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普普通通合欢宗门生一枚但延毕这件大事

作者:道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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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葆光提一香囊花籽来的时候,不怎么赶巧,桐菱正锄开药圃一片泥地,施一法决浇水润地。

      她人不灵敏,对刚改进的无根水诀不熟练,施法后如在泼水,被她锄得黄土本就细碎,这下好了,又成和稀泥。

      葆光穿一袭姣白云纹法袍,一双锦缎白靴,无处下脚。

      桐菱直起身,擦擦颧骨被小蚊叮咬的红包,木讷拧着手道:“对不起呐。”

      葆光一笑,也顾不得其他,什么乾坤大防,家风守礼,哪怕是尊师的道心,也都在这刻怜惜下消失殆尽。

      “师娘,”他踩了那湿润的泥,欺身凑近,“你为什么总喜欢道歉呢?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桐菱愣了下,细想好像是这样,她为什么每次都要说对不起呢,她啊了一声,又想跟葆光说对不起,她不是故意要那样。

      葆光猜出她的意思,食指点在她唇瓣。

      她的唇色淡又粉,像她头上被人赠予的樱蕊粉玉簪,奈何那柄簪子不是他送给她。

      也不是他师尊,桐菱的夫君赠与她。师尊不懂儿女情长,不懂怜惜,纵使是天下称道的仁者剑心。可他那点仁者爱人,爱不到桐菱奢求的心意去。

      樱蕊粉玉簪是桐菱的大师兄,亦是他的大师兄,赠予给她。十年了,她不嫌弃款式老旧,还簪于发髻。

      他们的关系听上去乱得很,可也不怎么乱,就是葆光做师尊亲传弟子时,师尊已娶了本该在他辈分之上的师姐桐菱为妻。

      至此,他便不能与桐菱算作师门同辈,只能发乎情止于礼,敬称桐菱为师娘。

      葆光替桐菱捋着耳畔乱发,指尖偶尔拂过她耳垂。

      桐菱睁着大大的杏眼,乖乖站立,任由葆光触碰她。葆光知晓她阅历少,整日与花锄柳燕为伴,不懂凡尘男女玩的暧昧。

      他略有些欺负她了。

      “好痒。老是有小蚊咬我。”桐菱摸了下耳垂,挤着眼笑,她又诶了一声蹲下,葆光神情闪过一丝失望。

      桐菱惊诧:“我的苗!”拾起被水冲得蔫头蔫脑的苗,她用手擦干泥浆,也不嫌脏,捧上一掌松土,桐菱将根埋深。

      葆光手腕一绕,露出结实小臂绣刻的逼真法纹,一道金光蛟从臂弯蹿出,本该翱翔天际,却与地龙在泥浆奔涌拱土。片刻后,湿淋淋的黄土变得稍微干燥,利于催芽后的种子生长。

      桐菱称赞:“葆光,你好厉害。你的御龙纹又精进不少,才不到一年,不用掐诀就能有法相了。”

      “哪里。”葆光轻嗤一声,更厉害的他还没使出来,“师娘早该叫我帮忙。这种小事,为何自己亲力亲为?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什么?”桐菱不想猜。

      “你要的蓬篮籽。”

      桐菱惊喜,忙不迭捧住葆光的手,他手大,指骨雪白纤细,被桐菱软绵的手捧上后,泛着热意萦绕至他心头。

      葆光红了耳垂,也没撒开手。可桐菱下一句话,叫他冷了心。

      “这下就差一味梦落茱萸能治好你师父的伤了。”

      葆光收了喜色。

      “等下,让我再思量几分。”
      “土根,花房,胃落肺升,这蓬篮籽能生梦落茱萸么?我还有味风飘絮,若添三两,会不会生得太旺……”

