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记

作者:桔梗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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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吟


      南召皇宫,火光冲天,血光也冲天。

      刀光剑影间,四处都是哭泣声,求饶声。宫女太监们拿着金银细软跑得比驴还快。

      “温长吟死了!!!”

      不知是谁先喊出的这一句,原本杀红了眼的士兵眼中血色更浓,笑声更大,整个南召国仿佛一片修罗场,四处皆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死得好啊!要我说,此等祸国殃民之人早就该死了!”

      “就是!如果不是他,南召怎么会亡国!?又怎么会有这么多无辜之人丧命!?他出使荣国为质,竟还与皇帝的妃子颠鸾倒凤!靠躲在女人的裙下苟活,简直不配为人!”

      “太恶心了!”

      “此人长得一脸人模狗样,却偏偏是个衣冠禽兽!你们说,他一个整日里就知道聊猫逗狗的闲散皇子怎么会在一夕之间灵力突飞猛进?”

      “还能是什么原因,自然是他卑鄙无耻!窃取他国之物!”

      “无耻!卑鄙!下流!”

      “哎,那温长吟既然已经练成了邪术,又怎么这么容易就死了?”

      “荣国的大将军涯山月你们知道吧!?就是他亲手杀死了温长吟!”

      那人奇道:“这人是谁?没听说过啊。”

      另一人神秘兮兮道:“以前是没听说过,以后可不一定咯。这位将军因为护国有功,破例册封为荣国大将军,如今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也是应当的!涯山月杀了此人,简直功德无量!配享太庙!”

      他话方说完,便听得唰得一声响,那人瞬间头颅落地,剩下的半个身子还在风中摇摇晃晃,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只见众人身后出现一名白衣男子,身着厚裘,坐于马上,容颜如雪,漫天萧瑟中,眼神淡淡扫过众人,似是忍不住般微微咳嗽了一声。

      那声音当真是极轻极轻,但所有人还是瞬间停下了动作,偌大的皇宫中只能听得见火光噼里啪啦的滋滋声。

      下一刻,整齐划一的喊声充斥在火光中,所有人皆跪下肃声道:“将军!”

      正值寒冬,来人眉眼皆染上了薄冰,白皙的脸颊透露出些许病气,面容棱角却很是凌厉,抬起头看向近处的一名士兵,问道:“人呢。”

      两个字说得好似下一秒便要断气了,毫无半分威慑力,那名士兵却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整个身子抖如筛糠,道:“小公主...在皇后寝殿。”

      来人看向他,好似颇有耐心般,一字一顿道:“我是说,温长吟,人在哪里?”

      温长吟深吸一口气,猛然从床上坐起,额角的汗水划过眼尾,勾勒出一双似醒非醒桃花目。

      又是这个梦,人人口诛笔伐,恨不得他死。来来回回不知道做了多少回,没一回,他对涯山月的恨意就深一层。

      借着这彻骨的恨意,温长吟才活了下来。

      但生不如死。

      他扶着床边晃悠悠站起身来,走路还有些不便,右脚可以看出明显的跛足,而他躺的地方,与其说是床,不如说就是个硬木板子,一个破麻袋放在床头。除了床边空出一小块地方用来睡觉,其余地方都堆满了拨浪鼓,糖葫芦,符咒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这些还不算诡异,最诡异的是这间破屋子摆满了纸人!

      那些个纸人,乍看之下甚至和活人没什么区别,只是大多都是残缺的,不是少了个眼睛,都是断了条臂,或者干脆只有两条腿立在那里。

      温长吟站起身,从那‘两条腿’上取下一件破破烂烂的灰色道袍,半身不遂的套进去两条胳膊,随手拿过床榻边的一把扇子。

      那扇子模样剔透,扇骨崎岖不平,好似人骨,到了温长吟手中又瞬间成了把不显眼的草扇,刺猬似的炸着毛。

      衣裳方穿好,便听‘砰’得一声响,光线刺得温长吟几乎睁不开眼。

      只见门口大摇大摆站着一人,脸颊圆的像个盘子,身上的肉也是圆溜溜的,穿着一身板正的道袍,半点褶皱都找不到。

      温长吟瞥了一眼来人气势汹汹地架势,往后一躺,没骨头似的靠在榻上,草扇握在手里,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

      来人万分嫌弃地将他从上至下打量了遍,摆足了架子开口道:“不痴,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不守佛门清规戒律也就算了,还如此好吃懒做,不思进取,今日我便代方丈大师好好教训教训你!”

