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爱，死亡，付丧神

　　序

　　时之政府的就任二十周年表彰会上，一身特制绛紫色华服的咎被后辈簇拥。“前辈，请问您为什么参加这场战役，成为审神者呢？”“维护历史的正义，保护我们的过去和未来......”恰到好处的微笑，华丽的辞藻从唇齿间蹦出，虽是滴水不漏的官方话语，但听上去颇像肺腑之言，足以轻易地把懵懂少女们镇住。

　　“诶诶？！前辈真厉害啊......”正处于花季的少女们不由得露出羡慕的神情。

　　被后辈的赞叹声包围着的咎只觉得浑身疲惫，略略欠身示意离开后，她挑了一个窗边的椅子坐下。宴会厅在政府大楼最高尖塔的塔顶，是唯一能够俯视整个首都的观景地带。从高大的复古落地窗直直向外看去，纯净蓝色中悬浮着大小不一的绵云，锐利的阳光经过人造云层过滤后变得柔和许多，给予地面子民们永久的和煦——如果他们不曾站上塔顶领略此风光，恐怕此生无法认识真正太阳的炽热和耀眼。

　　奇怪的想法。咎摇摇头，将这莫名其妙的感叹甩出脑袋。远处舞池内摇曳着盛开的少女裙摆和付丧神们俊俏的身影十分养眼。她的思绪竟也随着蓝色多瑙河的音乐越飘越远。

　　——其实她根本没有拯救历史和未来之类高大上的志向，只是因为那时走投无路，为了钱才选择担任审神者。

　　（1）缘起

　　我叫咎，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家庭。五岁时，父亲擅自卖掉房屋卷款逃走，抛弃了我和母亲。从此，母女二人相依为命，租房居住，为讨生活辗转多地。直至我七岁入学，终于定居于郊区人口规模不大的小镇。我相貌平平，话少，独来独往，放学后常常要赶去帮母亲打理杂货店。因此并无几个朋友，唯独和杂货店老板的女儿阿珍熟悉。我们常去田地收菜，和隔壁的渔夫学习捕鱼，以此赚取小钱补贴家用。

　　日复一日，我悄无声息地成长着，母亲正逐渐老去。

　　我十六岁时，母亲病倒了。查不出病因，我只能和日渐记忆混乱的母亲四处求医。未知的疾病迅速地将家里微薄的积蓄吞噬，蚕食母亲沧桑脆弱的生命。无人相助，我不得不提前终止学业四处打工赚钱，却受限于年龄。房租和无尽的医疗费用排山倒海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医生建议母亲的手术越快做越好，可是家里没钱。我很绝望，不知道该求助于谁，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找不到工作，我不敢回家，也不敢去探望在医院躺着的母亲。我像孤魂野鬼拖着脚步在镇上游荡，直到朱红的神社大门。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小镇有没有神社，也不相信神鬼之说，但偏偏那一天，仿佛是命运戏弄，我踏入了神社。没有想象中的烟雾缭绕和“靡靡之音”，神社中心矗立着一颗大叶榕，气根密密麻麻向下延伸，用尽养分，将生命紧紧地同土地捆绑。

　　深吸一口气，泥腥混杂着草叶的芬芳竟将身上的疲惫洗刷得淡了几分。我想，原来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真的会祈求神明庇佑——也许是真相太过残酷，所以寄希望于神明，为现实寻觅看似合理的盼头，以支撑自己走下去。我在树前跪下祈祷。

　　妈妈是我唯一的亲人，神明啊，请让妈妈好起来吧，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啊。

　　无人应答，鹅黄色气根随风摆动着，轻轻地触碰我的颅顶。真荒谬，我在期待什么？我忍不住自嘲道。...嗯？忽然的，一滴，两滴，三滴。雨点来得细密而急，骤然出现，阳光照耀着柔柔地落下。