      桐菱自顾自盘算起来,无神地踩着药圃向庭院晒的药草走去,好似忘记小馆内来了位客人。

      她变得很呆,嘴上呢喃着草药,葆光眸色染上不易察觉的霜冷。

      桐菱的心里果然只有一个师尊,她那心的田地过小,只装得下一个人。可偏偏师尊对桐菱无意,这份姻缘结契并不对等。

      桐菱还不知道师尊已寻到新剑灵,择日就会与她解契。

      前些日,葆光陪师尊去法会论道,三山长老和诸家仙首竟然劝袊渊居与桐菱早日和离,早日飞升。师尊在一行人前,竟未拒绝,也没维护诸家仙首对桐菱的贬低,葆光始终认为师娘的心许得不值当。

      “陪我去吃茶吧,师娘。”葆光牵住桐菱的手,大胆到心还在跳,好在桐菱没甩开他,“师尊近日不归,也敷不了你为他准备的伤药。你这么着急准备上,他忙于大妖降生的事,也用不着。”

      “可是……”
      “听我的,师娘。你乖。”

      葆光拖着桐菱去听雨亭吃一杯凉茶,蓦地,他扫到门楣上的牌匾,烫金书写“争香”。葆光心想或许有一天他会为师娘换掉这两字眼。

      连东玄诰山的外门弟子皆知争香馆主并不争香,她的性格争不了半点。而袊渊居一点不了解她。

      临到乌金西沉前,葆光才离去。先前还有人说笑的小馆顷刻静下来,刚才还童心童趣的桐菱仿若不存在。

      在葆光离去后,她抽了神魂似的,麻木着脸,静坐在听雨亭下,由着那茶碗秉着清辉泛起光芒。

      待到山间有一盏白灯笼影活络起来,她才回过神。

      -

      袊渊居提着白灯笼从垂枝粉樱林下过,来到这处枯竹围绕的茅草屋群。

      草屋外挂满晒的干果,晾了衣物,有着凡尘该有的烟火俗气。

      他多少是与这处草屋格格不入。

      明明是唯一拥有真龙火信的降主,理当赤诚似火。

      可旁人一瞧,就知他那不近人情的冷肃。白玉雕刻的清俊面容,唇抿得凉薄,身居高位,又杀多了厉鬼苦主,眉目也无情到要斩妖除魔。

      光是看那一眼,就会被他的威严震慑住。

      可他身着锦缎华服,却不知从何处带来一直草扎小狗拎着,右手还握束紫花,着实叫人觉得突兀。

      袊渊居将艾草扎的小狗挂在竹栅栏处,踏进庭院内,正看见桐菱在收拾茶碗。

      那刻,袊渊居生出不喜欢。

      桐菱垂着头在出神,端起茶盘回身时,看见袊渊居,她即刻笑逐颜开,放下茶盘,就像春日里追逐花卉的蝴蝶扑向袊渊居。木讷的她从水墨变成画彩,灵动了起来。

      她抱住袊渊居的腰,偎依在他怀里蹭了蹭:“师尊,为什么你今日会回来?不是天衍雁素上写你还有七日才归。”

      又直言:“我好想你,师尊。”

      桐菱刚生出神智时,木得很。有一位相交甚好的师姐教桐菱如何“喜欢”人。

      无论是男人女人,都抵抗不了真心吐露情感的人。所以桐菱对袊渊居像飞蛾扑火,不管不顾,有什么就说什么,肆意表述她的情感。

      顿时,袊渊居忘记他为因何不悦,再看茶盘,想起说:“是葆光又来见你了。”

      桐菱:“是啊。他来看看我这师娘嘛,送花给我,说怕我一个人住太孤单了。”

      袊渊居看向自己手上的花束,抿唇成一线。

      没用的花束坠落在地上,袊渊居不想要了。

      他回搂住桐菱的腰。

      盈手可握的腰肢。

      袊渊居忽觉手臂发烫,像火在烧,他克制不住情绪,将桐菱搂得愈发紧,要桐菱化为骨血勒入他胸怀。

      有了那道侣契约后,桐菱很吸引他。

      她还在说葆光,袊渊居嫌她聒噪。

      他云袖一扬,飞出一粒丹药,袊渊居掐住桐菱的下颌,令她张开嘴,就将这丹药喂入桐菱嘴中。

      桐菱怕苦,皱着眉要挪动舌尖将丹药顶出,袊渊居道一句:“不许动。”

