用，没经历过婚姻的人，根本不会理解这话的含义。
　　何希洗完澡，挂了电话，浴室的门一拉开，迎面撞上一堵墙，还带点温度。
　　“你怎么站门口啊？要上厕所？”
　　“等着给你吹头发。”赵坤说着，把手里的毛巾包在何希头发上，给她擦了擦，“又在里面跟青云骂我呢？”
　　何希一副看鬼的表情看着赵坤，半天憋出来一句：“你出轨了？”
　　赵坤一脸无奈：“我没出轨。”
　　“那你这是？”何希的表情出卖了她的内心。
　　她是真的怕。怕赵坤又干了什么离谱事。
　　“不是你天天骂我说我不体贴不照顾你，说我现在变了，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要再这样下去你就要跟我离婚吗？”赵坤说着，还有点委屈巴巴。
　　确实是她说的。
　　周末在家的时候她跟赵坤大吵一架，起因是小到根本不值一提的事。
　　赵坤洗完澡没拖地，导致浴室的水渗到洗衣机下面去了。
　　他们租的房子洗手间就那么大，装修简陋没有做隔水措施，每次洗完澡水都会到处渗透，之前洗衣机就因为下面泡水坏过一次。可不管她怎么千叮咛万嘱咐，赵坤还是老忘。
　　极小的导火索，却导致了彻底的爆发。
　　由此又延伸到房子，钱，赵坤的收入，当初结婚时的承诺，凡此种种，何希是越说越气愤，越说越委屈，在凌晨三点的黑夜里，哭着骂着，要跟赵坤离婚。
　　她也挺痛恨这样歇斯底里的自己的。
　　可人在崩溃的时候，真的很难体面起来。
　　好在她的神经粗壮，不管前一个夜晚又多么绝望多么崩溃，第二天的太阳照到身上的时候，她又觉得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希望，可以继续忍受一地鸡毛的婚姻，可以继续生活下去。
　　她也弄不懂自己是为了什么继续跟赵坤过下去，如果一定要去说个清楚的话，可能就不甘心吧。
　　不甘心一向优秀的自己如今活成这样。
　　不甘心当初人人羡慕的才子佳人如今是这样的结局。
　　赵坤用毛巾擦掉了她头上的水珠，用拿吹风机给她吹头发。对于近期剑拔弩张的两人来说，确实是难得的温情时刻。
　　镜子里映出两人的脸，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何希就是出了名的大美女，明眸皓齿，身材高挑，经常有人说她长得像某某某明星，也有说她像韩国女团的。
　　现在的何希，依然唇红齿白，亭亭玉立。可即便美女的底子还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却神采大减，整个人的表情也透露着暴躁。
　　赵坤用手指戳戳她的脸蛋：“老婆笑笑嘛。”
　　他今晚确实是百般讨好，做小伏低，何希也不想跟他较劲了，勉为其难地笑了一下。
　　笑到一半何希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儿。
　　何希很少会去想做这件事，从谈恋爱到结婚，何希做过这件事的次数屈指可数。
　　说来也奇怪，这一刻就跟上天在提醒她似的，突然这个念头就跳进她脑子里了。
　　事后想想，如果她今晚没有这个想法，没有做这件事，也许她跟赵坤的婚姻还能继续走下去。
　　可人生，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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