　　原来是太阳雨。

　　花脸的狐狸不知从哪出现，毛茸茸的尾巴贴上我的脚踝蹭啊蹭，软绒绒的。等我想伸手摸摸它的脑袋，狐狸却轻巧地闪身跑进榕树背后的长廊。出于好奇，我决定跟上前看看。循着狐狸的足迹深入，看似狭小的神社竟然别有洞天，从长廊上的积灰厚度判断，这里似乎多年无人问津。郁郁葱葱的榕和老旧的木质结构建筑从视觉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冲击，将生死对立具象化。小心地跟着脚印穿过长廊，狐狸爪印在一扇雕花木门前消失了。黑檀木制造的木门上雕刻着有很多奇怪的物品，有白鹤，月亮，稻穗，时钟，还有些类似铭文的图案，新旧元素交杂，配合黑漆包裹的门把手，显得奇异而古怪。风突然横冲直撞地闯入走廊，硕大而厚实的老榕叶伴着枝丫顶端尚未舒展开的黄绿新叶摇晃，带起粗细相间缠绕着的气根。我顺着密密麻麻垂下的气根低头看去，木质走廊部分居然被根系缠绕着吞噬，二者已然融为一体，难舍难分。

　　在这方寸之间，新与旧，生与死，对立却又纠缠着。我被框在其中，显得如此渺小。

　　被这震撼的场面激起好奇心的我，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扇门。

　　尘土飞扬，门轴摩擦的震感通过把手清晰的传达到我的手心。还没等我看清门后景象便感觉身后有双手轻轻地推了自己一把。连呼喊的都来不及，只觉天旋地转，伴随失重的感觉，我的心脏也跟着高高悬起。风在耳旁呼啸，扬起的头发用力鞭打着脸庞，后悔和害怕随着掉落深度的增加而漫上心头。

　　——妈妈。我要死了。我在心里哭喊着。

　　砰。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反而像砸在厚实柔软的垫子上。我没死？强忍着眩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手掌处传来了丝绸的顺滑和上面绣纹凹凸不平的触感。借着房内昏黄的灯光，我依稀辨认出部分同木门上雕刻极为相似的图案，其中扭曲的时钟标志格外突出。

　　“啊呀——大人您终于到了呀。”花脸狐狸突然蹦跳到眼前，张嘴说到。不知为何，从花脸上捕捉到了一丝...谄媚？会说话的狐狸？我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但手上的触感，未消散的眩晕与失重感无不在印证这份真实。“欢迎来到时之政府，现在请您跟随我进入大厅。”说着，狐狸甩着毛茸茸的尾巴便向黑暗走去。“等等——”我起身追上。

　　狐狸脖子上的勾玉在黑暗中发出绿色荧光，自小便有些夜盲的我吃力地跟着狐狸。“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我试图和狐狸对话。然而话语只是在空旷的空间里反复回弹，狐狸仍然不紧不慢地向前走。伸出手想打探周遭空间的大小，可无论我怎么伸手探寻触摸，始终是一片虚空。

　　不知过了多久，那团绿色火光突然停下，狐狸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幽光芒。

　　“欢迎您的到来——”

　　暗处的齿轮缓缓运行，政府大厅的景象如画卷一般在我的面前展开。经过长时间黑暗浸泡的双瞳突然被暴露在光亮之下，不由得让人抬手捂住眼睛。

　　压低声音交谈的人声，锁甲碰擦的脆响，时钟运行的齿轮转动......太多的声音鱼贯而入，涌进耳朵里，让我本就混沌的大脑更加沉重和混乱。

　　半晌睁开眼。金碧辉煌。请原谅，我想不到更多的词去形容。方形大厅深处居中的时绘大漆木桌之上俨然放置一盆苍翠的松，用精致的满绣屏风相衬。以它为中心轴，两排分别对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菊，将接待处和办公处隔开。金色地板将暗藏的橘色射灯灯光柔和地散射出来，给庄严肃穆的政府大厅一份温暖。四周墙壁都镶嵌了各式各样的钟表。大厅里人来人往，有身着西服神色匆匆之人，也有身着红白巫女服，年轻貌美的女子在厅中慢慢踱步，高大威武的佩刀之人伴其左右。