      温长吟立马露出了一副十分好奇的神色,问道:“师弟打算如何教训我?”

      不嗔认真思考了片刻,道:“我要把你的嘴封起来!让你三天说不了话!”

      温长吟叹服,不得不说这位师弟打中了他的脉门,说不了话对他而言当真与死无异。

      不嗔打量着他的脸色,接着道:“我还要告诉方丈大师,你三日前去了山下的赌坊,拿着赢来的十两银子,去剽暗娼!”

      此言一出,温长吟脸色大变,吃惊,慌乱,不可思议等神色在他脸上以一种非常做作且夸张的方式交替出现。

      不嗔双手抱胸,得意的笑了笑,道:“哼,你还真以为你做的这些事都没人知道吗?我不仅知道,而且知道的清清楚楚,你偷鸡摸狗,□□赌博,无所不为,只要我把这些事告诉方丈,你就会被立刻赶出孤山寺!”

      温长吟走近了不嗔几步,试探道:“师弟,你该不会...”

      不嗔后退:“嗯?”

      温长吟逼近:“对我有意思吧?”

      不嗔愣住了:“嗯!!?”

      温长吟一脸轻佻,草扇勾起不嗔的下巴,慢悠悠道:“你如此关心我,对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一清二楚,甚至连我去哪儿都时时刻刻关注着,实在是让我...很为难呢。”

      不嗔皱了皱眉,一时没明白他在喷什么粪。

      温长吟拍了下不嗔的肩膀,道:“只可惜,你这样的,我恐怕没什么兴趣,让你单相思这么久,我真的很过意不去...你,哎,我...”话到这,却没往下说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嗔这下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了,伸出一只手颤巍巍道:“你...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些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一语中的:“恬不知耻!”

      温长吟笑着摇了摇头,正待开口,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人,满脸慌张:“不痴师兄!出大事了!方丈大师叫你!”

      三人来到了孤山寺大殿外,门口已聚集了一帮人马,都在叽叽喳喳说个不休,方丈大师被所有人挤在中间,看样子就要被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天地良心,大师,整个孤山寺下谁不知道我夫君是个天大的善人,不说为你们寺庙供奉了多少香火,山下乡亲们也都是对他感恩戴德啊!如今人却被人活活淹死了!大师!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大师,你先别管她,我儿子可是村里唯一的秀才,这些年来教书育人,分文不取,现在却被人被人...害死了!”

      “大师,我师父治病救人无数,人称妙手先生,却被人折断四肢,剥皮抽筋,吸干骨髓,只留下个窟窿架子,请大师主持公道!”

      “请大师主持公道!请大师主持公道!”

      温长吟大概听明白了,山下的几位人人交口称赞的‘大好人’如今死的死,废的废,并且死状凄惨,废状精准。

      他站在人群之外,手里拿着个酒壶,走起路来七扭八歪的,腰侧银铃时不时发出脆耳的声响,脚尖轻点,跃到一棵扶桑树上,看戏一般望着下面乌泱泱的人群。

      不嗔见状,立马嫌弃道:“你多站一会腿能断了吗?”

      温长吟朝他眨了眨眼,道:“没,我这不是怕师弟你心疼嘛。”

      不嗔被他恶心得够呛,干脆眼不见为净,转身走向方丈他老人家,见一群人挡在面前,在原地深吸了两口气,还未等他开口,温长吟便连忙捂住耳朵,果然,下一秒,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就连树干都震了震。

      “都!让!开!”

      不嗔放下手,所有人都转过身望向他,纷纷后退让开一条路,不嗔怒气冲冲地瞪视着周围一圈的百姓,见没人敢再吱声了,才走到方丈大师面前,恭敬喊道:“方丈大师。”

      方丈大师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不痴为何没来。”

      不嗔听到这话,眼神变了变,好似有些委屈,又有些不屑。

      温长吟远远地招了招手,喊道:“大师!我在这呢!”

      方丈大师闻声望去,只见温长吟靠在树上,露出了些许恨铁不成钢的笑意,末了温和道:“半点规矩没有,还不快下来。”

      温长吟应声道:“知道了。”话虽这么说,他却连动也没动,反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远远地指了指那位喊着天地良心的美艳女子,道:“这位女施主,你说你夫君是个天大的善人?”