      桐菱就不敢动了。

      “对你好。”袊渊居话少得可怜。

      上个月,桐菱陪他前往幽罗林场拜访老鬼,打算好言好语请他出山配合降林场外的“苦尸”和“结”,老鬼非不愿渡那些苦主,只当能驱使利用的工具。

      谈判不了一点后,袊渊居携桐菱与老鬼大打出手,百千鬼气阴森,伤了桐菱的剑身。

      袊渊居这月才为她寻到药,自然是不允许她吐出来,一定要她含进嘴里吞下。

      桐菱嚷嚷着“太大了我含不下”,蓦然,想起什么似的,脸红得彻底。袊渊居倒是没多余想法,一听桐菱说吃不下,就将指尖伸入她口内捏碎丹药成粉渣。

      这厢更苦了,苦到桐菱快吐出来。

      桐菱不免闭着眼想:这次真是她自讨苦吃,早知道就不说荤话。

      她想慢慢地吮下苦渣,袊渊居却等不及,怕她使出小动作。他肃穆着玉面,指尖翻搅桐菱舌尖,让她将丹药快速消化。

      桐菱也不想再抱他,师尊犟起来浑不近人情。

      她双手握住他手臂,想让那指尖抽离出来。

      袊渊居看出她想法,扣住了她后脑勺,指尖入得更深,夹着粉渣帮桐菱吞咽。桐菱只觉得袊渊居的力量像块磐石,或是寒铁,她撼动不了半分。

      终于完了后,桐菱跪在地上,抚着喉咙要干呕,那阵苦劲让她上头。

      要喂药也不必如此吧。桐菱想:我真是在这人身边苦了百年。

      袊渊居抚摸她的背脊,轻拍几下,不知从哪儿学来的,他安抚桐菱像安抚孩童。

      这是桐菱期待的好事。

      他懂得怜爱人,再辅以善事,就离跨过参同境不远。

      参同,参同,就是要与天下生灵共生共主,参悟这世间齐物大同。可,若袊渊居没有丝毫道心,何来半步突破。

      “你的舌头真软。”袊渊居没有邪心地陈述,“不舒服?”

      “对不起,是师尊的错。”他道歉的语调毫无起伏,听上去不像诚心道歉,只是陈述。

      可他是真皱起了眉,心里想:又是他,让她不舒服。

      心略酸涩,袊渊居也不懂为何,但见那茶盘与地上被他们踩踏的花束,袊渊居俊美眼眸像沉入寒潭冰冷。

      “葆光为何经常来?你和他……很好?”

      “定然是好的。”说这话时,桐菱喜上眉梢。

      “为何……要和他好?”

      桐菱诧异盯着袊渊居,仿若他在说出不可思议的话。

      “诲人如己出,亦师亦父母。葆光喜欢我这师母,我自然是要亲近他了。”

      袊渊居沉默。他觉得桐菱定是理解为了尊敬的喜欢,但袊渊居心就算再烧如死灰,冷寂得很,他也是个男人。葆光也是男人。

      一个男人深知一个男人的想法。

      他径直抱起桐菱,说:“我会同葆光说,叫他不要来。”

      桐菱被猛一下子抱起,也不惊惶,是袊渊居惯常做的事,他总是考虑不了他人感受。她显露出一缕幼鹿被吓到的神色,“为什么?”

      她嘀咕:“又不让来么?”

      袊渊居从桐菱的语气中捉摸出遗憾。

      他知晓他有点刚愎自用了,不是好师尊,不是好道侣。他桎梏了桐菱的自由,将她锁在芃罗峰顶上。可他的本心就是不希望桐菱与他人交好,只同他好。

      桐菱只能同他好。

      修他这一道,至纯至性,顺应本心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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