　　西装和巫女服，齿轮和符纸，钟表和日晷，武士和文职。太奇异了，就像过去现在和未来被强行混合，粗粗地塞进这庄重的长方形构图之中。

　　眼花缭乱。我和刘姥姥进大观园无异，但心理素质远不及刘姥姥。此时被好奇占据上风的我还没有从方才的眩晕中恢复，几乎是被狐狸拽着往前走。屏风之后，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檀木走廊，每根廊柱前系着玻璃风铃，人造微风打在纸条上，玻璃珠轻轻敲击，发出簇簇清脆响声。

　　伴着悦耳的声音，狐狸缓缓开口：“吾乃狐之助，很荣幸能做您的引路人。此刻您身处时之政府的总部，吾将带领您穿过时间长廊，去往审神者选拔现场。”

　　“审神者？选拔？什么意思？”我的头更疼了。

　　“部分历史修正主义者通过时空混沌回到过去，企图通过改变历史事件，影响未来的发展进程。据最新前线情报，从明治维新时代到幕府时代皆有时空波动，时间溯行军正在不停地在各个时空之间穿梭，尝试改变。为此，政府委任拥有灵力的审神者，唤醒刀剑付丧神，带领他们守护过去。而您的灵力已经达到标准，通过测试后就可以成为审神者了！哦哦！这真是至高无上的荣誉！”狐之助越说越激动，前爪在空中挥舞着，几乎快要离地。

　　“可是......”我刚想开口，狐之助便打断了：“大人，请在大广间稍等片刻！”

　　门在背后“砰”地关上，我就这样被硬塞进了满是榻榻米的大广间，里面还有十多个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新人的闯入短暂地让大广间的吵闹缓和了几分。我悄悄观察周遭，少年少女们姣好的面容上挂满雀跃和激动，身着校服或礼服，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尽力压低压低声音讨论“付丧神”“审神者”之类的事物。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松垮的杂物店制服，衣角上还有没洗干净的油渍。

　　啊，我不在乎什么荣誉，我好害怕，想回家，想看妈妈。

　　时间溯行......我找了个角落缩着，细细咀嚼方才狐之助的话。

　　历史发展就像生物圈的运行，无论哪个节点改变，最终都会对整体宏观的发展运行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如果如狐之助所言，穿越到明治维新时期的时间溯行军也许稍有行动就可以扭转整个历史，到那时，是否还有我们国家的存在？是否还会有母亲，还会有我的存在？越想越后怕，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听说审神者报酬丰厚......一两年之后就财务自由了。”“报酬不打紧，主要是能够在政府某得一官半职，只要获得入场券，不愁爬不上去...”“而且政府还有家属优待政策呢。”报酬？！优待政策？！还很丰厚？！捕捉到关键词，我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如果这是真的，也许可以拿到钱，尽快让妈妈做手术，阻断癌细胞扩散，再攒下笔钱给她买房安心休息，我也能继续读书.....啊，也许神明真的听见我的祈祷。心中忽然隐隐地有了期待。

　　西装革履先生的出现使整个大广间的讨论骤然停止。

　　“咳。”他带着白色手套的左手握成拳头轻轻在嘴前挡了一下。

　　“感谢各位大人前来参与审神者的选拔。请大家稍安勿躁，现在按照名单逐位单独面试。”男人说着，抖了抖手上不长的名单。底下开始交头接耳。

　　我盘腿坐在角落的垫子等待发落。被念到名字的人都噌的站起来，细细地整理着装，然后优雅地走进房间。人越来越少，最后剩我一个。

　　“咎。”我点点头，跟男人进屋。

　　偌大的房内唯一光源是一圈烛火。几十只细长的红色蜡烛流着血泪围绕房间中央的水晶球。借着烛光，我勉强地辨别水晶球周围被黑暗吞没大半的....椅子和尖头皮鞋。“各位大人，这位是咎小姐。”西装男向黑暗微微欠身后转向我道：“请您上前，将双手置于水晶球上。”双手触碰到水晶球的刹那，半透的球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大概维持五六秒后恢复了原状。