      女子本是无意向树上瞥一眼,此刻却不由得定住了目光,一下子溺进了那双惑人的桃花眼中,愣愣道:“正是。”

      温长吟坐起身,道:“可是我却听闻他曾将院中婢女沉塘,可有此事?”

      那名女子闻言,脸色变了变,半晌又抬头理直气壮道:“那贱婢不守规矩,与外人勾结,本是该死。”

      温长吟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道:“听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想必你夫君也是因为该死才会死了的吧?”

      那女子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往树上砸去,恨声道:“我夫君可是朝廷命官!你这个泼皮猴子,上次来偷我们家后院的酒,这次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看我不砸死你。”

      可惜手还没伸出去便被人拦住了,竟是位中年妇人,妇人抓着女子的手,语重心长道:“夫人,你先别急。我们谁不知道李大人一向是秉公办事,明眼人都明白定然是那女子做错了事才招致祸患。”

      温长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揉着脑袋道:“王夫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家儿子是五年前考中秀才的吧?”

      王夫人闻言,腰板顿时直了直,难掩自豪道:“不错,我儿子正是五年前考中了秀才。”

      温长吟叹服般点了点头,摸摸下巴道:“既是如此,为何还会待在这穷乡僻壤的孤山寺下扶桑镇中,是因为对入朝为官不感兴趣吗?”

      此话一出,下面再次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因为这王秀才之所以叫王秀才,当然不是不想往上走,而是考到秀才便怎么也考不上去了!

      王夫人脸色更是不好看,但看了眼温长吟,又莫名获得了些许傲气,指着他道:“你一个臭和尚有什么资格说我儿子!?要是没我儿子,山下那些孩子这辈子都不认识两个字!”

      前面的话自然是说给温长吟听的,后面的话却是说给周围议论的人听的。

      可惜王夫人说错了对象,在温长吟眼中,自己是个天上地下都绝无仅有的妙人,完全没将什么狗屁秀才放在眼里,于是他毫不掩饰的嗤笑了一声,道:“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王夫人还未说话,他又接着道:“早便听闻王秀才教书异常的用心,尤其是对女娃娃,那更是不论晨昏定省,谆谆教诲,实在是我辈楷模。”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但是该听懂的人都听懂了,不嗔怒道:“呸!什么狗屁楷模,那个王秀才简直禽兽不如,居然对五六岁的孩子动手动脚,上次只打断了他一条腿真是便宜他了,还好老天有眼,让他下了黄泉!”

      方丈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王夫人脸色变了几变,似乎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

      一男子见状,上前正待说话,温长吟手中折扇向他指了指,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就是山下妙手先生的弟子吧?”

      男子形容儒雅,即便对着温长吟这样的假和尚也很是客气道:“正如道长所言,我师父便是妙手先生,一生治病救人,从未做过半点昧着良心的事情。”

      温长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不错,妙手先生的医术我早有耳闻,也很是佩服。”

      男子道:“即是如此,还请大师帮忙找到真凶,我师徒二人定然铭感五内。”

      温长吟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顿了顿,又道:“我与你师父素来是知交好友,前几日我听闻他不知从哪里弄来几坛好酒,特地下山想要品尝一番,与你师父把酒言欢。”

      不嗔一听,便知道温长吟其实是去偷酒喝了,什么知交好友,什么把酒言欢,也亏他说得出口,不被赶出来就算好的了,但却明白他为何在这种时候提起了这事情。

      温长吟拿起挂在树干上的酒壶往嘴里灌了两口,道:“当真是好酒啊!”

      “那日,我从妙手先生后院出来,正巧碰上了一对夫妇躺在门口,一生一死,死的那名女子腹中隆起,俨然是有了孩子,却不知为何而丧命,一问之下才知晓,原来妙手先生竟是只医男子,不医女子。”

      白衣男子听闻咳嗽了两声,道:“我师父说过,妇人生子,是为不洁,他自是不碰。”

      温长吟点了点头,底下的人顿时觉得不妙,果然,听他道:“即是如此,不知阁下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还是天上掉下来的?”

      白衣男子不假思索道:“我自然是人生出来的。”

      温长吟笑得梨涡可见,眼神却很是冰冷:“那你这个不洁的东西为何还敢立于佛门清净之地?”

      在白衣男子发怒之前,方丈大师再次双手合十,轻声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正在这时,大殿外跑进来几人,全都面露惊恐,为首一人叫道:“方丈大师,不好了!那位大荣将军,他他他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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