　　“灵力资质一般啊。”清脆的女声，听上去年龄不大。

　　不知何时，蜡烛早已熄灭，房间亮起橘色灯光。我这才看清面前众人：五位巫女服饰着装的年轻女子和七位西装政府人员。红白巫女服大概是他们说的“审神者”的服饰吧。

　　也许朴素过头的外表和档案里平平无奇的过去让他们出乎意料，一时众人有些许沉默。“她合适吗？”坐在正中间的蓝领带西装男扭头看向审神者们。“灵力平平，但可以用。”为首的女人回答。几人低头交谈，目光不时扫向我。

　　丰厚的报酬...母亲的手术...不能放弃！我攥紧了拳头。

　　“我愿意为政府效忠！虽然灵力欠佳，但我不会因此放弃精进。”我坚定地说道，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从掌心深处传来的疼痛驱散了胆怯和害怕。政府公务员这么优越的待遇本就稀少，加之况家里的存款已经见底，稳定的工作对现在的我来说求之不得。

　　众人仍然不为所动，毫无反应。不管，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

　　“政府突然这么急着让大批审神者入职，想必是战事吃紧吧？我虽灵力不够出众，但在其他方面上更有优势！”这番话倒是将窃窃私语的众人把注意力重新放在我身上。

　　“说说是什么优点。”蓝领带先生饶有兴趣地看向我。

　　“想必大人们已经看了档案。”我顿了顿，视线对上众人，“我家中积蓄见底，现在急需一笔钱为我母亲做手术。因此我担任审神者的目标很明确：挣钱。因此我当然会努力为政府除敌，在业绩方面你们大可放心。其次，我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小姐，拿钱办事，吃多少苦无所谓，能忍。”

　　他们的表情给我增添了几分信心。我决定赌一把。

　　“况且前面的少年少女们没有全部答应就职吧？如果人数过少，对这场战争百害而无一利呀，”我直视那些政府人员，挤挤眼：“到时候大人们怎么交差呢？”

　　“各位大人们，若是不放心，我愿意立下军令状，一年内清理掉从明治维新到室町时代的所有时间溯行军，并且保质保量完成期间所有的特命调查和活动！”我深知自己几乎疯狂，可是我实在太需要这个职位和钱！

　　漫长的窃窃私语。我坐在蒲团上，静候这场博弈的结束。

　　终于，蓝领带男人起身走来，同我握手：“很高兴与您这样的审神者共事，不时，您的专属狐之助将带您前去本丸注册。”

　　“政府决定暂时预支您一半的月工资，这是委任书和您刚刚立下的军令状，请核实并签名，文件即刻生效。”

　　我已不记得怎样写下名字，怎样出的房间，反而是飘忽不真实的感觉让人记忆犹新。那时我并不知道战争，本丸，还有付丧神与时间溯行军的意味，只知道手术和租房的钱终于有着落。

　　在注册处大门前驻足，紧攥着的委任状被手心的汗浸得有些润。我深深地，用力地吸气后，缓缓吐出——妈妈，我赌赢了。

　　戴着口罩的医疗人员给每位新任审神者带上各种奇怪的仪器，来来回回地扫描我的身体。身边浅蓝色的人影来来往往，注册处意外地安静，只有医疗仪器嗡嗡地响，偶尔夹着一两句护士的耳语和金属磕碰的清脆响声。

　　为集中管理和精准掌控各时空分区本丸审神者的灵力动态，政府将芯片以静脉注射的方式植入各个审神者体内。护士拿起我的手腕涂抹酒精，酒精蒸发之后的皮肤区域麻麻痒痒，似乎已经提前开始疼痛。她手持枪状的发射筒，对准手腕就是一枪。

　　顾不得手腕的刺疼，我决定回现世一趟，告诉妈妈这份喜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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